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隐带着张二牛进了厅,又顺手捡起了地上的那条死蛇,大步走向了皇帝和岑公公他们。
岑公公微微蹙眉,岑隐不动声色,恭敬地禀道:“义父,我已经令这庄子上的人去附近的镇子请大夫了,正好这庄子的佃户张二牛通蛇毒蛇药,所以就叫来给爷看看……”
接着,岑隐就如实把张二牛刚才说的关于那蛇毒的相关讯息一一说了。
岑公公上下打量着张二牛,尖着嗓门问:“张二牛,你真的能治疗蛇毒?”
张二牛一看这屋子里的人一个个都是气势不凡,吓出了一头冷汗,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回几位老爷,治蛇毒是小的祖传的手艺,药膏也是俺家的秘方,传儿不传女。这三环颈槽蛇是轻的,什么竹叶青、金环蛇、银环蛇,只要送来还有口气,就有的治!小的真的没骗人,这附近的人家都知道的!”
皇帝听着,不由有几分意动。
这时,锦衣卫指挥使卢恭出声劝道:“爷,属下看不妥。这张二牛不过乡野村夫,爷您可不能轻易冒险啊?还是再等等太医吧?”
皇帝上下看了看张二牛,看着他指甲缝里的泥巴,皱了皱眉,眼神中又有几分犹豫。
像岑隐这般常年服侍在皇帝身旁之人,惯会察颜观色,立刻体贴地请命道:“爷,属下愿意为爷试药!”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岑隐的身上,也包括岑公公和封炎。
下一瞬,就见岑隐抓着那死蛇的蛇口按住毒腺往自己的左手背上压去,等他拿开手时,手背上已经赫然多了两个蛇牙留下的血窟窿,黑色的毒血自伤口中汩汩流出,手背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红,越来越紫……
岑隐的额头冒出了涔涔冷汗,面色惨白,秀眉紧锁,却仍傲然而立,就如那风雪中的红梅般骄艳似火。
张二牛见状,立刻取出特意带来的布条,动作利落地给岑隐缠在了手腕上,又替他挤出了伤口的黑色毒血,再从一个小陶罐里掏出点褐色药膏敷在伤口上。
那褐色的药膏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臭鸡蛋味,令人闻之欲呕,厅中的好几人皆是皱了皱眉,而岑隐却是面不改色。
所有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岑隐那肿胀的手背上,四周寂静无声,张二牛感受到那种紧绷的气氛,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一息,两息,三息……
约莫过了十息,岑隐微微舒展眉头,禀道:“爷,手背不痛了……”
“瞧着这手背似乎消肿了不少!”岑公公瞥了卢恭一眼,也说道。
皇帝顿时精神一振,目露异彩,他早就快要忍受不住伤口传来的阵阵如刀割的剧痛,急忙催促道:“快!快给朕……我疗毒!”
“是,老爷。”张二牛急忙附和,又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始给贵人上药。
这蛇药确实管用,没一会儿,皇帝就舒展眉头,发现脚踝的伤口不仅不疼了,连那如擂鼓的心跳都缓和了下来,浑身畅快了不少,伤口也在渐渐消肿。
厅堂里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擦掉了额头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
空气中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今日总算是虚惊一场。
皇帝的脸上又有了笑意,看着张二牛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朗声道:“你救……献药有功,重重有赏。”
皇帝的目光在岑隐俊美的脸庞上流连了片刻,龙颜大悦,又对岑公公道:“振兴,你真是教子有方啊!”语气颇为赞许。
岑公公嘴角微翘,毕恭毕敬地说道:“爷言重了,这是咱们的本分。”
“爷,说来还是端木四姑娘机敏,令人去庄子附近找了这精通蛇毒的佃户。”岑隐躬身作揖,接口道。
皇帝没想到这件事还与端木绯搭上了关系,脸上露出错愕之色,含笑道:“端木宪这孙女倒是机灵,有乃祖之风!把人带进来吧。”
岑隐恭声应诺,而岑公公则替皇帝厚赏了那张二牛,张二牛喜不自胜地捧着两个金元宝退下了,与端木纭和端木绯交错而过。
两姐妹走到近前后,就齐齐地给皇帝行了礼。
皇帝抬了抬手,随意地说道:“免礼。”
他的目光在两个小姑娘脸上掠过,当看清端木纭的小脸时,不由怔了怔,露出一丝惊艳。
正是豆蔻年华的端木纭小脸差不多长开了,长眉入鬓,乌眸璀璨,明艳的五官中透着几分英气。
皇帝不禁赞了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谢谢爷夸奖。”端木绯抢在了端木纭之前笑吟吟地福了福身,圆圆的小脸上微笑时露出唇畔的梨涡,看来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引得在场的其他几人都是失笑。他们当然知道皇帝夸的是姐姐,而不是妹妹。
岑隐眸光微闪,附和了一句:“爷,看着倒是有几分像贵妃娘娘。”
端木贵妃是端木纭和端木绯的姑母,姑侄之间自然难免有几分相似。
之后,厅堂里便是一片和乐融融,大青镇的大夫和太医院的冯太医先后赶到,检查了伤口后,都说皇帝的蛇毒得到了控制,也都看了张二牛留下的蛇药,确认这药虽然气味上有些不雅,但这种民间偏方治疗蛇毒的效果却是实打实的。
等太医给皇帝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又重新包扎了伤口,并伺候皇帝喝了汤药后,太阳已经落下了大半,众人终于可以启程回京了,还记得顺路捎上了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
不出所料,等他们抵达南城门时,天色已暗,夜幕中悬挂着一轮淡淡的银月,城门早已经关闭了。
锦衣卫指挥使卢恭立刻出面,甚至也不用出示令牌,只他这张脸就足以在京中横行,无人敢阻。
在城门守兵的吆喝声中,沉重的城门“轰隆隆”地又开启了……
随行的众臣直把皇帝送至宫门口,方才拜退。
今日折腾了这么一番,皇帝早已面露疲色,但他总算在进宫门前骤然想起随行的还有两个小丫头,就随口唤道:“阿炎。”
封炎策马踱到了皇帝身旁,“舅父。”
“天色已晚,你和岑隐送端木家的两个丫头回府吧。”皇帝吩咐道。
“是,舅父。”
“是,皇上。”
两个男子皆是恭声应诺,却是表情各异,一个嘴角含笑,神情却是漫不经心,一个神色恭敬,黑眸中闪烁着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