烟罗知道凡人都是有父母亲人的, 也知道他们大多都会亲近地生活在一起。但沈清辞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从没听他提起过这方面的事情……
烟罗不是人, 没有这方面的概念,所以之前没觉得奇怪, 直到沈清辞名义上的家人真正出现在她面前, 她才终于意识到,他这个状态是不正常的。
这就让她有些好奇,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沈清辞。
沈清辞见此失笑, 也没瞒着她, 简单地把沈家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烟罗这才知道, 原来早在他出生之前,他这一世的父亲就要美人不要江山地带着他母亲离开了沈家。所以他从来没有跟他名义上的爷爷,也就是失踪了的沈老爷子在一起生活过。
不过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爷爷”, 因为他父母还在世的那些年里,沈老爷子一直希望他父亲能离开他母亲, 跟他回沈家。
他父亲不肯答应, 沈老爷子就暗中操作,让他们两口子找不到工作,试图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
那些年里,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得很辛苦。
但即便只能住在环境脏乱的出租屋,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常常遭人欺凌和白眼,沈清辞的父母也从来没想过妥协。
他们带着沈清辞,咬牙撑过了十年。
十年后, 顽固的沈老爷子终于彻底放弃了对他们生活的干涉,也彻底放弃了从小就看重的大儿子,专心栽培起了次子做自己的继承人。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沈清辞的父母却因为工作太疲惫走了神,意外出了车祸,双双离世了。
“什么?都死了?”烟罗听到这很惊讶,“那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沈清辞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沈老爷子知道他父母意外身亡的消息后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派了人过来,想把他接回沈家抚养。
但那时年仅九岁的沈清辞拒绝了。
他不想跟一个间接害死了自己父母的人一起生活。
沈老爷子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怕他父母的悲剧重演,没有逼他,只让人暗地里照顾他。直到沈清辞的二叔,沈老爷子仅剩的那个儿子,沈涵一家,三年前因为意外去世,沈家没有了继承人,沈老爷子才终于出现在沈清辞面前,希望他可以回去继承沈家。
沈清辞拒绝了,他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沈老爷子不敢逼他,但也不愿放弃,这三年来,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接近他,试图说服他。
“这老头儿可真讨厌,”听完这些事后,烟罗突然有些没法把眼前这个可怜的娃和前世那个高高在上,无人敢欺,平时也总是独来独往的老王八蛋联系在一起。她觉得新奇,又忍不住皱眉,嘟着嘴好半晌说,“要不这生意咱不做了,随他去死吧!”
沈清辞被这话听笑了:“五百万呢,你舍得?”
“舍不得,可是他那么欺负你,还害死了你老子和老娘!”
“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况那件事是个意外,他应该也没想到。”
沈清辞倒不是想替老爷子洗白,只是或许是因为前世不是人的缘故,他从小就对这世上的一切都看得很淡。富贵名利也好,感情羁绊也罢,他天生就不是很在意。
横竖世间的一切,都自有因果。
比如沈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在为当年的事情煎熬后悔。
再比如他的父母,虽然不幸英年早逝,但两人死前并没有遭受太多痛苦,身上的姻缘线也没有因为死亡而断开。前来勾魂的鬼差还告诉他,他们下辈子会投生在富贵双全的人家,一生顺遂,恩爱终老。
所以沈清辞对于这些事,并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怨愤。他更像是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冷静、理智、客观。
倒是烟罗,听了这话后眉头没有松,反而皱得更紧了:“你这性子也太软了,就是这样,那些人就越会可劲儿地欺负你的。不行不行,这活儿咱不接了,五百万就五百万,我……我再找别人就是!”
沈清辞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向冷淡坚硬的心,忽然就塌下去了一块。
他偏头看着她笑了,眸子深深,含着某种灼人的光亮:“可是我们都已经开始干活了,半途而废什么的,岂不是要亏本?”
烟罗一愣,想想也是,一时纠结地顿住了。
沈清辞摩挲着发痒的指尖,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脸:“还是继续吧,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何况师父宰了他一笔,也算是帮我出气了不是?”
烟罗被他说服了。
她嘟了嘟嘴巴,有点儿后悔地嘀咕了一句:“那早知道刚才就要一千万了。”
说完才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她感觉有点儿怪异,挠挠脸说,“你干嘛呢?痒痒。”
“看到了一点脏东西。”沈清辞轻咳一声说完,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那边好像有人在卖烤地瓜,闻着好香,师父想不想吃?”
烟罗想说什么,鼻尖突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她眼睛一亮,注意力一下就偏移了:“好香,想吃!”
“那我去给你买,你这儿等着?”
“一起去一起去!”
烟罗说着就拉起沈清辞往前跑去。
沈清辞低头看着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忍不住低笑的同时,反客为主地用自己的大手裹住了它。
怎么办呢。
快被她可爱死了。
***
两人一路玩玩闹闹,回到胡记黄焖鸡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
店里早早就已经打烊,胡黎也已经上楼休息,只有相柳和二丫还在楼下……打架?
应该是打架吧?
烟罗奇怪地看着本来紧紧缠斗在一起,发现她和沈清辞回来之后,立马分开,还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摔倒的两人:“怎么?闹矛盾了?”
相柳一愣,掩着嘴巴嘿嘿笑了两声:“没有没有,我们就是闹着玩呢!”
刚说完就被小脸通红的二丫挠了一爪子:“谁跟你玩了!坏蛋!臭流氓!”
说完就捂着脸慌不择路地跑了。
相柳见此愣了愣,赶紧追了过去:“怎么就是臭流氓了?你刚才不还挺喜欢的吗?你……你先别跑啊,把话说清楚……”
二丫被他按在墙角强吻了一通,本来就羞得不行了,听了这话后,再也忍不住炸了毛,跳起来对着他就一顿乱挠。
相柳:“……”
相柳觉得她炸毛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把她往怀里一团,再次亲了过去。
终于反应过来了的烟罗:“……他俩这是搞对象了?”
“搞对象”这个词,是她最近新学的。
沈清辞沉默片刻,压下心头的微妙说:“好像是。”
相柳这个傻大个都不声不响地搞到了对象,他却……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清辞正想说我也不知道,胡黎从楼上下来了:“你们俩天天忙着赚钱,不知道很正常,就连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不过二丫还不大愿意,俩家伙正你追我赶地磨着呢。”
烟罗向来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但二丫和相柳现在也算是自己人,她有点好奇,就问了一句:“二丫为什么不愿意?”
“似乎是跟她家里人有关,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胡黎随口说完,把这几天刚弄到手的古董交给她和沈清辞,又简单说了一下全城的妖鬼都已经在帮忙找沈老爷子和那红衣厉鬼的事儿,就重新上楼去了。
“走吧,咱们也上楼,然后你去修炼,我去打游戏。”
沈清辞:“……好。”
这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是周日,沈清辞不用上班,两人就没有出门。
这天下午,他们终于得到了一点关于那红衣女厉鬼的线索。
这线索是他们的一个老熟人——黄鼠狼精黄兰兰提供的。烟罗和沈清辞跟着她出了城,在一处位置偏僻,荒无人烟的山脚下停住了脚步。
“那只女厉鬼就住在这座山上,我和我的好朋友丫丫有一次路过这里的时候,差点被她抓去吃掉。”黄兰兰说到这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她可凶了,还会喷一种水浇都浇不灭的火,很吓人的,你们要小心呀。”
“嗯,谢谢你。”
沈清辞微微一笑,抬目看向眼前这座不是特别高,但山势格外陡峭的山,心里有种莫名想要靠近的感觉。
这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是他熟悉并且需要的。
烟罗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她只觉得奇怪,因为她用神识四下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发现那女鬼的藏身之地,甚至连一丝鬼气都没有察觉到。
“你确定那小鬼就住在这里?”
烟罗皱眉,有点怀疑。
黄兰兰却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还说:“这座山好像有些不对劲,因为我们当时路过这里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那只女鬼的气息,她是突然从那林子里窜出来的。”
“会不会又是被什么阵法掩去了气息?”沈清辞若有所思道。
“有可能。”想起梅子崖下那个奇怪的阵法,烟罗思索片刻,决定进山看看先。
然而他们翻遍了整座山,也没有发现半点线索。
“这不可能啊,我记得就是在这里的……”眼看夕阳西下,天都要黑了,黄兰兰发懵之余有些着急,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要、要不我回去问问丫丫?看看她怎么说?”
烟罗:“……”
烟罗斜了她一眼,眉眼烦躁而不耐,正想说什么,沈清辞开口了:“那就麻烦黄小姐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我这就去!”黄兰兰本意是想用这事儿抱一抱大佬的大腿,没想到原本十分笃定的事儿竟出现了偏差。她懊恼又心慌,说完就赶紧回去找乌鸦精丫丫确定这事儿了。
“你说这小黄鼠狼不会是在耍我们吧?”烟罗怀疑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应该不敢。”沈清辞失笑,安抚似的怕了怕她的后背,“而且我有预感,这里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对入口……”
话音刚落,最后一丝夕阳余晖消失在了天边,随即,一阵诡异的阴风就毫无征兆地在山间呼啸了开来。
一时间,飞沙走石,天地变色,隐隐还有“呜呜”的鬼叫声从不远处的林子里传出。
沈清辞心头微凛,侧身就把烟罗挡在了身后。
没想到还没站定,就被烟罗拎着后领往后拽了拽:“就你现在这弱鸡样儿还敢往前站,老实点躲我后面去!”
沈清辞:“……”
沈清辞顿时就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