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不知道林苒爱吃什么，也不好问，就凉菜、热菜、辣的、不辣的都做了许多。
他们这里的习俗是中午过年，没有年夜饭的说法，晚上都吃剩菜。
林母头天晚上就做准备，能煮的先煮好，比如香肠、腊肉、卤肉；鸡鸭排骨也焯了水放好，第二天让林父去菜市场买了两条新鲜的鱼回来，一条水煮，一条清蒸。
林苒到时，林父、林母都忙着做菜，林嘉麒在看《奥特曼》。
林母问：“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没有。”林苒其实想要一盘炒青菜或炒豆角。因为家乡这边，逢年过节都是大鱼大肉，蔬菜只做配菜，丰盛到让人无从下筷。在大家的观念里，好像用素菜招待客人很丢脸一样。
她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陪孩子吧。”林母急忙摇头。
林苒没有坚持。感情不好就是这样，互相都客气，仿佛不是一家人。
中午的菜果然丰盛，林嘉麒吃得很开心，林苒大部分时候只吃鱼和粉蒸肉，果果倒是清淡的都吃了几口。
清蒸鲈鱼很快空盘，林父见果果好像很爱吃鱼，不甚自在地夹了一片水煮鱼给她：“来，这里还有鱼。”
林苒急忙说：“那个太辣了，她肠胃受不了。”
林父动作一僵，脸上有点挂不住，筷子一转弯将鱼放到林嘉麒碗里：“你吃！”然后就气呼呼地不说话了。
林母打圆场：“喝汤吧，这个不辣。”
林父哼道：“你们大城市的人就是娇气！谁小时候不是这样的？”说完看了林嘉麒一眼。
林嘉麒什么都吃，吃得可香了。
林苒不说话。
“你少说两句。”林母瞪了林父一眼，对林苒说，“你多吃点。”
林苒其实已经吃饱了，她食量本来就不大，不过还是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继续伸手。
林父吃完，放下碗筷起身：“也不知道斯文给谁看！”
林苒一顿。
林母无奈地看着林父，见林父去了客厅，不好再说什么，关心地问林苒：“是不是不好吃啊？”
“没有，我吃得少。”林苒放下筷子，给自己盛了一口汤，之后就不再为难自己了。
等大家都吃完，她帮着林母收拾，终于进了厨房。
碗筷很多，她捋起袖子帮忙清洗。
林母慌道：“我来就好了，你、你去休息吧。”
“没事。”
“你……你这手，哪是做这些事情的？”林母有种惶恐感。她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可到了林苒这岁数，手和脸也粗了，林苒看起来却像她二十岁的时候，让人不敢亵渎。
林苒说：“我经常帮果果做饭。”
林母这才不说什么了，两个人沉默地刷着碗。
林母觉得应该关心林苒一下，却不知道往哪里关心。婚已经离了，不能问日子过得怎么样，她的工作她又不懂……
好半天，林母终于想到一个话题：“有没有想过……再、再结婚啊？”
“过几年再说。”她和时珵阳交往的时间太短，目前还没谈到这个阶段。
林母听她有打算，松了口气，忍不住苦口婆心起来：“可你也不小了，有这个想法就尽快，不然再生孩子多受罪？”
林苒洗碗的动作慢下来。
“虽然你们这些明星总是结婚晚，但年纪大了，恢复起来慢……”
“可能不会再生了。”
“啊？”林母呆了一下，弱弱地说，“不生怎么行？你要是不生，人家会不高兴的。除非你找一个本来有娃的。”
林苒心里有点火气，强忍着没发泄。
“哎，算了……你们这代人的想法，我也不懂。”林母叹气。
林苒想，感情不好，也有感情不好的好处。否则的话，林母可不会就此打住。
她问：“不是叫你们换套房子吗？怎么还住这里？”
这房子刚买的时候，爸妈就说赚了钱换套大房子。现在肯定是不缺钱了，林苒从来不吝啬给他们钱，每年都打很多到他们卡里，她觉得自己把赡养的义务完成得很好。
但可能林父、林母不好意思花她的钱吧，于是只能继续住着这个破房子。
家里的东西倒是不缺，所以虽然没花或者花得很少，但那些钱也给了他们底气。
林母沉默了一会儿说：“怕你回来了找不到。”
“你是怕二弟回来了找不到吧？”搬了家把地址告诉她就行了，怎么可能找不到。
“你这孩子……”林母想起那个儿子就难受，忍不住问，“你到底在怨我们什么呢？都是你的弟弟，你计较什么？！人家的兄弟姐妹都互相帮衬着，你却——”
“我只是不理解你四十几岁的时候还拼着老命生第三胎！年纪大了恢复起来慢，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吧？”
“龙龙不在了，我们总得养个孩子养老吧？！”
“在你们眼里，孩子就是拿来干这个的？就算如此，难道我不行吗？”
林母一窒，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外面突然传来果果的哭声，林苒急忙跑出去，见林嘉麒抓着果果手臂，两人好像在抢东西，林父站在旁边想分开两人。
林苒跑过去将果果拉到自己怀里，问：“怎么了？”
“他抢我糖……”果果含泪道。
“那是我家的！”林嘉麒大吼，似乎想扑过去，幸好被林父拽住了。
林苒一看，果果毛衣裙的荷包里装着几颗糖果。
果果哽咽道：“是外公给我的……”
林苒头疼地说：“分点给舅舅。”
“他不是我舅舅！”果果大喊。舅舅才不会抢她东西，只会送她好吃的好玩的。
“林嘉麒你在闹啥子？！”林母走出来，四处找东西想抽他。
林嘉麒一见，愤怒地伸脚踹林苒和果果：“你们给我滚！”
“这是你姐姐！”林母走过来，抓住林嘉麒直接上手打。
林苒抱起果果，拎起自己的包：“我走了！”
“小苒——”林母停下来，无措地看着她。
林嘉麒甩开她，冲进卧室嚎啕大哭。
林苒抱着果果出了门，听见林父暴躁的声音：“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就翻天！”
“你给我少说两句！”林母的声音带了哭腔。
林苒突然忍不住哭了，差点在楼梯上踩空。
“妈妈你别哭……”果果紧张地帮她擦眼泪。
林苒抱紧她：“妈妈没事……”
下了楼，她给果果戴好帽子，一路抱着果果往酒店走。
酒店离得不远，她从小在这里长大也熟悉路，走上二十分钟就会到。
半路上，果果问：“妈妈，你手累不累？”
林苒停下来，忍不住对她一笑，将她放在地上：“果果真是个小天使。”
“妈妈我爱你。”果果踮起脚，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林苒狠狠地抱住她，眼泪流个不停，却不敢让她知道，好半天才擦干了松开她，牵着她往酒店走。
回到房间，住在对面的柚子和小满听到动静过来找她：“苒姐，你怎么不叫我们去接你？”
“不远，我就自己回来了。”
两人见她明显哭过的样子，知道有事，不好问，都有些尴尬。
林苒说：“收拾东西吧，我们现在去锦城。”
原本打算在林家吃了晚饭再出发，现在不需要了。
两人急忙收拾起来。
到锦城的高速公路堵车，几人天黑了才到。中途林苒还晕车了，几乎把胆汁吐出来。
柚子和小满吓坏了：“苒姐你以前不是不晕车吗？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林苒有气无力地说，“可能是心理作用。”
想把在那个家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然而没用，她也是那个家的一员，不过是自我厌弃。
到酒店后，她的胃一阵一阵痉挛，没有食欲，勉强喝了罐八宝粥，吃了几颗药。
果果很懂事，乖乖地让柚子给自己洗澡。
林苒躺在床上，手机响起，小满看了一眼：“是时先生。”
林苒撑起身子，小满把手机给她，就去卫生间帮忙了。
林苒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躺回床上。
时珵阳问：“你现在在哪里？”
“酒店……”
“还没出发？”时珵阳顿了一下，关心地问，“你声音怎么了？”
“到了……在锦城……”林苒深吸一口气，哭道，“时珵阳……”
“怎么了？”时珵阳慌了。
“我难受……”林苒软弱地说。
“出什么事了？别、别怕，我在呢。”
“没什么事……是我太计较了吧。”林苒哭道，“他们什么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我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别哭了。果果呢？”
“她在洗澡……”
“好，那你再哭会儿，我陪着你。”
林苒忍不住笑了一下，脸上满是泪，倒很快平静下来，说：“没事了，就是刚刚很难受，现在好了。听见你的声音就好了。”
“吃饭了吗？”
“吃了。”
“那你别想不开心的事了，好好睡一觉，别让果果担心，好不好？”
“嗯。”
“明天你就见到我了，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嗯。”
“早点睡觉好吗？”
“好……”
“晚安。”
“晚安。”
林苒放下手机，按着胃躺在床上。
等果果洗完澡，她也去洗了个澡，然后抱着果果睡觉。
半夜，她突然惊醒。廊灯开着，能看见床边站着一个人，穿着厚厚的大衣，头发有些湿，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什么。
她呆了呆，疑惑地问：“时珵阳？”
时珵阳向前一步，低头吻她：“除夕快乐。”
林苒脑子发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她抓住他衣袖，感觉袖子上的温度是凉的。
“你怎么来了？”她不可思议地问。
“你在哭。”他说。
林苒望着他一笑，忙从被窝里钻出来，时珵阳转身拿起衣帽架上的大衣给她披上。
她看了一眼果果，确定她睡得很熟，拉着时珵阳走出卧室，将门带上后，才按亮客厅的灯。
林苒抓起他的手看了一眼手表，三点。
她望着他：“你不用来的……我几个小时之后就去机场了。”
“我已经来了。”
林苒愣了一下，果断扑进他怀里。
他将她紧紧抱住，在她头顶吻了吻：“好些了吗？”
“嗯……”她哽咽着点头。
“是我不好，应该陪你一起来的。”
“以后，以后你陪着我。”
“好。”
过了一会儿，林苒松开他，抚了抚他的衣领问：“是不是很冷？去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
时珵阳一顿，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转身脱下大衣。
林苒帮他接住，又接过外套和毛衣，回卧室挂好。出来时，他已经进了卫生间。
她走进去，反手将门反锁。
时珵阳站在淋浴头下，扭头看着她。
她脱了身上的衣服走进去，他马上将她拉到怀里，抵在墙上：“我今天可没准备做这件事……”
林苒一顿，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脸上露出一点犹豫。
现在的她，真的是一点险都不想冒。
时珵阳却不让她走了，低头吻她：“不过，你不用担心。”
她不知道他不让她担心什么，但莫名就是很信他。
那就，放纵吧。
结束后，他把她抱到客厅的沙发上。她的头发已经在浴室里吹过，半干。
他用手指绞着她头发，说：“累了在我怀里睡一会儿，等下我再给你吹一下，抱你上床。”
“你睡哪里？”
“去隔壁开间房。”
林苒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有点愧疚地往他怀里钻。
“别闹了。”时珵阳忍不住笑，“你给我的奖励已经够多了。”
“才不是奖励。”林苒瞪他一眼。
他低头蹭着她额头：“那是什么？”
“是你给我的安慰。”
“哦，那我的奖励呢？”
“现在，你要吗？”
“……”时珵阳喉结滚了滚，沙哑地说，“要。”
“不许在这里。”她小声说。
“知道。”他抱起她，再次回了浴室。
林苒原本是九点的飞机，这一折腾根本睡不了多久了，干脆就改到了下午。反正原本也是为了早点去见时珵阳，现在人已经在身边，几时过去都没关系了。
柚子和小满回家的时间已经定好，时珵阳让她们按原计划动身，反正有他在，林苒这边不用她们操心。
果果见到时珵阳，又惊喜又意外，见林苒也十分高兴的样子，顿时忘了昨天的不愉快，不过私下里还是偷偷跟时珵阳告状：“外公、外婆不好，我不喜欢他们。还有那个舅舅……才不是舅舅呢！”
时珵阳点点她鼻尖：“不许背后说人坏话。”
果果急忙捂住嘴，过了一会儿说：“也不能当面说啊。”
时珵阳差点哈哈大笑。
到长凌时，夕阳正好，林苒的心情也飞扬起来。
时珵阳的家在一个很老的小区里。时雪以前是省话剧团的演员，这最初是她结婚后分到的房子，时珵阳赚钱后彻底买了下来。
时珵阳拿出一串普普通通的旧钥匙，将门打开，对身后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说：“欢迎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林苒忍不住搂着他脖子亲了一下。
“羞羞！”果果捂脸叫道。
林苒笑着松开时珵阳，走进屋中。
时珵阳蹲下身问果果：“你不给叔叔一个亲亲吗？”
果果放下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害羞地跑进屋，半路上又倒回来，想要搬行李。
时珵阳挥挥手：“去去去，你妈妈都不搬，你逞什么能？”
果果便高高兴兴地蹦到林苒身边，不管他了。
林苒站在靠门口的饭桌前，看着桌上的东西——一只崭新的蓝釉花瓶，一块只拆了包装的桌布。
时珵阳昨天给她打电话时，正在布置房间？
时珵阳将行李箱全部推进屋，关上门，问：“怎么了？”
林苒一笑，拿起花瓶交给果果：“抱稳。”
果果马上将花瓶紧紧抱住。
林苒拿起桌布抖开，甩在桌上。时珵阳走到另一边，两人分别牵住两个角，将桌布稳稳地铺好。
林苒从果果手里拿回花瓶，压在桌布中间，抬头问时珵阳：“花呢？”
“现在去买。”时珵阳笑道，“还有今晚的菜。”
“那我们一起去逛超市？”
“我求之不得。”
时珵阳牵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抱着果果，出门。
到了超市，他们推着手推车，将果果放在前面，像很多家庭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