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除夕, 店里没有客人, 街上也冷冷清清, 看不见几个人。
原本拥挤的城市一下变得空旷，大家都该回老家过年的回老家过年, 该准备年夜饭的准备年夜饭去了。
烟罗不是人, 无法理解人类对于新年的期盼以及阖家团圆这个概念，更没有跟谁一起守过岁迎过新年。但她知道人类都是要过年的, 每到除夕这天, 他们都会大鱼大肉地吃上一顿好的, 然后进行放鞭炮, 放烟花等活动作为娱乐。
想到沈清辞作为人类活了二十多年，烟罗有些好奇，这天吃早饭的时候就问他：“你以前都是怎么过年的？”
“就是跟这电视里放的一样, 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贴春联, 剪窗花, 还有放爆竹，看春晚什么的。不过小时候是和我父母一起过，后来他们走了，就是跟孤儿院里的老师和小伙伴们一起过了。”饭馆这几天都没有开门，不过大家还是会下楼呆着，看看电视，一起玩耍什么的。这会儿沈清辞看向大厅中央挂着的，那个正在播放新年广告的电视, 笑着回了一句，然后才问，“师父呢？以前有没有跟人一起过过年？”
烟罗没所谓地摇摇头：“没有，我从来不关注这些。”也没时间关注这些。
沈清辞一顿，剥好手里的水煮蛋放到她碗里，然后才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笑道：“那，今天我陪师父过年好不好？”
“啊？”烟罗眨了一下眼睛，歪头看着电视里正在贴春联的一家子，“行啊，不过，怎么过呢？他们有的这些东西我们都没有啊。”
“一会儿就有了。”
沈清辞话音刚落，重明就抱着一个大箱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帝君，你要的东西我都已经拿下来了！”
大箱子里装着红灯笼、春联、红纸、剪刀之类的东西，烟罗一看，眼睛亮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
“前段时间上网买的，到货的时候咱们出门了不在家，我就让重明帮我先收起来了。还有年夜饭的食材什么的，我也买了一些放后厨的冰箱里了。”沈清辞看着她闪闪亮亮的眼睛，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又痒又软。他笑了一下，抬手擦去她唇边的豆浆渣，“一会儿叫上大家，咱们一起搞起来？”
“行啊，我这就去叫他们起床！”
烟罗以前对这些东西是毫无兴趣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被沈清辞一说，心里就莫名期待了起来。她说着站起来，正准备上楼叫人，二丫和相柳就手牵手地从楼梯上下来了。
听说他们也要像人类一样过年，相柳新奇之余一下来了兴致：“我还没跟谁一起过过年呢，来来来，要我做什么？说吧！”
平时最会捧场的二丫却有点迟疑：“这……会不会不大好？”
相柳纳闷：“这有什么不好的？过个年而已，又不是什么坏事，也没碍着谁。”
“我不是这个意思，”二丫摇头，瞅了瞅楼上，这才皱着白白软软的小脸，有些纠结地说，“我是怕老板不高兴。”
“狐狸？”烟罗一愣，“他为什么会不高兴？”
其他人也很好奇。
“具体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我只知道，每年除夕这天，老板的心情都会不大好。明明平时有什么节假日，他都会照着人类的习惯来过的，比如端午会叫上我一起包粽子，中秋也会买月饼来送人，可过年他却从来不过。不仅不过，还总是一个人出门，谁也不让跟……我刚来的时候问过他，老板只说他不喜欢过年和新旧交替的感觉。但我总觉得，这里头应该是还有些什么别的事情的。因为有一年的除夕夜，老板是喝醉了酒回来的，他……他一进屋就哭了，还拔自己尾巴上的毛，说要送给一个人……”二丫说到这小声猜测道，“我觉得，那个人很可能是老板以前喜欢过的姑娘，因为他当时的样子看起来可伤心了！”
她家老板平时总是乐呵呵的，一副开朗乐观，万事无忧的样子。二丫觉得，他会在除夕这天这么反常，一定是曾经在除夕这天，遇到过什么让他难以忘怀的伤心事。
所以昨晚相柳无意中提起恋爱这个话题的时候，她才会一直打断他。
相柳也反应了过来，不过……
“喜欢过的姑娘？不能吧，我跟狐狸认识好几千年了，从来没听他说过啊！”
沈清辞看向烟罗，烟罗也摇头说：“我也没听说过。不过我们经常几十年上百年的不见面，他也不怎么跟我说他自己的事情。”
相柳一愣，想了想：“这么一说，我们俩好像也经常很长时间不见面……呃，难道说狐狸真的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搞过对象，然后因为某种原因被甩了，所以没好意思我们说？”
沈清辞：“有可能。”
“那这年咱们还过不？”重明碎碎念了起来，“这要是不过了，这些东西不都白买了？还有晚上的年夜饭，那还吃不吃了？要是吃的话，一会儿就得开始准备起来了。要是不吃了，那我就继续看我的海贼王去了，我这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沈清辞想了想：“我上去问问他吧。”
这里毕竟是胡黎的家，之前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情况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应该先问过他的意见。
沈清辞正说着，胡黎就从楼上走了下来：“不用问了，我不介意，你们好好过节，怎么过都行，不用顾虑我。”
他依然是笑眯眯，一副脾气超好，很好欺负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不过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我有点事情，一会儿得出去一趟。”
他明显不想说是什么事，沈清辞一顿，态度自然地点了一下头：“行，有什么事儿就叫我们。”
“不是，你这为什么……唔！”相柳性情耿直，觉得不解就想问，被二丫一个包子堵住了嘴。
重明嘲笑了一下他的蠢样，坐下来吃早饭去了。
至于烟罗，她其实也挺好奇胡黎怎么了的，不过胡黎不想说，她也不会非要追问，毕竟这可是她使唤的最得心应手的一个小弟，她还是愿意纵着他一些的。
胡黎看着众人，从昨天晚上起就黑沉如夜的眼睛里，终于生出了一点真切的笑意。
然后，他冲他们摆摆手，转身出了门。
***
胡黎出门之后，大家开始贴春联、剪窗花、挂灯笼、准备年夜饭……这一通忙活，等终于可以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而这个时候，胡黎还没回来。
“早上他走的是不是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你们谁给他发个微信，问问他回不回来吃晚饭吧。他要不回来，咱们就开吃。”
“行，我发。”相柳回答完烟罗的话，就掏出手机给胡黎发了条信息：晚上回来吃饭不？
胡黎没有回，这会儿的他正在距离首都不算特别近，但也不算特别远的X市市区一所高中的操场上，看着一片掉光了叶子的凌霄花树藤发呆。
这里的凌霄花树据说已经有上几百千年的历史了，其枝叶极其繁茂，爬满了学校的大半个围墙，开花的时候十分壮观美丽，每年都能吸引无数游人前来观赏。这所学校也因此出了名，成了远近闻名，颜值超高的“神仙学校”。
可事实上，这个地方在两千多年前并不是学校，也根本就不像现在这么美丽。
这里曾经是一片乱葬岗，荒芜凄凉，冤魂无数。
而这片古老的凌霄花树下面，埋葬着一个人，一个胡黎不知道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