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大吉

成功考入晚稻田大学并成为了大正时代少有的文化人,五月差点膨胀了。

幸好只是“差点”。

虽说就读的专业是听起来没什么前途的英文系,但至少也不是一无是处。尽管英文专业的前途确实是比不上晚稻田鼎鼎大名的法学系,不过在五月看来,学法学到秃头还不如选个轻松些的专业。

毕竟,失业只是一时的痛苦,只要脸皮够厚苟得够久底线够低,工作什么的,总有办法找到——但秃头却是一辈子的啊!

本着这样的想法,五月愈发庆幸自己不是法学专业的学生了。

位于新宿的晚稻田校区离家有点距离,也没有宿舍这一说。五月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房子,每隔半个月回家一次。

而每次回家,她都能看到义勇在教小孩学剑道。

实不相瞒,义勇根本就没想过扩展儿童剑道这一业务的。

起初他教习的对象都是有点剑道基础,且以成为剑士为目标的年轻人。可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这些年轻人学着学着,就都离开了。五月私底下偷摸摸地询问过原因,才知道原来是他们觉得义勇太凶了,训练也实在是太过严厉了一些。

“你哪里凶啊!你明明一点也不凶好不好!”五月气鼓鼓地对义勇说,“自己吃不起苦还要怪罪训练严厉,真是的……不过,你确实可以再稍微温柔一点。只要再多温柔这么一点点就够了。”

话锋一转,激烈的控诉变成了切实的建议。

五月说着,还煞有介事般用拇指比划出了米粒般大小的空隙。意思是说,义勇只要再多出这米粒般大小的“一点点”温柔就可以了。

义勇深以为然,决定依照五月所说的这“一点点”温柔调整自己的教学方法。

调整着调整着……义勇就变成了教小孩子们剑道的老师。

虽然和一开始的计划有些出入,虽然义勇不怎么喜欢小孩也不擅长和小孩打交道,但至少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富冈家的剑道小课堂每周三天,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冰雹暴雪,绝对不会停课。听起来好像勤快得可怕,不过学剑道的小萝卜头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恰到好处的频率以及无比执着的开课精神。

但在天气最好的三月,富冈老师却忽然说从下周起要停课一周。

小萝卜头们齐齐发出“诶——?”的质疑声。

义勇挨个把小萝卜头们的小脑袋摸了个遍,简短地解释说:“下周我要去新宿。”

至于为什么去新宿,义勇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他知道,这群小萝卜头肯定听不懂。

因为他要去参加五月的毕业舞会。

大概从上个学期,五月就开始在他耳边念叨毕业舞会的事情了。

“我听前辈们说,毕业舞会超有意思的!你一定一定要来啊!”她一边拍着他的大腿一边说,“还会有很好吃的小点心呢!”

没错,她最在意的就是小点心——而不是舞会本身。

其实不必她多提醒,义勇也一定会去的。

把五月千叮咛万嘱咐要让他带好的西服整整齐齐打包好,拿上生日礼物领带夹,义勇坐上了开往新宿的车。

在繁华的街道之间兜兜转转。依着记忆中的方向,义勇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五月现在所住的小公寓。

与其说是“公寓”,倒不如说成“隔间”更加贴切一些。那是加盖在单层商铺楼顶上的小房间,低矮的天花板和糟糕至极的隔音效果是每回五月回家都必定要抱怨的。

“说实话,我很怀疑,那个公寓是违章搭建。”她一本正经地说,“不然哪有人会把房子盖得这么糟糕呀!”

但就算再怎么糟糕再怎么抱怨,她还是在那间公寓里住了好久——因为租金实在是太便宜了。

在便宜租金面前,什么困扰都不能算是困扰了。

义勇在尚未开门的居酒屋门口站了一会儿。他能看到二楼的小窗,但却怎么也没找到通往二楼的方式。四下走了一圈,他才找到小巷尽头有一个连接着二楼的户外楼梯。

铁质的楼梯扶手锈得都快要断裂了,台阶又窄又高。义勇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楼梯尽头只有一个小门,看来他不必费心去找五月会在哪一间了。

他轻叩了叩门。与此同时,屋里好像传来了“扑通”一声,他能听到五月踏着哒哒的脚步朝门口跑开。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拉开一条小缝。

五月从门缝间探出脑袋。

屋外的阳光让本就困倦的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她盯着门口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这原来是义勇。

她拢紧了裹在肩头的毛毯,将门敞开了。

“你今天就过来了呀……啊——”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你还在睡觉吗?”义勇放下皮箱,转身关好了门,“都已经中午了。”

五月趿着拖鞋,慢吞吞地挪回到床上,连说话声都带着困意:“抱歉抱歉,我昨天熬夜了。”

她有罪。她再也不熬夜了。

义勇倒是没有听到她这“再也不熬夜”的心声。他打量着这间一眼就能看遍的小小房间,心想这里的天花板确实是有点矮。

甚至不用伸直手臂,他都能摸到天花板的木板。

尽管又小又狭窄,所有的家具都几乎碰在了一起,但却收拾得相当干净。落地衣架上着她的帽子和外套,书包则是被挂在了椅背后头。

书架上的书几乎都已经被撤空了,就只剩下几本五月准备带回家的书。桌上摆着一盘饭团,大概是她今天的早饭。

义勇很顺手地从盘子里拿了一个饭团,却被五月嚷了一声。

“给我拿一个!”

还好,不是在控诉他偷吃了自己的饭团。

义勇从一盘饭团中挑出了捏得最漂亮的那个,送到五月手里,可她忽然改变心意了。

“等等。待会儿再给我。”她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我先去刷个牙。”

“哦。”

义勇又把饭团放回到了盘子里,听到卫生间里的五月问他道:“你怎么今天过来了?我以为你明天才来呢。”

“刚好买到了今天的车票,所以就今天过来了。”他嚼着饭团,口齿不清地说,“你不睡觉了吗?”

如果说熬夜一种罪过,那么熬夜还睡不够,那简直就是罪恶到极点了。

“不睡了。”正刷着牙的五月说起话来也变得口齿不清了,“我们出去玩吧,好不好?”

难得义勇来一次新宿,五月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带他在附近逛一逛。

否则就他们两个人在这间小公寓里,也太没意思了些吧。

不过该去哪里比较好呢?

这个问题,五月自己也没答案。在两年内修读完了大学四年所有课程的五月,平时的日常就是窝在这间小屋子里学习,也不怎么到处去玩,最多就只是在附近散散步而已。

如此一想,她待在新宿的这两年,实在是太无趣了一点吧……

想到这里,五月就忍不住叹气。

她洗干净杯子,重新摆回到水龙头旁。一走出卫生间,她又躺回到了床上,一边啃着饭团,一边思索着新宿到底有什么地方可去。

可惜,苦思冥想了好久,五月还是没有头绪。

“在附近随便逛逛就好。”义勇说。

既然义勇都这么表示了,五月便也就不再多想,点点头,表示同意。

飞快地啃完饭团,他们就出门了。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五月把拿在手里的红格纹贝雷帽斜斜地戴到头上,小跑到义勇面前,蹦跶着问:“好看吗?”

这好像是她新买的帽子,义勇还从没见她戴过。

他一边说着“好看”,一边把贝雷帽扶正了。

显然,他没有意识到,五月是故意把帽子歪着戴的。

想想直男的他应该不会明白她的审美,五月便也就不同他解释什么了,只笑着勾住义勇的手臂,与他一起走出小巷。

他们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路过花店时买了一束叫不出名字的小蓝花,经过和食店买了一串不怎么好吃的酱油丸子。

穿过人群与车流,在街角的另一侧,五月看到了神社的红色屋檐。她想来了,前几天才听同学说过,在那间神社求到的签格外灵验。

其实五月不怎么相信这种玄乎的事,但来都来了,还是求一份签吧。

五月和义勇用力晃动着竹筒。他们几乎是同时摇出了签子。

五月抽中了大吉。

义勇也抽中了大吉。

虽然写在“大吉”字样下的签文一个字都看不懂,看能够抽中大吉,这本身就已经足够幸运啦!

“看来我们俩很幸运呢。难得抽到一次大吉,我得把它好好收起来。”

五月抚平这张大吉的签,小心地放进上衣口袋。

忽然,义勇也把自己的签文放进了她的口袋里。

“替我保管好我的好运吧。”他说。

“咦……?”

五月狡黠地一笑,抱着他的手臂,故作恐吓似的说:“居然这么放心地把大吉的签放在我这里,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好运全都偷走吗?”

“不怕。”

全都给你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