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阿辞

这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小丫头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京中认识他的人肯定比他认识的人多,也不稀奇!

封炎剑眉往上轻轻一挑,漫不经心地瞥了面前这个至多不超过九岁的小丫头一眼,那双凤眸中深黑如墨,一点点变得深邃,诡魅的幽光在眸底流动,他的目光如他身后的灰暗的碑林般暗沉得没有一丝的温度。

四周静悄悄的,静得有些压抑,也让那枝叶摇曳的声音尤为清晰,仿佛近在耳边似的,气氛越发静谧而诡异。

封炎没有答应,没有反对,更没有问她要做什么交易,他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对她所言不以为意。

看着不动如山的封炎,端木绯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却是不动声色地福了福身,坦然地又道:“封公子,我是端木府的四姑娘,祖父乃户部尚书端木宪。今日,我与姐姐来寺中上香,适才用了斋饭后,就在这后寺闲逛消食……”

她特意自报家门,一来是为了让封炎知道她的根底;二来也是为了表明她并非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女,一旦有了意外,必定会有人追究;三来则是为了表示她并非是有意偷听,只是不巧路过而已。

所以,她干脆一语叫破了封炎的身份,以表明自己不会自作聪明地想要含混过去。

封炎表情淡淡,对他而言,端木绯已经与死人无异,她是何身份,又想与他做什么交易都不重要,谁让她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封公子,我可以助公子得偿所愿!”端木绯定定地看着封炎,微翘的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公子以为如何?”

无知是一种罪,其实,“知”又何尝不是?!

姐姐说的不错,她最近是有些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听到了刚才那番话,那就代表着她已经与这件事沾上关系。

现在,封炎显然已经对她起了杀心,因为他必须保证华景平的事一个字也不能泄漏出去,那么她唯有把自己拖上他的那条船,一旦事发,她也活不了,以此来保证,她决不会透露一个字。

封炎微微地笑了,抚了抚衣袖,声音中透着一丝慵懒与漫不经心,道:“小姑娘家家的平日里还是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家里多绣绣花什么的才好……”

他说得随意,又似带着谆谆叮嘱,端木绯却心知他根本就不在意她能提出什么建议。

也是,正常情况下,谁又会把一个九岁的丫头片子说的话放在心上。

端木绯面色不改,含笑地直接把话挑明:“一月下旬,朝堂之上,吴御史上奏弹劾青州总兵华景平三条罪状,第一,专制一方,有拥兵自重之嫌;第二,说诳欺君,杀良冒功;第三,养寇自重。皇上留中不发。”

这一次,封炎闲适的面色终于有些变了,眼底透出几分凛然来。

这个黄毛丫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竟然会知道这些朝堂密事?!

封炎再次打量眼前这个小丫头,直到此时此刻,她的面容、身影才算是真正映入他的眼眸中。

与他相距不足一丈远的这个小丫头身形娇小,才堪堪到他的胸口,她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梳着一对鬏鬏头,只缠着些翠玉珠子,白皙的小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中流光溢彩,如寒星般璀璨,嘴角弯弯……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明明眼生得很的小丫头让他隐约觉得有一丝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现在再回想起来,好像从他刚才发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出奇得平静,不见丝毫的慌乱。

明明知道她的命就握在他的手心上,却始终冷静自持,唇畔一直带着浅笑,仿佛任何事都无法让她伤神,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对了,就和“她”一样!

这世上唯一一个“她”!

想到“她”,想到“她”的一颦一笑,封炎就觉得心口一抽,眸色更为幽深了……

哪怕见封炎脸上有所动容,端木绯也不敢放松,仍是笑吟吟地看着封炎。

“簌簌……”

又是一阵微风迎面拂来,吹得她颊畔的发丝顽皮地抚着她白皙胜雪的脸颊,她抬手将鬓发夹到耳后,那略微有些宽松的衣袖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落下,露出一段如玉皓腕以及环在其上的红色结绳。

封炎仿佛着了魔似的死死地盯着那圈大红色的结绳,目露异彩,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辆马车的车窗中偶然露出的小手上,那只雪白的手腕上也戴着同样的红色结绳。

原来那一日他纵马路过,看到的就是这个小丫头啊。

封炎的心绪微微起伏了一下,目光又落在了那个红色结绳上。

这个结绳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编法,独一无二。

是“她”送给这个小丫头的吗?

想着那个他心底最重要的人,封炎漆黑的眸子变得幽沉幽沉的,仿佛一汪无底的深潭。

从小,他就偷偷喜欢着一个叫楚青辞的女孩,她是宣国公府的嫡长女,楚家百余年来能在两朝屹立不倒,长青不衰,不仅是因为楚家能人辈出,也因为历代宣国公都是纯臣,从不会卷入朝堂纷争的漩涡……

以他的身份,想要求娶阿辞,虽不至于说难如登天,却也绝非易事。

他的阿辞那么好,他必须拼尽全力,让自己配得上她才行!

所以,他给自己四年,他要尽快为她打下一片天下,让宣国公没有理由反对,他想要风风光光地娶她入门,让全天下人都羡慕她嫁得如意郎君!

他会宠她,爱她,敬她,怜她,惜她……他会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阻碍在他们之间的并不仅仅是家族,还有——

生死。

他在北境从军两年回京,她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