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试镜，林苒又看到一位熟人——一起录了几个月《农家小院》的何知夏。
林苒意外：“你学过表演？”
据她所知，何知夏并没有拍过任何影视剧，连网络剧都没有。
何知夏腼腆地说：“公司里有安排课程……”
他是练习生出道，在出道前根本不知道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于是唱跳表演什么都学了一点。而他本身也喜欢表演，出道后通告少，有空就继续上表演课，私下里也自己琢磨演技。
现在他靠《农家小院》有了热度，甚至成了团里最红的那个，公司的资源就开始倾向他了。
本来又有综艺找上门，公司当然想趁热打铁让他继续接综艺赚快钱。但他经纪人有抱负，想捧个真正的明星出来，不想就这么带着吃青春饭的男团走下去。在打听到千山影视有试镜后，综艺那边就暂时没回复，安排何知夏来试镜。要是试镜通过，就专心拍电影。
比起赚快钱，演戏才是长远之道。现在的爱豆都是有了热度就演网剧，进而演电视剧，甚至电影。
然而爱豆众多，多少人连“有热度”都达不到，能拍戏的更是凤毛麟角。而且就算他们能很快接到网剧资源甚至是电视剧资源，想拍电影却非常难。
电影圈现实又苛刻，准入线在于演技，以至于多少红了十年的流量生花都挤不进去。
但就因为难进，反而都要去闯一闯。
在何知夏的经纪人看来，首先千山影视出品，有质量保证；再来，就算网上一堆人唱衰林苒当导演，但人家是正经科班出身！
千山影视+科班导演，这可是高档配置，不是一般的草台班子可以比的。何知夏要是能演这个片子，逼格瞬间就上去了。
但何知夏从来没拍过戏，难免心虚，特别是面对林苒和时珵阳这样演技超神的大咖时。
还有，他总感觉今天的时珵阳对他有意见。
上次录节目，时珵阳给他的感觉如春风化雨一般温暖随和，今天却有点……有点……敌意？
可能是看不起他这种爱豆出身的艺人？
何知夏紧张不已。
林苒微笑：“那就期待你的表演了，你试镜哪个角色？”
“王远志。”
林苒微微挑眉，笑容不变：“加油。”
虽然她心里已经选定了赵崚，但人来了，当然不会连机会都不给人家。
何知夏瞬间有了信心，双脸因她的激励而微微泛红。
“开始吧。”时珵阳冷声道。
何知夏感觉一盆凉水泼下来，自信骤然溃散，心胆怯起来。
他感觉，时珵阳比刚刚更讨厌自己了……
他咽了咽口水，点点头，开始表演。
他选的情节是清晨的时候，王远志去上学，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王远道。王远道当然是从颜桐那里回来，王远志想到独守空房的嫂子，想起昨天见到嫂子忧郁的表情，忍不住质问王远道，说王远道对这个家、这个国不负责任！日本人在东北兴风作浪，他却只知道风花雪月！
王远道被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心里也很气，反问：“你到底是为了这个家、这个国，还是为了我的妻子？”
王远志瞬间狼狈，但有些事是不能承认的，只好气愤地说了一句“你真是个混账”跑出了家门。
时珵阳见何知夏选了这段，站起来说：“我来配合你。”
何知夏惊恐地睁大眼，嘴唇一阵颤抖，想要拒绝，但理智让他不能拒绝。
他紧张得要哭了，哑着嗓子说：“谢谢时哥……”
“别紧张。试镜通过了你就要正式和我对戏，到时候对你的要求只会更高。”
何知夏一听，居然奇异地放松了一点。
是啊，要是连和时珵阳对戏都不敢，又何谈接住他的戏、和他一起演到最后？那又何必来试镜呢？
他深吸一口气：“谢谢时哥，我准备好了。”
时珵阳暗暗磨牙，没想到没吓到这小屁孩，居然还激出了对方的斗志！
行，他就来试试他有几斤几两！
他解开袖扣，走到对方面前：“开始。”然后眸子一垂，再抬起来时，身上咄咄逼人的气息消散不少，变得温和有礼起来。
何知夏一愣。
不对呀，王远道不是这样的，时哥刚刚的情绪反而有些符合，他还以为时哥是提前进入了人物呢，原来不是吗？
不管如何，他都得认真演自己，于是闭了闭眼，一时没找到感觉，干脆转身向远处走了几步，再转身走回来，终于有了感觉，抬起头，脸色微微惊讶，还带着一丝失望和不满：“大哥？”
时珵阳垂着头，听到声音抬头，下巴微抬，用一种大人看小孩的姿态说：“去上课？”
“嗯。”
时珵阳低下头。他本应该在走路的，但只是为了配合对方，就不用了。这小孩不会走位，他要是走起来，对方将毫无还手之力，不能打压得太明显。
何知夏继续往前走，与他错身而过，轻轻皱了下眉，这是王远志闻到了王远道身上的香水味。他突然转身，喊道：“大哥！”
时珵阳：“怎么？”
何知夏张了张嘴，鼓起勇气：“你能不能不这样了？”
时珵阳眯了眯眼，身上释放出一股无形的威压：“我怎样了？”
何知夏心肝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接着想到这是演戏，不能退！这时候的王远志就算怕，却也是勇气十足的！
于是他复又挺起胸，接上台词。
……
林苒认真看着两人的表演，一开始兴味，后来微微皱眉，最后若有所思。
结束时，何知夏那句“你真是个混账”表现得非常好，属于王远志的愤怒、窘迫、对大哥的畏惧，都出来了。
林苒猜，大概何知夏本身真有点怕时珵阳，有部分真实的情绪在，才能将人物复杂的心境表现得如此好。毕竟时珵阳今天有点欺负人了，几乎是火力全开，与他对戏的演员很难不怕。
不过也因为此，她发现何知夏在演戏上很有天分，是个可造之材！
她忍不住夸了两句：“你是吃这碗饭的，好好加油，我还没见过哪个新人能和时影帝对完一场戏。”
何知夏激动万分：“谢谢！谢谢！”
时珵阳：“……”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回去等通知吧。”林苒笑道。
等何知夏出去，她对制片人说：“苗子不错，另外安排个角色给他吧。”
时珵阳深吸一口气，酸溜溜地问：“这么看好？”
“你不懂，这叫培养嫡系。”
像何知夏这样的艺人，本身公司不给力、境遇不太行，她要是给他机会，他红了也会记得她的恩情，更有甚者直接就成了御用了。
时珵阳：……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没事打压何知夏干什么呀？要是不打压，对方可能不会有这么亮眼的表现，也不会被林苒看上。
试镜结束，还很早，林苒又和制片人等人开了个会，让大家尽快联系演员、确认档期签约，签完后在燕城进行剧本围读，大约半个月到一个月后进入金陵影视城拍摄。
回家时，她和时珵阳虽然不同车，却是一前一后进入电梯。
电梯门关上，空间安静了一会儿，林苒问：“你今天针对何知夏干什么？”
时珵阳睁大眼：“我什么时候针对他了？他一个小孩儿，值得我针对？”
林苒嗤笑一声，不再问了，再问，只会让自己尴尬。
何知夏看她的眼神，她再有自知之明也不敢排除那个可能。时珵阳为了什么针对，可想而知。
就是有点幼稚。
她心里有点酸爽——以前像何知夏这种年纪的男生，喜欢她的不少，当时没什么感觉。反正她一直喜欢成熟款，不接暗示、拒绝明示就行了。但换成何知夏，突然就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在她眼里，二十来岁的男生已经不是同龄人，而是小孩子了。
……
第二天，制片人告诉林苒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赵崚那边可能不签约了。”
“为什么？”林苒惊讶。
“不太清楚，他经纪人推三堵四的。”
“是不是对片酬不满意？”
制片人沉默了一下：“我再沟通一下。”
他觉得，可能不是对片酬不满意，而是对剧本和班底不满意。
电影整体是男主市场，越是高票房的电影，女性角色越是镶边。在《暗金》里给男人做配可以，到《人间风月》给女人做配，精明的演员和经纪人不会答应。而且，现在外头可都在质疑林苒的导演能力……
……
赵崚走进公司，心情不错。
和几个同事打了招呼，他进了经纪人的办公室，笑眯眯地问：“哥，你找我？”
当然不是他亲哥，不过平时都这么叫，显得亲热。
经纪人戴着黑边眼镜，一脸精明，抬头捋了捋油亮的头发，点了点桌上的一沓剧本：“这里有几个本子，你挑两个。”
赵崚一脸疑惑，走过去坐下来，拿起剧本一本一本看剧情梗概。
有两部电影，都是男一号，但都是青春爱情类，故事没什么凸出的特点，比起《人间风月》这样讲家国恩怨的差远了。
他演的第一部电影是《暗金》这种票房口碑双丰收的，第二部将是更有深度和内涵的《人间风月》，当然看不上这些，瞟了一眼就随手扔开。
经纪人眉毛微皱。
剩下的都是电视剧本，有男主也有男配，也都是偶像剧，有两部故事还行，但给他的角色不是主角。
他抬起头，对经纪人笑道：“哥对我真好，这么快就给我找下一部戏了。”
经纪人说：“不是下一部，我打算下个月给你接部综艺，然后接上新戏。”
赵崚愣住：“下个月？可是《人间风月》应该是下个月进组。”
“那个不要拍了。”经纪人不满地皱眉。
“为什么？！”赵崚激动地站起来。
经纪人忍不住给他分析：“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人气，去当个小配角？我丢不起那人！而且林苒一个新导演，你之前演的可是陈导的戏！”
“可是《人间风月》的角色很好！”
“有用吗？！”经纪人大吼一声，“你别傻，能演主角的时候就不要演配角，现在有电影男主找你了！”
赵崚扫了一眼桌上的剧本：“就这样的本子？”
“呵！怎么，你还嫌弃？给别人，别人抢着要！”
“我不要！”
“你说什么？”经纪人脸色一沉。
“哥……”赵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我不在乎男几号，我只想演好一点的故事。”
“你疯了吗？”经纪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不要自毁前途！能当主角的时候就去当，否则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只能当配角了。”
“可我觉得我的演技还不够……”
“娱乐圈最重要的是曝光和刷脸，不是演技！金牌配角有演技吧？又如何？很多人死了才让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才让观众感动一把！感动有什么用？观众是最无情的！红才是王道！再说了，你的演技已经够用了！你最重要的不是磨砺演技，而是不要犯傻！你看看现在那些一线、超一线，有几个是演配角起来的？还不是要靠演主角上位！演得多了，地位自然就上去了。”
赵崚想想是这个理，但他觉得这样太功利，而且违约不好吧？
他茫然无助：“可是《人间风月》那边……”
“我会搞定的，你不用管，经纪人就是干这个的！而且他们要封闭拍摄，你怎么行？不训练了吗？演唱会怎么办？都是一个团的，你的资源最好，总不能让哥哥们再等你一个人吧？”
“我……”赵崚挣扎半天，痛苦地说，“那我不演这个戏了……”
他真的很喜欢王远志这个角色，名字普通，性格懦弱，但死的时候光荣了一把，他觉得自己以后很难遇到这么好的角色了。
经纪人拍拍他的肩：“去训练吧。”
赵崚走出办公室，去练功房。半路上，他突然转进安全通道，对助理说：“你不用跟来。”
他坐在楼梯上，打开手机通讯录翻了翻，找到林苒的电话，之前在《暗金》剧组时交换的。
他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林苒看到来显示，微微挑眉，接起：“喂？”
“苒姐……”赵崚满是抱歉。
林苒猜到他要说什么，却假装还不知道：“怎么了？”
“我……我可能不能演你的戏了。”
“……为什么？”
赵崚不想说经纪人的不好，含糊道：“公、公司有别的安排。”
林苒轻轻一叹：“是不是片酬不满意啊？”
“不、不是！”赵崚急忙否认。
“那以后还有机会吗？”
赵崚突然哭了：“苒姐——你怎么这么好啊？我还怕你记我仇，再也不找我演你的戏了……”
“小屁孩说什么呢？！”林苒大吼。
“唔……”赵崚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别哭！”
“没哭。”赵崚抽了一下鼻子。
“……”
“苒姐，对不起。”
“没事，剧组磕磕碰碰的多了，这都是常态。你就是太年轻，觉得天要塌了。”
“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你能亲自打这个电话，已经很好了。你没什么空闲吧？别打电话了，快去工作。”
“嗯。”赵崚还想说什么，想了想，自己和她关系没那么亲厚，而且刚刚放了对方鸽子，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挂了电话，林苒深吸一口气，想起什么，马上打电话给制片人。
制片人苦恼地说：“赵崚那边好像铁了心要拒绝！”
“我知道了。联系过何知夏了吗？”
制片人愣了下：“应该还没。”这些事不全是他一个人处理的。
“那你亲自联系，让他演王远志！”
“好！”制片人答应，还忍不住吐槽赵崚和他的经纪人，“既然不演，试什么镜啊？”
林苒闷闷地说：“可能是我没个好前夫吧。”
她怀疑这次的事又是唐振在背后搞鬼。
制片人一听，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尴尬地说了句：“好的话……也成不了前夫了。”
林苒噗嗤一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