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疯牛案梅香退亲下

一个姑娘家家的, 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原谅。这若是换做人家名门望族的小姐们, 怕是都要一根绳子自己吊死了。我只是打你一巴掌, 怎么还要道歉?

王存周被吴氏骂了一通,本来就有些生气,现在又要去道歉,满心不愿意, 但族长和他父亲都发话了, 一向注重尊卑礼仪的王存周,不敢忤逆长辈, 只得挨挨蹭蹭往正房里去。

他才走到正房台阶下,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 梅香在一位族婶的搀扶下, 自己出来了。

叶氏忙过来扶住她,“你起来作甚,长辈们都在呢, 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梅香勉强笑了笑,“阿娘,我无事。上了药,这会子不大疼了。只要别碰着它就好, 我只伤了膀子, 别的地方都好的很。”

叶氏忙给她搬了个有靠的椅子,又在后面放了个枕头给她靠着。

梅香笑着对王存周说道, “你不用进去了,我出来了, 你有什么话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吧。”

王存周本来想着大伙儿都在院子里,他一个人进到正房,隔着门帘对着西屋说两句话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哪知梅香自己出来了,这下子他要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给她道歉不成?

王存周憋了半天,仍旧一个字说不出来。

梅香笑着问他,“王存周,你今儿为甚二话不说就打我?”

王存周立刻找到了理由,“你个姑娘家,衣衫不整,别说咱们这样的关系,换做旁人也要说你的。”

梅香又笑了,“你错了,换做旁人,都会夸我今儿做了好事,积了大德。你是不是认为我救人救错了?你是不是觉得那几个孩子的命不值钱,不值得我衣衫不整去救他们?若今儿是你们王家的孩子要被疯牛踩死了,你还是觉得我应该保全自己就好了?”

王存周听见梅香胡搅蛮缠,立刻又想和她讲道理。

王家族长大惊,存周这孩子有几分呆气,韩家丫头这是要拱火,万一存周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整个王家的脸都要丢没了。

王家族长不管王存周心里如何想的,立刻大声呵斥他,“存周,今儿你媳妇救下几条性命,在菩萨面前也是大功德一件,你没弄清事情缘由就错怪她,这是你的不对。你莫要再说了,赶紧给你媳妇赔礼道歉。”

王存周虽然心里不服气,听见族长爷爷这样呵斥他,也不敢再犟嘴,只犹豫着要如何道歉。

梅香抬手拦住他,“王存周,你先别道歉,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的好,咱们之间就不用道歉了,反正我也打了你两个嘴巴子,我也不吃亏。”

王存周眼镜一亮,不用道歉,那最好不过了,男子汉大丈夫,大庭广众之下给女人道歉,不成个体统。他立刻点头,“你问,我定知无不言。”

梅香眯着眼睛看向他,“王存周,如果今儿你来得早,看到疯牛发疯,你会让我去救那几个孩子吗?”

王存周立刻回答道,“自然要去救的!”

梅香笑了,“好,你说的很好。那我再问你,若你知道救人会让我衣衫不整,你还会答应吗?”

王存周立刻犹豫了,把礼教看的比天还大的王存周,如何肯点头答应。

梅香冷哼了一声,“你还是觉得,那几个孩子的性命,不如你的规矩重要。”

王存周只得辩解,“妇人失贞洁,如何还能苟活于世?”

明朗立刻大声对他说道,“王存周,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姐姐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是吗?”

众人原还不明白王存周的意思,听明朗这样一说,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王存周支吾,“我何曾说过让她吊死。”

明朗欺身向前,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我姐姐失了贞洁是不是?”

王存周眼皮耷拉了下来,不置可否。

明朗个子比王存周矮,忽然,他冲向前,踮起脚尖,抬手啪地抽了王存周一个嘴巴子,“你这个没心肝的狼崽子,枉费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原来是个表面光鲜的驴粪蛋子。圣人什么时候说过救人于水火是失贞洁败坏名声的话?你读书读不好,做人的道理也狗屁不通,难怪你考不上功名,考官们眼明心亮才没录你。你这样丝毫不把别人死活放在心上的人,要是考上功名做了官,老百姓才要遭殃了!”

赵氏立刻铺了过来,“你个挨千刀的短命鬼,连你也打他!”

明朗才十岁,赵氏一个常年做活的壮年妇人,若让她扑过来撕扯明朗,明朗还能有个好?

旁边韩家几个妇人眼明手快,一起拉住赵氏,“哎呦,王家嫂子,他们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不是常有的,你是长辈,怎能能跟小孩子动手呢。”

王家族长一看,糟糕,存周这个混账,这个时候怎么能还计较那些规矩,让韩家这小子逮住话柄,一下子把话说死了!

王存周的父亲忽然对韩文富说道,“韩叔父,存周今儿是有错。可她们姐弟两个,挨个抽他嘴巴子,一个是他媳妇,一个是他小舅子,存周也是个读书人,让他的脸往那里搁?”

韩文富冷哼了一声,“王家侄子,今儿要被疯牛踩死不是你王家的孩子,你们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韩文昌也接口说道,“你们家的小子好大的口气,一张嘴就给梅香定了个失了贞洁的罪名,敢问大侄子,我韩家这么多姑娘,以后若是都嫁不出去,你负责?”

王存周的父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存周这个帽子扣的大了些,但这也不能总是让他挨打呀!

王存周又被打了,他顿时双眼通红,立刻指着明朗的鼻子骂,“这就是你们家的教养?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果真是亲姐弟,一个粗鲁,一个无理!阿爹阿娘,这样的女子,怎配进我王家的门!以后还不是要玷污门楣!”

明朗冷笑一声,“君子忧国忧民,心系天下,你心里只有自己的虚荣心,往常你只是漠视父母辛劳,整日双手摆摆做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废物,我想着你以后能考个功名也就罢了,姐姐跟着你总能有好日子过。如今你连稚童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可见不光是无情无义,是歹毒,你也配称君子,别叫我笑掉大牙了。上回你当着外人的面训斥姐姐,我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如今你越发得寸进尺,动辄对姐姐不是骂就是打。你不过是个庄户小子,真当自己是大少爷?我姐姐是你没过门的媳妇,不是你的丫头!你想当大老爷,且还早着呢,如今就别发梦了,老实跟我一样卷起裤脚下田干活吧!”

还不等王存周反驳,明朗一甩袖子,走到韩文富和王家族长面前,先鞠躬行礼,“七爷爷,王家爷爷,诸位长辈都在,阿爹不在了,阿娘说我是一家之主,今儿我要做主,与王家退亲!王家门楣高,我们攀不上!”

叶氏顿时大惊,“明朗,不可胡来!”

赵氏呆住了,韩家竟然要退亲?这样没规矩的野丫头,好容易有个人家,还要退亲?

韩文富正色对明朗说道,“明朗,这是你父亲在时给你姐姐定的亲!”

明朗再鞠躬,“七爷爷,世事变迁,当日韩王两家门当户对,王存周年幼且知礼。如今阿爹去了,姐姐不再是整日绣花扑蝶的小家碧玉,成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女娃,王存周日渐嫌弃姐姐抛头露脸。且他考不上功名后,心性大变,喜怒无常。功名多难考,说不得十几年都一无所获。他如今除了读书,什么都不愿意干,以后若考不上功名,难道要我姐姐养他一辈子?养他一辈子也就罢了,我姐姐能干,也不是养不活他。但他动辄打人骂人,我难道就要把姐姐送过去受委屈?我们家养女儿,不是为了给别人糟践的!”

梅香忽然在后面大喊一声,“好,明朗,我听你的,这个糊涂蛋废物,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说完,梅香挣扎着起身了,走到韩文富和韩文昌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七爷爷,二爷爷,今儿下午,我骨头断了,疼的掉眼泪、冒冷汗,王存周来了,二话不说就给我扣了个不守妇道的帽子,不配进王家的门,还给了我一个嘴巴子。我阿爹当日给我定这门亲,是想让我过得好,不守妇道的帽子有多重?那是能随便张嘴就说的?那是会要人命的。可见他糊涂,且心肠歹毒。他自己做错了事,却让长辈来道歉,毫无担当!王家大伯和大娘整日辛劳,他甚也不干,可见不孝。这样糊涂无担当不孝的人,阿爹若是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定然二话不说就退亲!”

王存周的父亲哼了一声,“韩家小子,你也别太过分,退亲就退亲,还要把人说的这样不堪。不过是些小误会,你们就这样不依不饶。说真的,这样脾气大的媳妇,能找到几个呢。”

明朗要反驳,韩敬奇一把拉住了他,“王家大哥,你觉得这是小误会?梅香多好的孩子,你们不是嫌弃她抛头露脸,就是嫌弃她脾气大。若是我家三弟还在,你们这样欺负他女儿,你看他不砸了你家的供桌!”

王家族长叹了口气,对韩文富说道,“韩老弟,我今日来预备是解决问题的,如何就提到退亲上头了。结亲结亲,原是结两家之好,岂能轻易退亲。存周还小,过几年长大了就懂事了。”

韩文富摇摇头,“王老哥,你莫要以为明朗是个小孩子胡说八道,这孩子最是懂事,一向维护家里人,他能说出这话,怕是思量了许久。我虽是长辈,也不能横加干涉。梅香虽然脾气大,你们家的哥儿,也不像话。梅香,你起来说话,你身上有伤呢。”

叶氏忙过来扶起了梅香,梅香想了想,走到王存周面前,“王存周,我知道今儿我也有错。但我得跟你说明白,我要退亲,不是因为你不好,也不是因为我不好,是因为咱们两个如今还没成亲,就这样你看我厌烦我看你厌烦,实在不是良配。以后你要考功名做大老爷,你若把我欺负狠了,我可不是大娘那样柔顺的人,我怕是会动手跟你干仗。你自己好好想想,被自家婆娘打了,你丢不丢得起这个脸。”

没等王存周回话,赵氏立刻说道,“连自家男人都打,你可真是天底下头一份!”

梅香今儿立意要退亲,自然不会再忍让赵氏。这赵氏别看在自家男人面前老实的像个猫,对两个儿子也是和颜悦色,但对待儿媳妇,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梅香早就看她不顺眼了,立刻顶嘴道,“大娘,我们韩家几个孩子的命在他眼里一文不值,难道他不该打?要是今儿被疯牛踩的是您的亲孙子,我见死不救,我怕您会拿刀砍死我了。想来死了孩子是别人家孙子,自家当然不心疼。我说王存周怎地这样歹毒,原来是一脉相承的!”

赵氏气的要厥过去了,“哪家的媳妇如你这般,还跟婆母顶嘴?可是反了天了,当家的,退亲,赶紧退亲!这样的媳妇,以后谁能管得了她?”

叶氏气得和赵氏争执起来,“王家嫂子,哪家婆母对待没过门的儿媳妇这样?我还在这里站着呢,您就这样?”

韩文富忽然拍了下桌子,“都别吵了!”

说完,他看向叶氏,“侄媳妇,明朗说要退亲,你如何想的?”

叶氏忽然犹豫了,她虽然也生气,但退亲岂是小事,女儿经过这一遭,以后如何说亲?

明朗看出了她的犹豫,“阿娘,阿爹有多疼我们几个,您还能不知道吗?”

提起韩敬平,叶氏立刻落下泪来,呜呜哭了起来,“当家的啊,您看看,您才走,我们娘儿几个就要被人欺负死了啊!”

叶氏是个老实人,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她这样一哭,王家几个人顿时也哑了声音。

正僵持着,忽然外头传来崔氏的大嗓门,“我听说有人打上门了?当我老婆子是死的不成?”

崔氏一进门,见梅香吊着膀子,先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然后开始嚎哭,“哎呦,阿奶的乖孙女耶,你这是怎地了?哪个天杀的敢欺负你了?你跟阿奶说,阿奶给你做主。”

梅香顿时被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知道崔氏是长辈,这个时候好说话,且先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先让她派上用场。梅香立刻泪眼汪汪,“阿奶,阿奶呀,我胳膊断了,要疼死了,王存周还打我,说我不守妇道,不配嫁给他。阿奶啊,我的心快要疼死了。阿奶啊,明朗要给我退亲,您快劝阿娘答应了吧。要是我去了王家,整日被人这样欺负,您老说出去都丢人!”

崔氏心里撇嘴,个死丫头,倒是会来事,她立刻对着王存周狠狠呸了一声,“王家小子,今儿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觉得我孙女失了贞洁?我孙女怎么失了贞洁了?她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行得正坐得稳,还怕你们这些小鬼来歪缠。呸,别叫我把你们老王家爬灰养汉子的事情都抖露出来,旁人不说,就你亲爷爷干的那些个事儿,你不晓得吧?来来来,我说给你听听,你爷爷当年和寡妇搞破鞋的时候,你阿爹还没断奶呢!”

噗呲,人群里传来笑声,立刻又没了。崔氏年纪大,知道的事情多,且她一向什么都敢说,一下子就把王家的脸皮扒下来了!

王存周听到这些长辈的事情,立刻用双手捂住耳朵。王存周的父亲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他爹和寡妇搞破鞋的事情他也知道,但为尊者讳,别人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如何能不生气。

还没等他开口,韩文昌立刻大喊,“嫂子!”

崔氏骂完了,叉着腰走到韩文昌面前,“老二,你大哥死了,你侄子死了,你是梅香的二爷爷,怎能让王家给她扣个这样的大帽子。女娃家被人说没了贞洁,那是会要命的!”

韩文昌忙劝她,“大嫂,您先坐下,正商量着呢。”

崔氏哼了一声,坐下了,“还商量个屁,赶紧退了这门亲事,当日我就说不妥当,老三非说王家小子是读书郎,以后日子好过。看看,不听我老婆子的话,他闺女如今受这样大的委屈。”

王存周的父亲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对王家族长说道,“叔,退亲。韩兄弟在的时候,家里样样都好,如今越发不成个样子了。”

崔氏立刻又跳了起来,“你再满嘴胡沁一个试试,我儿不在了,你们这些黑了心肠的就来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怎么不成个样子了,我儿媳一心守寡扒拉几个孩子,孙子认真读书,孙女贤惠能干,哪里不成个样子了?我们老韩家不学人家搞破鞋,也不是那等不把别人家娃儿的死活放在心上的人,我们的样子都好着呢。”

王存周的父亲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不想和崔氏对骂,太难看。

叶氏听见他这样说自家,心里很是气愤,又看了看梅香,“梅香,你当真要退亲?以后不后悔?”

梅香摇头,“阿娘,我肯定不后悔。我宁可嫁给个大字不识的泥腿子,也不要和这个虚伪的人在一起。”

叶氏擦了擦眼泪,对韩文富说道,“七叔,既然明朗做主了,孩子们都不反对,王家也有意,那就退了这门亲吧。”

说完,叶氏进房,把王存周的庚帖拿了出来,递给了韩文富,“七叔,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缘分不够,以后各自婚配,两相安好。”

韩文富叹了口气,“王老哥,您看这?”

王家族长也叹了口气,“韩老弟,既然他们两家都没意见,那就退吧。可惜了了,我还想着以后和韩老弟做亲戚呢。”

韩文富笑了,“王老哥,咱们两族离得近,就算没了这门亲,以后定然也不会断了来往。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到前头了。”

韩文富收敛了笑容,“你们两家既然都愿意退亲,就好聚好散。当日结亲满心欢喜,今日退亲,就算心有不喜,也要各自守好本分。莫要这头一退亲,那头就到处散布谣言。若被外人传的沸沸扬扬,你们两家哪一个脸上都不好看。”

王家族长也点头,“老哥说的对,就算没了这门亲,以后韩王两族,必定还会结亲。谁若在背后胡言乱语,我知道了定要不饶。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既然差了些缘分,以后各自好生过日子,也就罢了。”

叶氏忙点头,“两位叔父说的是,我也喜欢存周这个孩子。他虽然无缘做我女婿,我还是希望他能早日考上功名,再娶个官家小姐,样样都称心。”

王家族长看了一眼叶氏,怪不得韩敬平当日违逆老母也要把她娶进门,果真是个大气的,都这个时候了,还知道维护存周。

王存周的父亲见叶氏说这样的客气话,也只得表态,“叔父放心,我们自然不会到处胡说。梅香是个好孩子,勤快又能干。等她以后再有了好人家,我做大伯的也高兴。”

韩文富笑道,“这样最好,多少人家退亲,打的鸡飞狗跳。你们两家不一样,你们家里都有读书人,不能干那样不体面的事情。对外就说当日定亲定的急,如今测算八字,两个孩子有些不大合,各自还回庚帖,重新婚嫁。你们可都记住了?”

叶氏忙点头,“七叔,我都记下了。”

王存周的父亲也点头,“韩家叔父放心,我们两家本就关系好,自然不会故意坏了孩子们的名声。”

韩文富点点头,“那最好不过了,你们家回头把梅香的庚帖也还回来。可还有什么信物?也一并交割了吧,省得以后牵扯不清。”

叶氏摇头,“并不曾有何信物,只是,梅香这几年给存周做了些衣裳鞋袜,旁的再没有了,还没正经下聘呢。”

赵氏轻哼了一声,“弟妹放心,衣裳鞋袜回头都送还给你们。”

叶氏笑了,“大嫂子说笑了,我们往常收了您家的节礼,给存周做鞋做衣裳也是常理。只要对外说是我做的,不牵扯到梅香,也就罢了。”

两家本来吵的不可开交,但双方家长都想到自家的读书郎,渐渐都克制住了脾气,有两家族长在中间斡旋,这场亲事退的异常体面利索,不伤及梅香和王存周的体面。八字这个事儿,玄而又玄,说出去谁也不能反驳什么。

梅香心里很高兴,退了亲事,她忽然觉得王存周再也没那么可恶了,笑着对他说道,“王大哥,我这里祝愿您以后金榜题名,再娶个贤良淑德的官家小姐做嫂子。”

论起说漂亮话,梅香比谁也不差,两句话一出来,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王存周扯了扯嘴角,他心里是有些不大高兴的,说退亲,不过是他的一时激愤之言,谁想到亲事真的退了。他心里其实是有几分喜欢梅香的,就是想驯服她,故而时常对她严厉了些,哪知道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着整个平安镇,如梅香这般长得好看又能干,且还读书识字的姑娘真不多了。退了梅香,他只有等考取了功名之后才能说道识字的姑娘了。一想到梅香以后可能要给别人做媳妇,王存周顿时心里又像被猫爪挠了一般不甘心。

可木已成舟,再也无法挽回,梅香以后和他再也没有了一丝关系。见到梅香一脸轻松,如同丢了臭狗屎一样痛快的表情,王存周顿时心里越发难受。我们两家定亲定的早,这两三年,难道真是一点情义都没有吗?

也罢也罢,以后我定要娶个知书达理的管家小姐,你就跟那些泥腿子过去吧。

王存周强按住内心的各种复杂心思,假装不在意的样子对梅香说道,“你以后也好生过日子,脾气还是要收敛一些。”

梅香笑着回他,“多谢王大哥。”

那头,两家长辈们说定了事情,王家人就走了,且说好了过几日赵氏把庚帖送过来。

等王家人走了之后,韩文富叮嘱族里所有人,“你们家家户户都有女儿,今儿梅香退亲,各家都做了证,两个孩子八字不合,缺了些缘分。若有人在外胡说八道扯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到时候受苦的就不止梅香一个人,全族的姑娘们都要受委屈。梅香为了救你们的儿子孙子,大好的亲事被毁了,你们莫要忘恩负义!”

吴氏立刻表态,“七爷爷,您放心吧,梅香妹妹这样好,以后还会有更好的人家的。咱们都是至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自然是一心帮着梅香妹妹的。”

说完 ,她对着叶氏说道,“三婶,明儿上午我就过来,操持家务也行,去菜园弄菜也行,听您的吩咐。若是需要打油,我让我当家的来,就算没有梅香妹妹打的好,他一个壮年汉子,也是不差的。”

叶氏立刻拉住吴氏的手,“那就多谢侄媳妇了,我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正发愁要如何过呢。”

韩文富看向其他几家,“明文媳妇,明天你来帮忙,后天早上,你把你婶子送到镇上。你们几家,一家两天轮着来,至少三个月,不能断了。”

众人忙道好,韩文富摆摆手,“都回去吧,梅香好生歇息。”

叶氏一再道谢,送走了族人。

大伙儿都走后,天已经黑了。

叶氏栓好了大门,回来后先扶着梅香进堂屋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歇息会,我去做饭。”

梅香要起来,“阿娘,我去给您烧火。”

明朗忙说道,“姐姐,你歇着,我去烧火。明盛,照顾好姐姐妹妹。”

明盛点了点头,叶氏带着明朗去了厨房。

梅香胳膊虽然还有些疼,但心里特别高兴。从王存周第一次表露出嫌弃她的意思开始,梅香心里就一直如同压了块大石头,如今大石头被挪开了,梅香顿时感觉心里异常敞亮,舒坦。

这种舒坦让她暂时忘了胳膊的疼痛,也不去想以后再说亲的事情。反正以后再说亲,定然不能只要这种驴粪蛋子。

梅香站到正房门口,对着韩敬平坟墓的方向暗自说道,阿爹,女儿不孝,退了您给我定的亲事。您放心,女儿一定好生帮着阿娘把弟弟妹妹们养大,以后嫁个实在的人家,好生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