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影导演系的毕业展映总共两天，安排在下午和晚上。
中午十二点，放映厅开始做准备，同时放下午的票，先到先得，放完即止；下午五点半放晚上的票，同样放完即止。
按照往年的经验，票是放不完的，几乎没什么外来观众，观影人员主要是导演系的同学、老师以及主创亲友。而为了节约成本，大多数人的毕业作品都是纪录片，幕后人员极少，连亲友都没几个。
像林苒这样拍故事片、演员一堆的，成本随随便便几十上百万，很多人根本负担不起。
第一天展映，林苒在外地路演，第二天回到燕城，吃过午饭就去学校，打算欣赏同学的作品。
和一位同学去放映厅，看见外面排队领票的人有点多，她惊讶地说：“我们今年引起的关注挺大啊！”
同学无语地看着她：“是你引起的关注大。”
“嗯？”
同学拿出手机，打开学校官博，翻到前两天那条展映通告。
林苒一眼看见自己的电影海报，再瞟一眼评论数和转发数，明白了。
她突然有点尴尬，说：“我的在晚上，这些人和我没关系。”
“反正是沾你的光了。”同学挺高兴。
因为微博转出圈，有一批人对学校的免费展映产生了兴趣，昨天来的人就比往年多，今天来的就更多了，甚至还有个别业内人士，这对即将毕业的同学来说自然是好事——万一被伯乐相中了呢？
林苒和同学不用领票，直接进场，走到放映厅入口，突然听到人喊自己：“苒苒——”
林苒条件反射地回头，几个女生跑过来，神情激动：“苒苒！我们是后援会的，来看你的电影！”
林苒有点懵，感动又无奈地说：“谢谢，你们不用来的。”
“不行！这是你第一部导演作品，我们怎么能不关注？”
“这只是作业，不是作品。”林苒笑着说，“如果这也算的话，其实我早就拍过啦~”
“啊？”
“在校三年，交过不少次作业的。”林苒说着，敏感地察觉周围人看过来，害怕其中还有校外来的人、会引起围观，急忙问，“我要进场了，你们看这一场吗？一起吧？”
“呃……”几个女生有点尴尬，她们只想看林苒的作品，并不想看其他人的啊！
其中一个女生说：“我们刚来，还没领票。”
“那你们去看还有没有票。”林苒说，“天气热，你们小心一点，不要中暑了。”
“嗯嗯嗯，我们会小心的！”粉丝十分感动，眼巴巴地看着她进了放映厅才回过神来——
“走走走！去领票！和苒苒一起看电影！”
“我们多看几部！有对比才知道苒苒在同学中的水平怎么样！”
“苒苒绝对是最棒的！海报就属苒苒的最有感觉！”
几人领了票，走进放映厅，座位坐了七八成，一下子找不到林苒的位置。
林苒反而一眼看见她们，见她们东张西望，多半是在找自己，而她们几个人肯定是要坐在一起的，现在除了后排，其余位置都很零散了。
她抬起手臂挥了挥，瞬间如黑暗中的萤火虫，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几个女孩激动地跑过来。
林苒指了指身后的位置：“快开始了，你们坐这里吧。”
“谢谢苒苒。”几人激动地坐下来，好半天才静下心来看电影，发现并不好看，是很枯燥的纪录片，比电视上的差很多。
她们追星，当然也懂一些，看得出这部片子的后期和配音很差，画面和剪辑还好，有几个镜头甚至很惊艳。
然而就在她们产生兴趣时，片子结束了——毕业作品都不长，一般只有半个钟头。
这几个粉丝本来是来打前哨，知道林苒的电影是晚上九点开始、票是五点半领，本来打算五点再过来，谁知道遇到了林苒，现在舍不得走了，干脆留下来和林苒一起看完了下午所有的电影。
最后一部放完是四点半，林苒请几人去食堂吃饭，问她们：“是不是还有人要来？”
几人点头：“我们组织了几十个人，应该还有自发的。”
林苒如临大敌：“放映厅总共只有百来个位置！”
几人眨眨眼，对哦，可能不够坐。
林苒无奈地笑道：“让大家回去吧，来了应该也领不到票了。”
“领不到？！”几人顿时慌了，正主都不要了，风风火火地扒完饭，先去抢票了。
林苒：“……”
她慢悠悠地吃完饭回放映厅，估摸着现在来的粉丝比下午更多了，特意戴上口罩，路上靠边走、躲在别人身后走，总算没被人发现。
而此时的放票处——
“什么？！《她》已经没票了？！”
“没有了。”负责放票的同学说，“其他几部还有少量余票。”
“《她》不是九点才开始吗？现在才几点？你们是不是饥饿营销？”
“我们又不收费，用不着饥饿营销。昨天来问《她》的就有几十个人，我们放映厅总共才几十个位置，刚刚一拿出来就没了。”
之前跟林苒一起吃饭的粉丝蹲在角落里无声对视。
她们运气真好，抢到了。
来之前，她们想的是粉丝包场，给林苒挣面子，结果粉丝总共只抢到十几张票，却来了几十个人。
也不知道剩下的票被谁抢走了！
……
八点四十五，又一部毕业作品放完，接下来就是《她》了。
林苒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不打算再看了，也免得被粉丝认出来。
她起身离开座位，刚上过道，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捏着票走过来，往她脸上一看。
她也看过去，随之浑身一抖：“莫导！”
莫北生说：“去哪里？坐下！”
林苒一屁股坐下，想了想不对，赶紧往里挪了个位置，战战兢兢地说：“莫导您坐。”
莫北生悠闲地坐下。
林苒还戴着口罩，觉得这样不礼貌，想取下。
莫北生看见前面落座的小姑娘，似乎是高中生，还有人一进来就对着现场拍照，可能是记者。
他对林苒说：“戴上吧。”
“嗯。”林苒乖乖地戴上，下一秒眼睛一凸——她好像看到了陈一天。
“哟~陈导来了。”莫北生笑道。
林苒想死，哭丧着站起来：“我去叫他……”
莫北生起身让路，等她走了，顺便往里移了移。
林苒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走向陈一天，陈一天看到她也没有声张，毕竟是圈里混的，一看就知道现场有粉丝和记者。
两人很有默契地走到莫北生身边。
坐下来后，林苒小声问：“您二位哪里来的票啊？”
她一个小时前就听说了，晚上的票几乎是秒没！
莫北生说 ：“问你们系主任要的。”
“我也是。”陈一天说，“还好我机灵，看到你们学校的公告就马上联系了，不然肯定没位置，我看外面好多人在等。”
林苒有点不好意思。
没说几句，林苒看到了学校的老师，来了好几个！
明明其他同学的作品放映时他们都没来的……
林苒不知道该忧该喜，反正先跑上去迎接。
这一次，她终于被粉丝发现。
林苒取下口罩，笑着对大家说“谢谢”，等把老师们安排到莫北生和陈一天身边，再走到座位最前排，对大家说：“我知道这里来了我的粉丝，还有一些记者朋友，有什么话我们看完这个短片再说，OK？”
她的毕业作品只有四十分钟，只在这里放映，她不好意思说是电影，只说是短片。
大家听了她的话，立即安静下来，特别是粉丝，一个个乖得不行。
林苒满意了，往自己的座位走去，半路看见下午那群粉丝，伸手在靠边那位脑袋上揉了一下。
啊啊啊——女生呆滞了，心里狂吼乱叫，我被苒苒摸头杀了！啊啊啊！我这辈子都不要洗头了！
灯光暗下，电影开始，放映厅里彻底安静下来。
屏幕亮起，城市的十字路口，东边的马路很宽敞，十分开阔，剩下三条却窄很多，好像还没来得及开发。北边那条甚至很乱，路口都是卖蔬果的小摊贩，越往里越拥挤，最底端是个大型的蔬菜市场。
温暖跟随妈妈从西边那条街走来，拐进北街。
她妈妈停下来挑选一个摊位上的水果。
温暖慢慢打量周围的人，眼神有点不符年纪的冷漠与烦心。
突然，一个年轻女人大叫着跑到街心，下一秒被人死死拉住。
周围的人看过去，满脸疑惑。
年轻女人二十出头，拉她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男人说：“不要闹了，快跟我回家去！”
妇人说：“有什么话不能在家好好说？在外头吵吵闹闹像什么样？”
“我不认识你们！”年轻女人大吼。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却没人过去问是怎么回事。
温暖的妈妈拉着温暖离开，温暖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去看路两边的蔬果，耳朵里满是那个女人的哭喊。
温暖说：“妈妈，她说不认识他们……”
“你管人家干什么？还不给我把东西提着！真是的，年纪轻轻地，不要看这种事情！”
温暖抿了抿唇，眉毛微皱，将东西接过。远处的背景里，那个年轻女人被她的“家人”拖上了面包车，车开走了。
放映厅里，有观众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回事，为什么觉得有点恐怖？这不是一个性侵题材的片子吗？看起来不太像啊……
随着剧情展开，很多人心里都不舒服起来。
这不是多压抑的故事，但就是恰好扎到人心里。在场的观众明明很多都是独生子女，没有遭遇过父母的偏心，但看到温暖的经历，却还是将自己代入。
可能……是某个时候遭遇过父母会给自己生一个弟弟妹妹然后不再爱自己的威胁吧？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自己会像温暖一样吗？
故事过了一半，温暖被绑架了，绑架她的赫然就是开头那对“母子”。
观众一开始就猜到了那是一对人贩子，网上早就披露过他们会假装成被拐者的家人防止事情败露，因为大家根深蒂固的想法是不去掺和别人的家事。
温暖认出了他们，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想起马路上冷漠的众人，连自己妈妈都那么冷漠……
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她只能自己救自己。
……
……
电影结束，林苒有些紧张。
她身边坐了一群大佬，大佬会怎么点评？会不会给她挑一堆毛病？那肯定会打击她的信心……
突然，一阵掌声传来。
她猛地回头，见前面的观众都站了起来，对着她使劲鼓掌。
有人喊：“苒苒！太棒了！”
“你好厉害！”
“我们等你的作品啊！”
林苒感动不已，笑道：“好，谢谢你们相信我！”
“你这么棒！我们当然信你！”刚刚被她摸头杀的女孩子带着哭腔大喊。
大家有序离场，林苒见学校的领导陪着莫北生，便没凑上去，转身走向粉丝：“你们回家路上小心一点，等下我助理会来，你们打车的把车牌号给她，到家了报个平安。”
“好~”粉丝无比乖巧。
林苒又给她们签了名、和她们拍了合照，等柚子和小满到了，让柚子送粉丝，小满则送她。
出了放映厅大楼，却见莫北生等人站在路边聊天。
林苒急忙走过去，一一打了招呼，疑惑地问：“你们还有事？”
莫北生说：“等你。你片子里那个小姑娘，叫夏泠的，哪里人，能帮忙联系下吗？”
林苒惊讶：“你想找她拍戏？”
莫北生点头，看她的眼神无比慈祥：“你这挑人的眼光已经是一个优秀导演了！”
陈一天说：“他最近都不开戏，让夏泠先联系我。”
“你的片子打打杀杀的，怕是不合适。”林苒说。
“谁说的？我上部戏里的父女情多感人？”
“好吧~”林苒拿出手机，把夏泠父母的电话给了两人，然后对大家说，“我请各位师长去吃夜宵吧？”
莫北生摆摆手：“挺晚了，年纪大了熬不住，就不吃了。”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去了。
林苒就和大家一起离开，看着众人上了车，才让小满把车开过来。
要上车时，路边一辆车打了双闪。
林苒动作一顿，觉得那辆车有点眼熟。
车开过来，停在她的车后面。她走过去，驾驶座的车窗滑下，时珵阳坐在里面。
她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看了你的电影。”
“……”
“你没看见我？”时珵阳神色一黯。
她还真没发现。但说实话有点伤人，她回避了答案，露出一个笑容：“你躲在哪里啊？”
“你眼皮子底下。”
“……好吧。”还真是这么回事。
“上车？”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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