鎹鸦的话把五月吓了一跳,也把一旁的池田婆婆吓到了——不过池田婆婆惊讶的主要是一只乌鸦居然能如此顺畅地口吐人言。
五月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鎹鸦刚才说的话
操纵血荆棘的鬼……要开始杀鬼了吗?
她的日轮刀好像没有拿在身上,该回桑岛先生家取一下才是。
看她一脸呆滞,鎹鸦还以为她这是没反应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嘎嘎叫着,扑棱翅膀飞速俯冲下来,毫不留情地用尖锐的喙戳着她的脑袋。
“快点动起来!时间可不会等你!等天亮那只鬼就要逃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
五月都快被它戳到天灵盖穿孔了。
匆匆向池田婆婆道别,五月一路狂奔到桑岛慈悟郎家里,一把抓起日轮刀,准备就这么去东北部的村庄了,然而还没迈过门槛,鎹鸦又开始啄她脑袋了。
“队服还没穿!”鎹鸦像个老婆子似的扯着嗓子朝她大叫,“快穿上!”
“好的好的!”
五月赶紧扭转脚步,又跑回房间里。依照鎹鸦的指示,把一切都做得妥妥帖帖,这才踏出门外。
离开前,她不忘向桑岛慈悟郎和善逸简略地道了个别。
“狯岳呢?”五月东张西望,但怎么也没看到他的踪影,“他都不出来送送我的吗?哼……真是个别扭的臭小子呢。”
“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正式进行杀鬼的任务吧。”桑岛慈悟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鼓励她才好,只好叮嘱说,“要小心啊。”
“好!”五月诚恳地点了点头,露出轻松一笑,言语轻快,“我还要回来继续学六之型呢!”
其实她心里别说多紧张了。虽说偶尔她确实是会有那么一点膨胀,虽说鬼杀队的最终试炼她通过得并不困难,但是她很明白,待到遇见了真正穷凶极恶的怒鬼,以上几点都是没有用的。
深呼吸——深呼吸——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
“那我走了……等一下。善逸你过来。”
忽然想起了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五月忙把善逸拽到一旁,避开桑岛慈悟郎疑惑的目光。
压低了声,她凑到善逸耳边,小声告诉他说:“要是下一次狯岳再欺负你,你别憋着一声不吭,直接去和师父说就好了——要是你不敢告诉他,和我说也没关系。反正就是不可以藏在心里,知道了吗?我告诉你啊,有好多霸凌事件是因为受害者人的恐惧和沉默,而助长了那些霸凌者的气焰,于是他们就更加自以为是,更加嚣张了,受害者们便也就更痛苦了。你想想,这不就是个死循环吗?”
“哦……”
五月的这番话,善逸有好多都没怎么听明白,只大概听懂了一小点,但是他能听出五月话语中的关切。
他听得出来的,无论什么时候,五月说话的语调中都带着一种极其柔和的质感。尽管总好像蕴含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却不改言语中淡淡的温暖。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把所有的委屈全部都说出来也无妨。
鼻子一酸,他差点不争气地掉眼泪了。他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用力点点头。
“我明白了!你也……你也……”他支吾了几下,才总算突破了羞涩,大声说,“五月姐这一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五月忍不住笑了,用力揉揉他的脑袋,一不小心把他的金黄发丝薅下了好几根。
看着缠绕在指间的头发,两人笑得更大声了。
压在心口的重负似乎倏地消失了不少。五月不再多逗留了,最后再向善逸挥挥手道别,她向着荆棘之鬼出没的地方而去。
月上中天之时,她踏入了村口。
整座村庄笼罩着一股沉重的死寂,浓烈的血味将冰冷空气中的每一丝空隙都填得严严实实。仅仅只是踏入其中,都让五月感到一阵恶寒。
直觉在叫嚣,大脑给出的最佳建议是快逃。鎹鸦同她说了,柱很快就会抵达这里,癸级的她只需要尽力牵制住那只鬼就好了。但五月依旧是步入了村子,朝血腥味最浓的那一处前进。
每一家的大门都敞开着,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屋内有的仅仅只是空洞的黑暗罢了。五月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瞥向屋子的内部——否则她的恐惧感会溢出来的。
继续向前,脚下坚实的土地染上了血色。无数赤红色带刺的荆棘枝条交错,在她眼前的是无比庞大的荆棘丛。
鲜血丛沿着荆棘的尖刺低落,早已断了气息的村民们就缠绕在荆棘之中。
五月用刀斩断荆棘,伏低身子,缓步前进。她相信恶鬼就盘踞在荆棘丛的中心处。沿着尖刺滴下的血落在她的头上,黏黏腻腻的,让她很不舒服。
每走过一个村民的身边,她都会停下脚步,探一探心跳。但每个人的身体都是冰冷的、沉默的,五月的希望渐渐下沉。她也几乎快要变得冰冷而沉默了。
绷紧的荆棘枝条好像穿出了断裂的声音。五月伏低身子,屏住呼吸,紧盯着微微颤动的荆棘枝。满月之夜的明亮月光穿透荆棘,她看到了一个人形在逐渐靠近。
那是个活着的少年。
尽管手脚都被尖刺划破了,但他还是努力地钻过荆棘间的空隙,隐忍着绝望,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当他看到了五月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痛苦着大喊:“救我!”
他伸出了手。五月斩断荆棘,努力地试图抓住他的手。
荆棘丛中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肚子好饿……”
似乎是女孩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
下一秒,更多的荆棘探出,将少年完全缠住。在渐远的尖叫声中,他拖入了深处。
五月的手中空空如也——她什么都没有抓住。
有那么一瞬间,她愣在了原处。
她没能来得及……她又一次……
没有时间发呆了!
挥刀斩断荆棘,追逐着少年被拖走的方向,五月向中心深入。
荆棘之鬼显露其形。
如果单看容貌,她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女孩子罢了。但她的头格外的大,几乎是正常人的数倍,面颊深凹,仿佛已经忍受了长久的饥饿。四肢与躯干却又瘦小纤细,极其费劲地支撑着巨大的头部。
荆棘是她的发丝,纠缠着无限地向远处蔓延。
在五月的注视之下,她一口吞下了少年。
“嗝——”她摸了摸肚子,一脸沮丧,“还是好饿……”
抬起无神的双眼,她看到了五月。
她的眼里亮起了光,就连荆棘也在欢欣地蠢蠢欲动着。
“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这话听得五月一阵恶寒。
看来还是得速战速决比较好。虽然这些荆棘真的很麻烦,但是至少还能砍断。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解决眼前这只鬼呢。
五月知道,想要杀死鬼,就必须斩断脖子才行,但是……
这只鬼的头太大了,根本看不到脖子在哪里啊!
荆棘袭来,五月闪身躲过。挥刀斩断的荆棘化作血滴落在地面。五月瞬间反应了过来,她先前猜错了。
荆棘并不是鬼的头发,而是血鬼术的产物吧。
浅金色的日轮刀折射出清冷月光,荆棘之鬼蹙起了眉头,一脸不快。
“什么呀,鬼杀队的?好烦啊。我只是肚子饿了而已嘛。”
她伸出瘦小又干瘪的手。指尖溢出了鲜血,凝成赤黑色的荆棘枝条。
“血鬼术·荆棘万生。”
荆棘交错,编织成巨大的牢笼直向五月扑去。
没关系,斩开就好。这种事她完全能够做到……
咣——
日轮刀撞上荆棘,发出刺耳的尖响。荆棘未被斩开,刀刃却被坚硬的尖刺击碎了一小部分。
再莽撞地斩下去,日轮刀会断的。
刀断了那便就什么都不能做了。五月不得不将刀收回,但这却将她逼入了窘境。荆棘从四面八方扑来,她根本无处可藏,她尽力压低重心,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到了地面上。荆棘扑了个空。
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然而从地底却又探出了无数荆棘,将她重重包围。
仅是一瞬之间,她跌入了前所未有的劣势之中。荆棘爬上她的躯体,将她死死困住,巨大的压力让她无法呼吸。尖锐的刺扎入了身体里,将她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传到鬼的嘴里。
“是稀血啊!”
那鬼惊喜地叫出了声。
“我多久没尝到过稀血的滋味了?”她扳着手指,“一……二……三……啊,三十年了!我好高兴,我终于可以吃饱了……”
挣扎无用,扎入身体的刺又生着倒刺,只会渐渐没入肉中。气力渐渐消失,浑身上下的鲜血好像都快要被抽干了。
在稀血的刺激下,连荆棘都在舞动。五月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起来。视线变得斑驳黯淡,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紧紧抓着日轮刀,并且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是,为什么周围变得这么黑了?分明今夜满月的月光是很明亮的……
她隐约还能看到荆棘之鬼的扭曲面庞,但很快,就连这张狰狞的脸也从视线中淡去了。
“可爱的小剑士,我啊,我想……我好想……”
话语热切。饥肠辘辘。
“想要,吃了你。”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