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费一点时间,颜知鸢终于找到一个能避开人群的角落。这里摆放着数口水缸,里面种植着盛开的荷花。闻着清新怡人的花香,她终于能好好地检查身上物品。
幸好,除玉佩外,她并没有丢失什么。
最重要的荷包还在……啧啧,相比钱包,偷玉的确算是较好的选择。
对小贼来说,玉更昂贵。
在颜知鸢看来,玉也更安全……相对来说。
忽然,颜知鸢的肩膀被轻轻的砸了一下,落到地上的是一颗小石子。她立刻转过身,却发现身旁的人都没有露出丝毫异色。看来,用石头砸她的不在这些人之中。
是谁?
颜知鸢刚准备转身,又被砸中了。
这次她有看清楚石子是从哪里飞出来的,也是因为对方的目的就是要引起她的注意。
颜知鸢决定过去看看,绕过前方的一排水缸,竟然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到主殿的背后。
再往前,是一条幽深的巷子里。
就在颜知鸢犹豫要不要继续往里面走的时候,看到转角处露出的一截尾巴。
油光水滑一条红狐狸尾,毫无杂质,尾巴尖还有一圈很细的白毛。
颜知鸢认识这条特别的尾巴,她提起裙摆小跑过去,发现一旦离开巷道,视线立刻就变得开阔起来。
正殿侧后方竟然有一个极大的湖,长长的游廊连接着湖中的水榭。
一只红毛狐狸蹲在鹅颈靠背前,它身上只有腹部、四爪和尾巴尖有一圈白毛。见颜知鸢走过来,红狐狸用两只戴着白手套的前爪轻搓狐脸,接着揉搓颈部,一直往下搓到尾巴尖为止。
完成这个动作后,便从红狐狸变成一位有着细长丹凤眼的美丽女子,身穿桃红广袖裙,手拿团扇软软的倚在鹅颈靠背上。
在普通人的眼中,她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不过,颜知鸢在阴阳眼的作用下,还是能看到她不属于人的部分——一对狐狸耳,一根油光水滑的狐狸尾巴。
相对于阿紫来讲,展露出的属于兽的部分已经很少了。
“狐母,真的是你?”
颜知鸢很是惊喜,她知道狐母每月的初一至初七都会离开涿光山,到娘娘庙听候差遣。可府城香火鼎盛的娘娘庙有七八个,遇到狐母的机会很小。
……能遇到真是很大的惊喜。
狐母矜持的摇了摇扇子。
“我还以为认错人了,怎么一见我就跑?”
庙门口一晃而过的身影分明就是狐母。
“我是在躲你身边穿枣红色衣衫的妇人。”
颜知鸢:“为什么呀?”
“她身上有猎犬的味道,刺鼻得很!跟她有接触会惹来麻烦。”
懂了,据颜知鸢所知,狐狸是很害怕猎人的。
有个飘到涿光山的阴魂讲过一个和狐狸有关的故事,大致内容为:道士奈何不了的狐妖整日作祟,被当地一个擅长捕猎的人一箭吓跑……理所当然的,也会害怕猎户的好伙伴——猎犬。
六百年的狐狸能欺骗普通家狗的嗅觉,恐怕不能骗过猎犬。
狐母抖了抖右手的袖子,左手往里面一探,拿出茶壶和两个茶杯。
“只有冷茶招待你。”
颜知鸢复杂的看了一眼杯中淡棕色的茶水。
“算了,都不知道是放了多久的……喝了别闹肚子。”
狐母:“……”
这种凭空变出东西的法术,颜知鸢见狐母做过很多次,小时候觉得她好厉害,会别的精怪都不会的本事,而且真的好方便。后来才知道,看似高大上的法术也不是没有限制,吃的喝的都不是变出来的——谁也不能凭空变出原本不存在的事物。
狐狸是把别处的东西“拿”到面前,比如想要茶水,就能“拿”到茶水。至于是在哪里取的,从谁家取的,使用法术的狐狸也不清楚。
又因为有能“拿”到的必须是主人家已经遗忘的,或是觉得不重要的法术限制,“拿”来的新鲜食物往往已经不新鲜了。
颜知鸢小时候还被骗着吃过很多变质的食物……
“不喝就不喝,”狐母讪讪的把杯盏还回去,问颜知鸢:“你不是说要回家吗?我记得颜家在府城的百华巷中,你怎么会在这?”
颜知鸢就将奶娘家闹狐妖的事情跟狐母说了,但并不指望她还能记得在涿光山生活过几年的人类。
果然,狐母已经对奶娘完全没印象了。
得知颜知鸢来庙中讨娘娘的画像,抖了抖袖子,用取茶壶茶杯一样的方式,取出一幅捆红线的画卷给她。
虽然用来取新鲜的吃食有很多的槽点,但是凭空取物的法术还是很有用的,完全可以用来取绝对不会变质的物品嘛!比如金银财物。也是因为这样,狐狸几乎都很富有。
“画像是已经开过光的,要挂干净的不沾染污秽的地方。第一个上香的人,最好直接乞求娘娘驱逐野妖。如果不是我这两日要准备生员考试的事情,完全走不开的话,跟你去一趟就能逮住她。”
颜知鸢:“为什么说她是野狐?生员考试是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问,蓁蓁说得没错——小孩子都是十万个为什么。”
颜知鸢没有提醒她,自己还差一个多月就满十八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想看,狐母已经一千多岁,哪怕自己活到一百岁,在她这里依旧只是个小孩……
狐母口中的蓁蓁不是别人,乃是颜知鸢的师父长乐元君。长乐是道号,许蓁蓁才是师父的真名。
狐母会常年呆在涿光山上,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长乐元君。修炼有成的狐狸有预测祸福的本领,元君一生都在钻研八卦卜算之术,两个人是志趣相投的好友。
吐槽完,狐母还是认真的给她解释。
“你的两个疑问,其实问的是同一件事。你也知道,能化成人形的狐狸才能算是真正的精怪,有了一些微末的法力。同时,也就有资格参加泰山娘娘每年在庙中举行的考试。文理精通的狐狸会被录取为生员,把次一等的列入野狐一类。生员可以修仙,能在娘娘庙中学的法术,满月时,还能得到月精……好处数之不尽。
野狐则不行,他们甚至无法掩藏自身的浓重妖气。”
颜知鸢:“都考什么内容?”
“以前只靠‘狐学’,后来加入‘四书五经’……近年再添帖经、墨义、策论、诗赋四科。内容基本人类的科举考试差不离。”
狐母说到此处,颇有些感慨:“前一年有幸成功上岸的,第二年还得参加复考,若发现有学业退步的情况,就会被除名……一直复考五百年,才不用继续参加考试。”
颜知鸢听得咋舌:狐族真是超级励志的精怪,活到老学到老的典范。
“今年,我受命主持一个场次的生员考试,考试结束前都不能回山上。”
颜知鸢总感觉狐母的语气里有一种不用作为考生的庆幸……说起来,她从未见狐母翻阅书籍,感觉狐母并不是热爱学习的类型。整整五百年,还真是辛苦了!
狐母说到此处,也不介意多说一点狐族的事情让颜知鸢知道。
“你听过的关于狐的故事,主角几乎都不是狐仙,而是野狐……就是人类说到狐妖。
野狐没有通过考试,不能得到娘娘的认可,吸收月亮精华的速度很慢。为了走捷径,十有**会选择缠上人类,以获得□□的方式来修炼。和人类做夫妻有很多的好处,比如能受到人供养,比如有住的地方,有吃的食物。”
狐仙则看不上,也没必要去和人类做夫妻。
想想也是,做人有时候未必比做狐自在。更何况本不是人却要装成是人,一定很辛苦。
颜知鸢听完,发现以前了解到的狐的习性有很大的错误。看来得花上一点时间,修改《问鬼神·狐》的篇目。
“你若是有兴趣,下月十五,巳时一刻在此等着,我领着你去生员考场转一圈。”
颜知鸢已经获准下山,时间上很自由,立刻答应下来。
狐母看她陷入沉思,忽然觉得不太放心让她独自去应对野狐。人类很脆弱,她还小呢!得占卜一下,若有危险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抽出空陪她走一趟。
刚起心思,就见七块花纹不同的玉摇摇晃晃地飘过来,大约是身上挂的东西太重,有些飞不稳。
玉是难得的吉兆,意味着她拿着画像回去没有危险。
狐母放心了!
颜知鸢不知道一眨眼的工夫,狐母已经为她卜了一卦。
七块玉佩将各自的收获丢到石桌上,有粗布荷包、有银簪子、有一锭银子、几颗金瓜子……啧啧,丢了金瓜子的小贼损失挺惨重。
林林种种,没一块玉落空而归。
最后一块玉丢下灰布……这是谁的腰带吧??但愿倒霉的贼没有因为裤子当众掉下来,而被狠狠地打一顿。
看来绳结被割断的事,让玉佩们很生气。
颜知鸢正要照惯例安抚玉佩几句,余光看到游廊尽头站着一名年纪不大女子。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不会被她看到玉佩飞回来的一幕吧?被当成妖怪就糟糕了。
定睛一看,女子曲线漂亮的鹅蛋脸上长着几根长胡须,尾巴轻轻的晃动着。
原来她也是一名狐女。
狐母站起来:“是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