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雵的电话打通了,但被拒接了。
林苒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打吗?霍雵可能并不知道她是谁。
她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目光落在“时妈妈”三个字上。
时……时珵阳!
时珵阳也是千山影视的。都是千山影视,都姓“时”这个少见的姓氏,难道是巧合?
林苒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马上打电话给韩彬:“你有没有时珵阳的电话?”
韩彬一愣,怒道:“你果然想挖我墙脚!”
“你有屁的墙脚!”林苒急切地给他分析,“通过上次的事,他肯定知道你的性向了,他要是弯的、对你有想法,肯定会主动找你,不然你还是做个人吧,别撩直男,损阴德,将来真有个绝世好攻出现在你面前,也不是你的了。”
韩彬沉默了片刻,沉重地说:“我被你说服了。”
“联系方式有吗?”
“你看上他了?”韩彬的心态一秒从吃醋变成了八卦,“姐妹,你够快的啊!”
“我找他有正事。”林苒心里很急,却不好怎么催他。
韩彬又和她扯了几句,才把时珵阳的微信名片和电话号码一起发给她。
……
时珵阳回到饭厅,霍家人还在吵。他一出现,众人安静下来。
大伯对霍老爷子说:“爸,你要让他进公司,我不反对,但必须给他做精神鉴定!二弟当年精神错乱,可是杀了人——”
时珵阳的脸瞬间阴沉,冷厉地看向他,像要吃人。
大伯吓了一跳,急道:“你看!你看看他!”
“闭嘴!”霍老爷子怒喝一声,“你们是想气死我?”
“呵……”时珵阳轻轻一笑,脖子轻轻扭了半圈,昂着下巴走过去,脸上挂着邪性的笑容。
众人见过他这模样,好多年前。他疯起来着实吓人,大家都有点紧张。
姑姑暗骂一声。他这几年好说话了,怎么就忘了他当初怎么发疯的?
“饭菜不好吃?就顾着说话。”时珵阳站在桌边,双手按着桌沿,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猛然掀翻了桌子。
“啊——”女人们一阵尖叫,男人叫骂起来。
时珵阳转身,抽了一张湿巾,慢慢地擦着手指,满面阴沉。
“不吃就都别吃了。”他目光阴冷地环视四周,落在霍老爷子脸上,“别仗着岁数大、遗传了一条染色体给我,就对我指手画脚。不然,我也杀个人给你看看,就拿姓霍的开刀怎样?也好晚上和我爸一起去你梦里给你尽孝。”
“你——”霍老爷子整个人一抽,瘫坐在椅子上,周围人争先恐后地去找速效救心丸。
时珵阳走过去,低头看着他。
“你做什么!”霍大伯冲过来,怕他对霍老爷子做什么。现在老头子可不能死,遗嘱里分到最大利益的绝对是霍雵!
时珵阳将湿巾扔在霍老爷子脸上,不带一丝感情:“我对霍家的一切都没兴趣,以后见面再这么乌烟瘴气,就不要叫我了。”
……
时珵阳走出四合院,管家在后面欲哭无泪:我错了,他还是那个不好相处的大少爷!
郑斐的车停在巷子里,时珵阳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郑斐在驾驶座上打手游,他也是外地人,中秋没家回,干脆就在这里等了,主要是怕时珵阳闹事。
游戏还在进行中,他忙里偷闲地扭头:“这么快?”
下一秒,他默默地退出游戏,挺直了背。
时珵阳和霍雵,截然不同的性格。时珵阳要装“霍雵”的时候,当然装得很像,毕竟是影帝。可是,当真正的霍雵出现,郑斐就知道,真的和装的,还是不一样的。霍雵的阴冷狠戾,那真是从骨子里透出来。
他胆战心惊地喊:“霍、霍总?”
时珵阳眼皮一抬。
郑斐蓦地想起,他不喜欢别人叫他“霍雵”,哪怕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字,“时珵阳”只是艺名。
郑斐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老板。”
叫老板总没错,随便谁掌管这身体,都可以这样叫。
时珵阳垂眸,拿出魔方转动起来。
过了片刻,魔方打乱成一团,他身上的气息也渐渐收敛,成了那个气质温和、无欲无求的时影帝。
郑斐松口气:“老、老板?”
时珵阳闭上眼,靠在座椅上,疲惫地说:“开车。”
郑斐发动汽车,没开多远,时珵阳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一看,脸色微变。
这个号码……
他记性很好,一眼看出这是刚才在卫生间时打来的号码。
连着两次打错,太巧了吧?所以,真是找“霍雵”的?
时珵阳将手伸进衣兜,握着魔方,准备将“霍雵”叫出来,却突然发现,这个电话,不是打到SIM卡2上的,而是打在了SIM卡1上,是他的号码。
他凝重起来,会是谁?
他没怎么犹豫,接了电话。
“你好,是时珵阳先生吗?”那边传来一道女声,温厚柔滑,小心翼翼,听得人耳朵发麻。
时珵阳感觉一股电流从耳膜过到心上,下意识将手机拿开了一些,“我是,你哪位?”
那边顿了顿,郑重地说:“时老师你好,我是林苒。”
“……”啊,难怪有点耳熟,这是时珵阳的第一反应,接着想到——
是她就不奇怪了,她曾经和母亲那么要好,有他先前的号码不奇怪,至于现在这个号码,想问也能问到。就是不知道她突然给他打连话,还连着打了在外界应该是分属于两个不同身份的号码,是为了什么。和母亲有关么?
“实在是抱歉,大过节的打扰你。”林苒满含歉意的语气里含着一丝卑微,是真地十分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有事吗?”时珵阳倾身拍了拍郑斐的肩,指了指路边。
郑斐会意,靠边停车。
时珵阳下车,空气清冷,吹得人眼睛发胀。
林苒张了张嘴,话在嘴边,却好半天说不出来。
她还是觉得太唐突了,唐突到,哪怕她以前就很好奇他是不是和时妈妈有关系,也不好意思去打听。
她为难地说:“就是,突然有件事……不,有个人,我太想知道她的消息了,觉得你可能认识她……她叫时雪,八十年代的一个影星,《青竹恋》的主演,还演过一个版本的聂小倩;几年前复出过,我和她一起演过一部民国剧,叫《燕城风雨》……”
她絮絮叨叨地,好像怕他不认识这个人,只能尽可能地说出足够多的信息,用最卑微的姿态。
《燕城风雨》是她主演的热门爆剧,如今仍是民国剧经典之作,她却不敢自得地认为他一定看过。
她想告诉他的,只是时雪的信息;时雪有很多作品,他就算没看过,应该也听过。
时珵阳望着天空,雾霾深重,看不到团圆之月。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和她提自己的母亲,声音僵硬:“认识,她是我母亲。”
林苒没控制住情绪,一下子哭出来,哽咽着问:“她、她还好吧?”
时珵阳沉默了一阵,说:“在长凌。你最近要是有空,我带你去看她。”
林苒知道,时雪是长凌人,结婚生子后一直在长凌话剧团工作,直到大约十年前,复出参演了几部影视剧。
“长凌?她回国了?什么时候——”林苒说到此,突然顿住。
时雪当初出国,是因为儿子在国外。可现在,林苒觉得不对,她的儿子时珵阳,是在四年前出道的,距离时雪出国不到一年。难道时雪还有另一个儿子?
“她骗你的。”时珵阳说,“她生病了,不想你担心,就骗你说要出国,事后甚至不和你联系,好让你忘了她,最好是怨恨她,这样你就不用经历生离死别了。”
林苒的脑子嗡嗡作响,下意识地道:“你骗人!”
“我骗你干什么?”
时珵阳不想她难过。他这个“人”,是温柔的载体。“霍雵”将所有的温柔都分给了他,他是那种没有负面情绪、不会去伤害别人的性格。但是,母亲临死前还惦记着她,她却没来送母亲一程,他心里还是有怨恨啊。
说到底,他也是“霍雵”,怎么可能只有温柔呢。
“那她……”林苒被这个消息炸得头晕眼花,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她……”
“她去世了。”
“呜——”林苒捂住嘴,悲痛不已。
“我记得,是你结婚那天。”
林苒极力压抑着哭声。
“本来想让你见她最后一面,但你似乎已经不在乎她了,联系了你,但你……”
“对不起……”林苒放声痛哭。
时珵阳挂了电话,站在路边吹风。
他感觉,自己很坏。
……
李心明和柚子一起带果果回家,刚进门,杨姨就焦急地走过来。李心明正要问,书房里传来凄厉的叫声——
“啊————”
李心明一哆嗦,差点把果果摔在地上。
他急忙将人放下:“怎么了?”
“不知道!”杨姨急得不行,“刚刚唐振回来了,他们吵了一架……她当时还好好的。”
“妈妈?”果果吓到了,听到唐振的名字都没反应。
“你们看好她!”李心明往书房走去。
“啊——啊————”林苒在里面不停地嘶吼。
李心明推开门。
林苒瘫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浑身不停地哆嗦着,握着拳疯狂地捶地。
李心明吓傻了,急忙将门关上,走过去将她抱住:“你怎么了?!林苒!你听我说话!你怎么了?!”
林苒抬起头,靠在他怀里嚎啕痛哭:“时妈妈死了……”
“什么?”李心明呆住。
“时妈妈死了!”林苒悲痛欲绝。
李心明一瞬间茫然无助,他知道林苒对时雪的感情。
拍《燕城风雨》的时候,林苒患上抑郁症。那时候没人发现,她自己也没意识到。有一天,她在剧组住的酒店里,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跳进了游泳池。是时雪救了她。时雪看出她情绪不对,让李心明给她找心理医生,才发现她患病。
她们在戏里演母女,感情深厚、相依为命,戏外时雪也一直陪着她,她渐渐地就对时雪产生了依赖,戏外也喊“时妈妈”。
她往泳池里跳的时候,是真的想死,后来却无数次感谢时雪救了她。对她来说,时雪是再生父母,而且对她比亲生母亲还好,她一声“时妈妈”喊得真心实意;她在时雪面前,也愿意露出自己柔弱无助的一面,像真地面对可以依靠的母亲。
而现在,时雪死了?
“唐振那个混蛋……”林苒咬牙切齿,“我要他不得好死!”
“妈妈——”果果在外面哭喊,她被林苒闹出的动静吓到了。
李心明急忙说:“你冷静点,孩子还在外面!”
“我怎么冷静得了……”林苒越想越崩溃,“你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吗?我结婚那天……我在结婚,她走了,我没去送她……她家里人给我打了电话的,被唐振接了,他没告诉我……唐振没告诉我……他瞒了我四年!四年!……这个混蛋!我恨他!恨他!”
“好了好了……”李心明拍着她的背,心疼不已,担心地问,“你还好吧?要不要……要不要给你安排心理医生?”
他怕林苒的病复发。
“不……”林苒抬头,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身子哭得发软,眼神却无比坚定,“不用。我不会再那么脆弱了……不会再让人……趁虚而入!”
她遇到唐振,也是那一年。她一直以为,时雪给了她亲情,唐振给了她爱情。
原来,她不是什么幸运儿,所有收获,都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