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林苒将果果送到幼儿园，坐在车上给米响打电话。
电话接通，米响问：“林姐，我正要给你打电话，要帮你约另一个女孩吗？”
“不！”林苒下意识拒绝，“先等等。昨天的事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这种事也不是一次就成的，没帮到林姐，我才觉得抱歉呢。”
“是我的原因。”林苒顿了顿，“你有夏太太的电话吗？我想亲自联系她一下。”
“稍等，我应该有。”
米响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将号码发给林苒。
林苒照着号码拨过去，很快接通。
“你好，请问哪位？”夏母刚刚送了夏泠上学，还停在学校门口没走。她握着方向盘，望着教学楼，内心极不踏实。担心是客户，接电话的声音还尽量热情。
“夏太太，我是林苒。”
夏母的脸色顿时一冷，板着脸说：“林大明星，你要干什么？昨天我们家因为你鸡飞狗跳！”
“……对不起。”
“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
林苒沉默了两秒：“我想我并没有做什么，剧本只有你和夏先生看了，如果你们没有控制住情绪，我想……”
“你闭嘴！”夏母突然低喝一声，因为心虚。
林苒不说话了。
夏母也没挂电话，话筒里只有她喘气的声音。
过了半天，她问：“你要干什么？你还想干什么？”
“你们没事吧？”林苒问，“夏泠没事吧？”
“我们的家事不用你管！”
“OK。”林苒舔了舔唇，后悔与他们见面了，她应该从一开始就排除掉夏泠，一切会皆大欢喜，“我很喜欢夏泠的形象，希望与她合作。如果你不想她拍这部戏，以后有别的戏也可以。”
夏母抿紧唇，心烦意乱。
她是成年人，没办法照心情办事，为了利益总要忍。不管网上怎么说林苒过气了、被封杀了，但人家是大明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脉资源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夏父的工作也与娱乐圈有关，如果和林苒交好，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用，现在彻底拒绝，反而断了一条人脉。
夏母深吸一口气：“我没有重男轻女……”
“嗯。”林苒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
“可是泠泠这样认为。”
“孩子总是敏感的。”
“她昨天闹得好厉害，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
“你知道的。”林苒说，“这个世界没妈妈不知道的事。”
夏母浑身一震。
“只是你在害怕，害怕对夏泠好了，又伤害了夏盛阳，毕竟重男轻女和重女轻男都不可取。这的确是一个难题，人不是机器，不能用精确的数据来控制结果。”
夏母突然好奇：“你多少岁了？”
“……”
“还很年轻吧。”夏母也不是要知道多确切的答案，“没满三十？”
“还要过两年。”
“那你还会结婚吗？还会再生小孩吗？到时候怎么办？”
林苒轻轻一笑：“说实话，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交往我肯定不会拒绝，但婚姻的确要慎重考虑。可以结婚，但我不想再要小孩，我害怕我经历过的发生在我女儿身上。你不要太烦恼，多和孩子沟通就好了。”
夏母沉默了片刻，说：“其实我应该感谢你，让我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否则……不知道泠泠会变成什么样。”
“让她来拍戏吧，让她的世界大一点。”
“……我再想想。”夏母挂了电话。
林苒长长地叹口气，越发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以后，不做这种选择了。
……
傍晚，夏母亲自开车去接孩子，先接夏盛阳，再接夏泠。
夏泠上车时，她解释：“你弟弟比你先放学。”
夏泠嗯了一声。
夏母问：“晚上想吃什么？”
“肯德基！”夏盛阳喊。
夏母瞪他一眼：“问你姐姐呢，没问你。”
“随便。”夏泠说。
夏母头疼：“怎么每次问你你都是随便？”
夏泠感觉胸中有股怒气被点燃：“我以前说了你们也不听啊！”
她小时候很爱笑很爱闹，后来爸妈嫌她吵，一旦需要选择什么，他们永远是听夏盛阳的，她就学会了说“随便”、“不知道”，在家里越来越安静。
她按照他们的想法活了，怎么现在又说她不行？到底要她怎样啊？
夏泠低下头，红了眼眶。
夏盛阳感觉车里凉飕飕的，默默往边上靠。
夏母叹口气，开车，说：“在家吃吧，妈妈给你们做……”
她努力想夏泠爱吃什么，怎么都想不到。
是糖醋排骨吗？是土豆吗？还是莲藕？
夏母有一种和女儿阔别了十几年突然见面的感觉。
她带着姐弟俩去超市买菜，夏泠戴上一只耳机听英语。
夏盛阳推着小推车疯跑，指着货架上的东西：“妈妈，我要吃这个！这个！”
“你别撞到别人。”夏母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下班时间，超市里人多。她拿了好几样菜，力求营养全面，包括夏盛阳指的那两样。
她想问夏泠吃什么，却见夏泠撕了几个透明袋在装菜。
她突然愧疚。这么懂事的女儿，她以前怎么没太注意呢？
“泠泠想吃什么啊？”她紧张地问。
“够了。”夏泠瞄了眼小推车里的蔬菜。
“我们一家四口要吃很多的。”
“姐姐爱吃草莓。”夏盛阳说。
“我看是你爱吃吧？”夏母瞪他。
“姐姐也爱吃啊。”
夏母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每次都和夏盛阳争最后一个，而她以前总叫夏泠让夏盛阳。
“那我们去买草莓！”她急忙说。
夏泠：“这个天还没有草莓吧？”
“有的，一年四季都有。”只不过不是当季，就要贵些。
夏母脚步飞快，往水果区走。
果然有草莓了，比冬天的便宜，不过再过一阵肯定会降价。
家里不差这点钱，她一口气拿了五盒，说：“吃不完还可以做点心。”
当天的晚饭很丰盛，吃完饭，夏母对夏盛阳说：“你来帮我洗碗。”
夏盛阳如遭雷击：“我不会！”
“你姐姐以前也不会！”
夏泠十岁就学着做家务了，最近一年洗碗的活儿基本都交给了她。
夏母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孩子这么大了，总要学着做点事嘛，不然不得惯坏了？
不过仔细一想，每次夏泠洗碗时，夏盛阳都在玩、在看电视、在吃零食……
这就不对了。夏泠这个性子，只怕又在心里记下了呢。
她说：“你姐姐十岁的时候就学着做家务了，你今年十岁，也要学起来！”
夏盛阳看了夏泠一眼，放下手机，起身去了。
夏泠偷偷笑了一下，拿着自己的手机玩起来。
夏父问：“最近成绩怎么样？”
夏泠看他一眼：“刚开学呢。”
“哦……对，对。”夏父尴尬地摸了下脑袋。
过了一会，夏母从厨房出来，将收尾的工作交给了夏盛阳。
她问夏泠：“你想演戏吗？”
夏父眼珠子一瞪，示意她不要说这个话，昨天还没闹够啊？
夏泠手指一顿，抬起头看他们，终于没再说随便。
夏母说：“林苒那里有个戏，想请你去演。”
夏父如坐针毡。
“什么戏啊？”夏泠问。
夏父终于平静，想起来——昨天的剧本，夏泠根本没看到。昨天闹起来，在他和夏母看来是因为林苒，但在夏泠这里和林苒毫无关系。
夏母张了张嘴，其实很怕夏泠知道那个故事，不过有个词叫“不破不立”，或许夏泠真拍了这个戏，就解开心结了呢？
“你要是想拍，我们再和林苒见个面，当面聊。”夏母说到这里一笑，“最后人家选不选你还两说呢。”
夏泠突然捏紧手机，手背上的青筋凸了起来。
母亲昨天的反常，是因为看到林苒给的剧本之后。她突然想问，那个故事写了什么，但她似乎猜到了，便忍住没问。要是问了，恐怕不能拍了。
她说：“我想拍。”
爸爸有个同事的女儿，比她大一岁，都是小明星了。两人从小在一个学校读书，难免拿来比较，她心里当然不服气。最重要的是，爸妈有时候也会拿她们比较，每次都是因为对她不满，总说：“你看看人家！”
在爸妈眼里，她不如别人的女儿。
夏泠想，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超过对方一次。
她说：“是爸爸的同事介绍的吧？要是我不去，他肯定要介绍谢晓萱。”
她知道，爸妈也在和谢晓萱的父母攀比，他们不想输。
这话一出，夏父、夏母对视一眼，果然都不想让出这个机会。
夏母说：“那我现在去联系。林苒应该挺急的，我们别耽误人家。”
“我去做作业了。”夏泠虽然有点明星梦，但学习成绩更重要，她不想考试的时候被别人超过。
……
林苒又和夏家四口见面了，这次没有米响。
夏母说：“这戏拍不拍，看夏泠的。她要拍，我和她爸爸就同意。”
林苒点头，拿出三份剧本，夏父、夏母、夏泠各一份，对夏父、夏母说：“上次你们没看完，可以再看看。”又对夏泠说，“有疑惑的地方就告诉我。”
夏泠点头，平静地翻开，看到大纲后目光动了动，倒是没什么反应，继续往后看。
夏父、夏母哪里看得进去，都紧张地注视着她的反应。
渐渐地，夏泠的神情出现了波动，愤怒、难过，似乎感同身受，忍不住红了眼眶。
看到一半，她抽出纸巾擦眼泪。
夏父夏母一看，也赶紧看剧本。
夏盛阳觉得无聊极了，伸长脖子往夏泠的剧本上看。
夏泠阅读的速度很快，看完后问：“这是谁写的？”
“我。”林苒说。
夏泠呆呆地看了她两秒，低下头继续擦泪，没有说话。
林苒说：“有些是我经历过的，有些是我见到的。所有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遭遇这些烦恼，长大了就过去了。”
《她》这个故事，温暖不仅有来自家庭的烦恼，还有来自学校的烦恼。她在学校会遭遇老师的斥责、同学的排挤、成绩的下滑，然后带着不开心回家。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崩溃了一半，但她的父母完全不会过问一句。
其实站在大人的角度，大人的压力更大——宛如智障的上司、勾心斗角的同事、工作不涨、物价飞涨、孩子不听话……他们注意不到孩子小小的情绪很正常。
可这个故事是以温暖的视觉出发的。
夏泠觉得，温暖就好像是自己。
她将纸巾在手中折来折去，没有出声。
夏母合上看了一半的剧本，拉着她说：“不想拍的话，我们就不拍了。”
“我想拍。”夏泠说。
夏母呆了一瞬，看着林苒。
林苒说：“这样的话，有些细节我得提前告诉你。这是我的毕业作业，片子不会出现在电影院和电视上，只会在我学校展映，只有很少很少的人看到。也就是说，你不会出名。”
“没关系。”夏泠低低地说。
“拍摄途中，需要你和学校请假。为了尽量少耽误你学习，剧组会花钱给你请一个家教，你在剧组的空余时间除了背剧本、和别的演员对戏，还有学习。”
夏泠有点呆愣，万万没想到当个演员这么麻烦，但还是点头。
“当然，你有工资的。”林苒笑道，“小朋友，你有赚钱的能力了。”
这的确让夏泠心尖发热，她忍不住问：“有多少？”
“因为不是正式剧组，所以很少，只有一万。”
“很、很多了。”夏泠平时的零花钱也就几十块，这可是一万啊！
夏盛阳瞪大了眼，一万块？那不是可以买游戏里的极品装备了？
他急忙问：“林姐姐，你需要男演员吗？我可以！”
林苒一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说：“这部戏里不需要了，以后有机会找你。”
夏盛阳看着夏泠的剧本：“我看见里面有个弟弟。”
“这不行，这个弟弟只有五岁，一点都不懂事，总是欺负姐姐。但是你，不会欺负你姐姐的对不对？你怎么演得出来？”
夏盛阳拧起眉，片刻后凝重地点头：“对，我演不了，我才不会对姐姐那么坏。”
夏泠转身，伸手掐住他脸蛋。
他瞪大眼：“夏泠！你个疯婆子！放开！”
“你又骂我！”夏泠板起脸。
“不骂了不骂了……呜呜，姐姐……”夏盛阳可怜巴巴。
夏泠终于放开了他，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夏母和夏父互看一眼，不知为何，暗暗地松了口气。
离开时，林苒单独对夏母说：“你的时间很自由吧？如果可以的话，夏泠来剧组时，你都尽量陪着。”
“当然的。”夏母说，“我要是有事，也会安排店里的员工来，他们都认识泠泠。”
林苒点头，状似不经意地说：“我第一次拍戏，去外地，离家十万八千里，我爸妈完全不担心，没陪我，也没打电话。”
夏母皱起眉，突然间满是心疼。
林苒拉着她的手，微微一笑：“我真高兴……夏泠是夏泠，林苒是林苒。”
“你、你现在挺好的啊。”夏母有些尴尬，“可能他们也不是故意的，聊开了就好了。”
“嗯。”林苒点头，没有说林家的情况已经聊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