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珵阳收起躁动的心思，在她对面坐下：“怎么了？”
“随枫潋想加戏，还想一番。”
时珵阳马上联想到早上的事：“她今天是因为这个故意请假？你不答应？”
“我当然不答应！她凭什么啊？还想压你的番！”林苒说起来就生气，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些。
时珵阳：“……”
她的话给他一种感觉，她是因为这件事涉及他才如此生气的。
他有点烦躁，明知道不该这样想，却忍不住。这个想法让他多幸福啊，像蜜糖在引诱着他。
他心间柔软，轻声说：“其实我没关系的。”
他本来就不在意那种东西，如果他的退让能让她不再烦恼，他当然乐意之至。
“可是我不想。”林苒脱口而出。
时珵阳一怔，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情绪涌动。
她在维护他。愿意维护他，却不愿意……
他垂下眸，敛起思绪，怕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来。
林苒说：“她很聪明，早不提，偏偏这个时候提。你要杀青了，不尽快答应她，她就生病请假，让你走不成，耽误你接下来的工作，让你和剧组生嫌隙！”
时珵阳心慌意乱，实在控制不住自作多情，脸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我不会和剧组生嫌隙，接下来也没工作。”
林苒意外：“你够咸鱼的啊！”
他顿了顿：“现在是说我的时候吗？你打算怎么办？”
林苒沉默了一会儿：“她的戏份拍了大半，一般的剧组都不可能换掉她，否则浪费的资金可不是她请几天假能比的……但我不想让她得逞。”
“那就换掉她！做导演不就是为了掌握话语权吗？你不要委屈自己。”
“我倒是不想委屈。我要是由着自己的脾气，还用这么纠结？换掉她，要重拍，要追加投资，可能谢总还会撤资……这么大的资金缺口，你们董事长和总裁会杀了我的。”
“不会的。我可以帮你解释，你知道我和霍雵关系好，他会听我的。”
“……”林苒克制住不去想他和霍雵的关系有多好，怎么还要听对方的话了？自己要是说了什么他都不一定听吧？
其实资金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之前是拦着大家别多投，谢总投得也少，他撤掉那一点，再叫别人加点就是了。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只是觉得对不起时珵阳：“你明明该杀青了。”
让他重拍一遍，就算不加片酬，他也不会说什么吧？肯定还会像之前一样认真，因为……她在这里，她是这部戏的导演。
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想麻烦他。有些东西欠下了，是没办法还的。
她的心情很复杂。不想欠他倒在其次，毕竟现在想法有点松动了，搞不好之后还得上。她最不想的，是他受委屈，好好地凭什么要增加工作量？
“林苒。”时珵阳突然问，“你是为我鸣不平么？”
林苒一窒，完全不敢答话，也不敢看他。
他轻轻一笑：“如果你这样想，我倒是心甘情愿。”
林苒张开嘴，想否认，又怕把气氛搞僵，只能硬生生地转移话题：“你、你回去休息吧，这么晚还耽误你时间，实在是对不起。”
时珵阳想，其实我可以住下来的。
当然，这话暂时不敢说。
林苒说：“我明天再和她谈谈，她非要这样只能解约了，我还得想想让谁来救场……”
时珵阳看着她：“其实——”
“嗯？”
“没事。”
他想说她自己就可以，但这种事她会想不到吗？除非她愿意，否则他提了也没用。
她的第一部戏，她极其重视，哪怕将来会自导自演，现在也不敢一心二用。只要能找到演员，她就不会自己演。
时珵阳叹气。一部戏和两个女人谈恋爱，结果一个都不是她，她还全程看着……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复杂了。
……
谢总和随枫潋已经休息，正躺在床上谈论婚后生活。
谢总说：“结婚后你先休息两年，生个孩子，之后你要是想继续拍戏，可以玩玩票。”
“好~”随枫潋靠在他胸口，搂着他脖子，声音温驯。
谢总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来一看，笑着说：“是孙制片，看样子林苒那边搞定了。”
随枫潋松开他，他坐起来接电话，声音得意：“孙制片，我还以为要明天才能收到你的消息，没想到你们动作还挺快。”
不知道孙制片说了什么，他笑容一僵，脸色渐渐地沉下去。
随枫潋眼角一跳。
谢总阴沉地说：“孙制片，你们这位新导演不会办事啊。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样还能当导演、让孙制片你忙前忙后，怕是付出不少。”
孙制片一听，声音顿时冷肃：“谢总，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没必要这样内涵林导。这话我听过就算了，反正我记不住，你最好别到外面去说。”
谢总气得挂了电话，脸上横肉直跳。
随枫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正要开口，他突然怒吼：“这个林苒！太不懂事了！”
随枫潋拧眉：“怎么？她连你的面子都不给？”
“哼！”谢总哪里有脸说。
随枫潋挽着他胳膊安抚：“既然如此，我就不演了。”
“那我撤资！”谢总算是找到了台阶下，“另外给你找个剧组，一定让你当女一号！”
“好~”随枫潋笑着点头，撒娇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第二天一早，她收到林苒的信息，林苒说：【你现在来我房间，我们谈谈。】
随枫潋心思一转，正要收起手机，谢总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看到了屏幕上的字，说：“我陪你去，我倒要看看她要说什么！”
“这……”随枫潋犹豫，柔声说，“这太耽误你啦，你的时间那么宝贵。”
“没关系，为了你，耽误点时间算什么？”
“……好吧。”随枫潋不太情愿地答应。
她估计林苒是要和她讲和。再怎么说这部戏也拍了大半了，要是换人，剧组会损失一大笔资金，就算加戏和提番谈不拢，她也可以继续拍下去，没必要搞到两败俱伤。
这部戏有影帝时珵阳、话题人物林苒，想不引起关注都难，她还是很珍惜的。而且颜桐这个角色人设好，还把她拍得那么美，能成为经典，错过了有点可惜。
但昨晚她为了哄谢总开心，说了大话，她又不想放弃嫁入豪门的机会，当然不能拒绝谢总，只能硬着头皮带他一起去找林苒。
两人走进林苒房间，林苒没想到谢总也会来，挑了挑眉。
谢总冷笑：“林导找我们家枫潋有什么事？”
林苒也忍不住笑了，看着他和随枫潋的模样，再听他真心实意地说“我们家枫潋”，突然又相信爱情了。
她说：“我想和枫潋沟通一下。剧本是编剧磨了好几遍的，还有原著在，冒然改戏，别说故事整体受影响，就是对影片抱有期待的读者也不会同意。而且辛淮老师的读者有不少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名人，他们要是看了片子发表一段影评，影响就太大了，到时候被诟病最多的肯定是演员……”
“我懒得听你说这些，你就说这戏加不加！”谢总怒气冲冲。
林苒顿了一下：“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维持原样不变。但我希望枫潋能理解一下，继续拍摄——”
“你想得美！”谢总怒吼，“她不拍了！我撤资！”
林苒：……果然。
她居然感觉一块大石落地。
随枫潋一脸头疼，却没说话。
林苒挑了挑眉，看得出她的不舍，却不想再废话了，淡淡地说：“那就解约吧，还请谢总帮你女朋友付一笔违约金。”
谢总瞪大眼。
“不然就给我好好地拍下去！”林苒掷地有声。
谢总大怒：“赔就赔！不就几个钱的事！”
他拉着随枫潋就走。
打开门，正好时珵阳和代珮来找林苒，两人手里都拿着剧本，准备和林苒讨论剧情。
随枫潋一怔，突然回头问林苒：“林导赶走了我，不知道找谁来演颜桐？也不知道有谁能演颜桐！”
她对自己的演技很有自信，辛淮还亲口夸赞过她，她就不信会有人比她演得好！
代珮惊掉了下巴。苒姐把枫姐赶走？为什么？不对，“赶走”是随枫潋的一面之词，肯定是发生了别的事！对了，这个投资商不是那谁的金主吗？怎么和随枫潋手拉手？
林苒挑了下眉，知道随枫潋这样说是想黑剧组一把。走廊上还有其他人，任何一个人把这一幕传出去都能引起轩然大波。
林苒走过去，微抬下巴，盛气凌人：“我来演！别忘了，我也是个演员！”
时珵阳的眼睛瞬间亮了。
代珮吓得瑟瑟发抖。比起颜桐，林苒其实更适合演雅德，她只能庆幸自己从来没闹过幺蛾子，否则……
随枫潋呆住，神色有一瞬的慌乱。
林苒当然能演。
她是导演，比演员更清楚这部戏要表达的是什么、人物是什么情况。单就对剧本的熟悉程度，全剧组就没人能比得过她，连编剧和原作者都不行。别人做完自己的工作就结束了，但她不能，她要兼顾每一面、坚持到最后，所以一直在看剧本，剧本甚至是根据她的要求改出来的……
而拍摄的时候，有些随枫潋拿捏不好的人物情绪，她还会亲自演示。
任何人都可能演不好颜桐，但林苒不可能。
随枫潋带着明显的懊悔走了。
林苒呼出一口气，对时珵阳和代珮说：“有什么事到片场再说。”
时珵阳问：“你真的要演？”
林苒面露犹豫，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是找找人吧。”
时珵阳一脸失望。
代珮捂嘴偷笑。
去片场的路上，林苒开始联系同学和朋友。
临时找人，很难找到。只要还在这行，就不可能刚好有档期。她自己能有时间给《寻星记》救场是特殊情况，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她这样的了。
别的女明星结婚生子，产后几个月就复出了，再慢也不可能三四年。这个圈子竞争那么大，休息那么久就彻底凉了。真有休息那么久的，基本上都是退圈了。
《人间风月》相关的消息都没放出去，林苒还不敢像汪旭当初那样直接发朋友圈求帮忙，都是一对一地去问，当然也请相熟的人帮忙打听谁有档期。
汪旭帮她问了一圈，也没结果，说：“其实你可以自己演啊。”
林苒：“……”
她要是想演，一开始就演雅德了，颜桐并不适合她，所以从来没动过心。但现在看来，不得不上了。
下车后，时珵阳走过来：“找到人了吗？”
林苒摇头：“没有，只能自己演了，正好省钱。”
承着《寻星记》的东风，她现在的片酬肯定是圈子顶尖，不过自己的戏就不用给钱了。
时珵阳听到她前面的话，嘴角忍不住上翘，听到最后两个字，一下子垂了下去。
林导心里除了电影就是钱，没有他！
他可能只是个表演工具吧……
……
林苒抓紧时间试了颜桐的造型。
她的头发在春节剪短后就自然生长，没再动过，现在的长度正适合做民国卷发。
她本来觉得自己可能比不上随枫潋。随枫潋虽然不够漂亮，但有一双勾魂眼，加上演技好，一颦一笑风情十足。
林苒担心自己演的颜桐没有随枫潋演的有味道。
不过造型做完，她有了一点信心。
她有一点比随枫潋好，不需要费心打光找角度就很好看，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时珵阳抱着手在一边看热闹，笑着说：“这样的颜桐，才像让那些公子哥儿神魂颠倒的。”
言下之意，之前的随枫潋徒有其名。
林苒扫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挺刻薄。”
这评价时珵阳可不爱听，轻哼道：“我又没对你刻薄。”
林苒脸微红，还好妆浓，看不出来。
她感觉他是因为随枫潋给她找了麻烦，于是打抱不平，才刻薄了一句。否则一向绅士的他，怎么会那样说一个女人？
她低下头，神色间有一丝娇羞。
时珵阳嗓子一痒，不由自主地垂下手，心胀鼓鼓的。
林苒先拍定妆照，结束后就紧锣密鼓地补拍颜桐的戏份。
不演不知道，一演发现颜桐的戏份难度挺高，不像雅德那样有些生活化的场景可以过度适应。
颜桐基本都在和王远道见面，要不就在大堂里唱歌、应付客人，或者在后台和其他歌女、舞女勾心斗角……
和王远道的戏需要酝酿情绪，林苒本来想放在后面一点拍，但剩下的戏又都是群戏，调度比较困难。
林苒没办法，只能怎么方便怎么来。
因为场景的原因，最先拍的是颜桐房间里的戏，基本都是和时珵阳一起拍。
拍了几场，到了王远道枕在颜桐腿上那场戏。
林苒坐在床边，时珵阳看她一眼，平静地躺下来。
林苒想到他之前和随枫潋拍还闹情绪，趁着副导演没喊开始，小声问：“不是不习惯这种姿势吗？”
时珵阳微一沉默，闭上眼说：“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