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略有些沉的日轮刀,五月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为了避免自己行走在房间里时会被人发现自己带着这种“危险”的东西,五月想尽了办法试图把日轮刀藏起来。
她起初想把日轮刀藏在背后,这样只需要披一件外套就能完美遮挡住了。但这样这就只是表面遮掩而已,只要留心观察,很容易就能从背后异样的凸起察觉到端倪。
五月几乎试遍了各种方法,最后还是选择日轮刀藏进袖子里。
没错,袖子里。
当然啦,选择袖子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袖子是个能够容纳万物的异次元空间,而是因为五月的手臂和日轮刀的长度差不多。只要把刀直直地放进袖子里,紧贴着手臂内侧,这样就能完美隐藏了。
不过,五月自己的日轮刀却比自己的手臂稍长了那么一点。不管怎么改变放置的方式,都总会有那么一小截超出了指尖。幸好超出的只是一小截而已,只要垂下手,略长的袖摆就能遮挡住刀身长出的那一小部分。
把刀稳稳当当地藏好了,五月反复盯着自己的手臂看了好久。确定旁人看不出任何端倪了,这才轻轻推门进去。有几人已经醒了,听到开门声,纷纷投来了目光。
五月被她们看得莫名慌张,急忙眯起眼,装作困得不行的模样,拖着沉重脚步钻进了自己的被床铺里。
她原本没想睡觉的,钻进被窝也只是为了藏起日轮刀而已,然而刚一躺下,睡意就立刻涌上来了。她连日轮刀都没来得及从袖子里拿出来,就困得睡了过去。
袖子里的日轮刀实在硌手。本就不安稳的午睡变得更不安稳了。五月连一个完整的梦都没有做完,就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她睁开眼,下意识地想要揉一揉眼睛,但抵在胳膊上的僵硬和不适感让她想起了自己还拿着很重要的东西。
她忙停下了动作,死板板地仰面躺着,表面上正死盯着天花板,其实余光正在留意着身旁的动静。
睡了一觉醒来,好像起床的人更多了。可分明离傍晚还有一会儿呢,这会儿就醒,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呢?
五月不想去费心思考她们的生物钟是否在正常运转。她只想赶紧把藏在袖子里的日轮刀给处理好。
一点一点,用食指轻轻推着刀身,五月以最微不可察的幅度与最惊人的毅力,把自己的日轮刀从袖子里挪了出来。
至于该藏在什么地方,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就藏在被子里。
实不相瞒,她念想着这件事已经念想到快要魔怔了,就连刚才午睡时的那个没有完全做完的梦都同藏刀相关。
她很认真地分析过了,这整间狭窄的房间中根本没有可以被称作“私人”的地方。她放衣服和信的抽屉是公共的,壁橱里放着的也是每个人换洗的衣服,以及几床备用的被褥,仅此而已。
因此,只有各自的被窝,可以容纳日轮刀。
按说在不睡觉的时候,被褥是应当叠好,并齐齐整整地放进壁橱里的。但是壁橱实在小得可怜,而且每天铺被子叠被子也实在是很累人,于是大家索性也就直接任由被子摊在地上了。
五月很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她们之中应该不会存在着那种恶心到会想要去翻别人被子的人吧?
于是五月更安心了。她把自己的日轮刀拿近了一些,放在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把石川睦的日轮刀交到她的手上了。
五月依旧躺在自己的被窝里,耐心等着石川睦醒了,才小声说:“夏子夏子,我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吗?我觉得有点冷。”
冷当然是不可能的。其实她还觉得睡着有点热呢,要不是不能暴露被窝里藏着刀的事情,她这会儿早就把手臂伸出来了。
石川睦眨了眨眼。她大概是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同意了,掀起被子的一角,让她睡了进来。
五月磨磨蹭蹭地挪进石川睦的被窝里,把被子盖严实了,这才把刀交到她的手里。
“是不是马上就能轮到你休息了?”五月问她。
“对。再过四天。”
“是这样啊……果然还是休息日比较好呢,你不觉得吗?”
石川睦被她的一脸愁容逗笑了。她轻轻地用食指碰了碰五月的鼻尖:“你这语气,简直就像是不想要干活嘛。”
“唔……确实是有一点倦了。”
五月皱着脸。这话就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没错了。
想要回家,想要逗煤球玩,想要去蝶屋找忍小姐玩,想要去风柱家蹭点心吃……除了继续待在离人阁,她什么都想做。
越想越觉得难过,五月忍不住唉声叹气了,私下却轻捏了下石川睦的手,把一张叠好的纸放进她的手里,冲她一眨眼,又瞟了瞟门口的方向。石川睦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顺势说:“好啦,我要起床了。你不要继续腻在我的床铺了哦。”
五月皱着脸,嘴角都耷拉下来了,像是满心不情愿似的,但还是从被窝里出来了。
“你们俩关系真好啊。”小岛真笑眯眯地凑了过来,用手抓着一头长发,“对了,你们俩是同乡,对吧?”
五月点点头,忍不住多望了一眼小岛真举着的手。
“真好啊。我也想要有这么好的朋友。”小岛真咕哝着说。
这话五月不知道应当怎么接才好。她确实看得出来,小岛真与其他的歌姬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疏离——事实上,所有的歌姬身上都有一种莫名的隔阂感。她们或许与冬花关系最好,但那种“好”却不是真正的“好”,似乎更像是虚晃的奉承而已。
可这种过于现实的话,五月是不敢说的。她所能做的,就只是敷衍般的干笑几声,故作专心地整理着自己的床铺,并且在心中祈祷着这个话题能够尽快翻篇。
“对了,一叶,你能帮我找一下我的簪子吗?……一叶?”
五月慌忙抬起头。她差点又忘记了现在她的名字并不是“五月”。
“对不起小真姐,我发呆了。要我帮忙找东西,是吗?”
“对。是黑色的簪子,大概这么长吧。”她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这么长吧。”
“哦——”
对于小岛真的簪子,五月倒是有点印象,因为她每日都是用簪子固定住长发的。
但那簪子具体长什么样,她就实在记不得了。不过现在除了试着去找,也没有别的办法。
“大概落在了什么地方呢?”五月问。
“我一向是放在枕边的。我猜,可能是有人摸黑走路的时候踢飞了吧。”
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走出门外时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的五月一阵心虚。这份心虚迫使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责任感。
她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向小岛真保证道:“交给我吧!”
“一叶果然可靠!”
听着小岛真的夸奖,五月更心虚了。
不……这不是可靠,而是愧疚啊……
沿着自己先前走到门口时经过的那段路径反反复复地寻了好几遍,又在心里估摸了一下一根大约十五厘米长的簪子被踢飞时的可能运动轨迹,她又圈定出了大概的范围。
苦心摸索了好一会儿,在无数次的失望之后,她终于在两床被子的夹缝间找到了被她无意间踢飞的簪子。
五月急忙用手压住簪子,分明它也逃不到什么地方去。
“小真姐,找到啦!”五月向小岛真招招手,“快过来快过来!”
紧张了好久的小岛真听到这话,也总算是能够放松下来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丢了呢……谢谢你,一叶。”
五月捏着簪子的尖端,把它拿了出来。出于好奇心,她多看了几眼。
“这个簪子很别致呢。”她小声咕哝着。
看起来好像是用黑檀木雕的,摸起来光滑温润。虽然颜色和材质有点老气,也没有很多的花纹,但尾端坠着的三两颗用银线牵连起来的红珠,倒是有种格外轻盈的感觉。
“这其实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小岛真低声说着,除了五月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听到这话。
五月一愣。小岛真却是没有再说什么了。她将长发一挽,从五月的手中接过簪子,穿过盘起的发丝,长发便就被这般完全固定住了。她向五月轻甩了甩头,红色的珠子也随之动荡了起来。
“好看吗?”
五月用力一点头:“嗯。很好看。”
小岛真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她轻抚着垂下的红珠,仍它从指尖落下。
“看来母亲很会挑东西呢。”她说。
这话带着浅浅的哀伤,尽管在说出这话时,她是笑着的。五月很想说些什么。
但在她开口之前,一个尖锐的声音穿插进来了。
“你们吵死了!”
冬花抬起半个身子,恶狠狠地瞪着她们。她的头发睡得凌乱,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好笑,但她却浑然不觉。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在意这种事情。
扰人清梦是最糟糕的事情。五月对此很有自觉,连忙向冬花道歉,用最大的歉意成功截断了冬花继续抱怨的念头。
冬花不再说什么了,气闷似的一掀被子,重新躺下了,背对着五月。
有那么一个刹那,在冬花掀被之时,她的衣袖因着动作幅度过大而微微皱了起来,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臂。
于是五月便也就看到了,冬花手臂上那长长的三道抓痕,依旧是鲜红色的,尚未结痂。
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心上。一切真的都不是巧合。
很平静的,五月收回目光。她藏起了无言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