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咽了咽口水,身后的中衣早就汗湿了,悄悄地看着皇帝的神色。 皇帝的脸色一片铁青,额头一阵青筋浮动。
趁着皇帝还没出声,舞阳突然大步上前,一把就从小德子手里把那封信抢了过来,装模作样地去看手里的信纸,作势要念……
见状,慕祐昌双目瞠大,再也按捺不住,如同一头豹子般朝舞阳飞扑了过去,伸手就要抢,“大皇姐,给我!”他惊慌得甚至一时都忘了自称本宫。
舞阳早就提防着慕祐昌,急忙侧身避开了他。
慕祐昌还想去抢,皇帝看两姐弟如此推搡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怒道:“够了!”
皇帝冰冷的目光射向了慕祐昌,如万年寒冰一般。
慕祐昌吓得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地“扑通”跪了下去,嘴唇惨白如纸,晦涩的眸子仿佛那星光黯淡的夜空。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慕祐昌仰着下巴,急切地说道。
“哼!”一旁的舞阳发出不屑的冷哼声,缓缓地念着那封信的结尾,“若是我死了的话,那么害死我的就是,二皇子慕祐昌。”
念到最后六个字,舞阳几乎是一字一顿,听得文淑妃和慕祐昌母子俩摇摇欲坠。
文淑妃深吸一口气,慌乱地走到了儿子身旁,也跪了下去,急急地说道:“皇上,皇儿是被冤枉的!这一定是有人想要嫁祸给皇儿!”
文淑妃说着,还飞快地朝皇后和舞阳的方向看了一眼,言下之意当然是在指责皇后和舞阳故意陷害慕祐昌。
皇帝冷冷地俯视着文淑妃,那幽暗如深渊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以为朕是傻的吗?!
皇帝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朕就让京兆尹继续往下查,看看谁胆敢陷害堂堂皇子……”
慕祐昌的身子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瞳孔中盈满了无措与绝望。
他不敢应,他与玄信情到深处时,他不知道去过普济寺和葫芦巷的宅子多少次,要是有人拿着他的画像去查去问,肯定能查到人证,比如翰林院的傅大人……
对于父皇而言,这点证据就足够了!
慕祐昌似乎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似的,一下子虚脱了。
他跪伏在地,哀求道:“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父皇,但是玄信真不是儿臣所杀的……父皇,您相信儿臣啊!”
慕祐昌双眼通红地看着皇帝,瞳孔中闪烁着惶恐的泪光。
皇帝气得一股火直冲脑门,想也不想地一脚往他身上踹了出去,踹得慕祐昌闷哼一声,狼狈地歪在了地上。
“事到如今,你还想欺君!”皇帝字字如冰,此刻真是一脚踹死这逆子的心都有了!
“父皇,您就绕了儿臣吧!儿臣知错了!”慕祐昌不敢再争辩,只能狼狈地对着地面连连磕头,没几下就磕得额头一片青紫。
一旁的皇后气得是浑身发抖,她的女儿捧在手心如珠似宝,竟然被这个贱人生的贱种生生辱了名声!
皇后狠狠地瞪着慕祐昌,眼神锐利如刀,心里真恨不得一刀杀死慕祐昌。
皇帝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很想再狠狠地踹上慕祐昌一脚,却也知道就算杖毙了这逆子,已经发生的事也发生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把这件事给遮掩过去。
大盛皇家的声誉决不能毁在这逆子的身上!
皇帝的眼神晦暗不明,目光朝舞阳望了过去。
“舞阳……”皇帝语气复杂地唤了一声,心底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般,沉甸甸的。
他也知道大公主豢养僧人的流言早就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既然事已至此,那么最佳的处置方式就是大事化小。
舞阳是公主,将来总要出嫁,就算现在被人闲言碎语,那也是一时半会的事,时间久了,总能淡去,而二皇子若是被人知道有龙阳之癖,那皇家可真要成为天下的笑柄了!
为了皇家的声誉,他必须权衡轻重,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至于舞阳,他会弥补她的。
他可以赐她封地食邑,这可是大盛朝百余年来,任何一位公主都从没拥有过的尊荣!
皇帝心里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舞阳,这件事还是要……”要委屈你一时了。
先把玄信的死以一桩“意外”先揭过去,等到以后事情淡了,他会为舞阳择个好驸马的。
文淑妃伴驾多年,一听皇帝这语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眸子一亮。是的,只要把这事先归到大公主身上……
皇后则是面色大变,正要哭喊出声,却听她身旁的舞阳抢在她之前说道:“儿臣懂父皇一片慈父之情……”
虽然早知道结果会是如此,这一瞬舞阳还是觉得心痛难当,仿佛被人往胸口捅了一刀似的。 是啊,她早就知道的,如今的父皇是“君”多于“父”,那个曾经和蔼的父皇早就消失在时光的磋磨中……
对她而言,越早认清这个事实越好!
舞阳的心在滴血,小脸上不动声色地提醒道:“可是,父皇,儿臣刚才听闻这封信是普济寺的住持大师送来的,父皇可得说服那位住持大师才是!”
听舞阳提起普济寺的住持大师,皇帝又是心一沉,眉宇紧锁。这些方外人士确实有些麻烦。
舞阳半垂眼睑,眼底闪过一抹冷厉的幽光。
本来她把赌注押在了那个据说德高望重的住持大师身上,直到今日绯妹妹提醒了她,她才临时改变了计划,最好的人证莫过于碧纱橱里的那些人……
如今,这件丑事已经不是父皇想压就能压下去的了!
父皇一向最懂得权衡利弊……
舞阳眼睫微颤,眸中又隐约掠过一丝嘲讽,右手悄悄地扯了一下皇后的衣袖。
皇后被舞阳这一扯瞬间就冷静了下来,眼神坚定明澈,为了女儿,她必须要冷静。
“皇上……”皇后强自镇定地唤道。
这些年来,她一退再退,一忍再忍,可惜别人不会因为她的忍耐宽厚而感恩戴德,“别人”只会得寸进尺。
皇后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文淑妃一眼,为母则强,为了女儿,她无所畏惧!
皇后对着皇帝屈膝福了福,看着低眉顺眼,“昨日皇上纳皇贵妃,乃大喜之事,今日一早宝亲王妃、辅国公夫人和永定侯夫人携儿媳特意进宫来道喜……”
皇后一边说,一边还意有所指地朝碧纱橱的方向望了一眼。
皇帝闻言脸色瞬间一僵,皇后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个话题,再回想之前皇后数次吞吞吐吐地要说什么却被他愤然打断,他一下子明白原来皇后刚才是想提醒他这里还有外人在。
也就是说,那些命妇还没走,就避在碧纱橱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被她们听到了!
慕家早就连里子都没有了,哪里还用顾什么面子!
文淑妃和慕祐昌也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齐刷刷地朝碧纱橱的方向望去。
文淑妃面露绝望之色,六神无主地喃喃念着:“完了,完了……”就算皇帝能堵住普济寺住持的一张嘴,也堵不住那么多张!
哪怕隔着那一层厚厚的槅扇,碧纱橱里的宝亲王妃等人也能感受到外面那锐利得仿佛要刺透槅扇的目光,脖颈后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宝亲王妃与辅国公夫人面面相觑,正在迟疑是不是要出去给皇帝行个礼,就听外面又有异动传来。
“逆子!朕怎么会有你这种无可救药的逆子!”
皇帝咬牙怒道,抬脚再次往慕祐昌的胸口踹去,这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心口。
慕祐昌惨叫一声,嘴里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看得文淑妃心痛不已,飞扑过去叫着:“皇儿……皇儿,你没事吧!”
皇帝看着慕祐昌只有嫌恶,再没有心疼,他冷哼一声,毫不留恋地甩袖而去。
“父皇!”
看皇帝这副冷漠的样子,慕祐昌急了,急忙推开文淑妃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嘴里叫着:“父皇……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
慕祐昌惶恐的声音随着皇帝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皇后的嘴角渐冷,心知慕祐昌这次是彻底地废了!他让皇帝在几个命妇前丢了那么大的人,皇帝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皇后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了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的文淑妃,挺直了腰板,淡淡道:“还不带文淑妃回去闭门思过!”皇后这些年在后宫中被压制了这么久,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舞阳看着皇后那眉目舒展的样子,勾唇笑了,眸子里亮晶晶的。
对她而言,母后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明正言顺地整顿一下后宫,一方面能立威,另一方面能压一压那个耶律琛,也是额外的惊喜了……这多亏了绯妹妹提醒了自己。
很快,就有两个小內侍过来了,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文淑妃道:“淑妃娘娘,莫要让奴才难做!”
这后宫之中一向母凭子贵,如今二皇子完了,也就代表着文淑妃也彻底完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文淑妃无声无息地走了,碧纱橱里的几位命妇心里都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感慨这短短的一炷香功夫真是过得跌宕起伏。 四周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仿佛骤然变了天……
等到端木绯回府后,没两日,就听闻二皇子慕祐昌被皇帝斥责,命其出宫开府。
素来,大盛朝的皇子要在大婚后才会封爵开府,一向守祖宗规矩的皇帝却在二皇子的身上破了例。
虽然皇帝没明说原因,但是当日的外命妇们都知道七七八八,想必很快就会传得满城风雨,而舞阳身上的污名自然就能洗清了。
端木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端木宪的书房里。
她慢悠悠地抿着茶,茶盅后的嘴角翘得高高,心情颇为畅快。
端木宪的心情也不错,捋着胡须笑道:“四丫头,我今天收到了你贵妃姑母的信,说是前日皇上吩咐皇后娘娘好生整顿后宫,皇后娘娘这一次出手雷厉风行,赏罚分明,算是借这次的机会好好立了威,也压住了那耶律五公主进宫时的声势。这两天,宫中的人心也安定了不少……让你姑母也得以缓了一口气。”
端木贵妃的信中还提到了那日端木绯在宫中劝慰她的那些话,把端木绯天花乱坠地夸奖了一番。
想着,端木宪看着端木绯的眼神比平日里更为柔和,赞道:“四丫头,你做得很好。”
端木宪心里又升起几分惋惜与感慨:哎,怎么四丫头就不是男孩子呢!
“多谢祖父夸奖。”端木绯落落大方地受下了,引得端木宪又是一阵大笑。
端木宪抿了口茶后,看着杯中的春茶,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一勾,欣喜地又道:“四丫头,今年的春税快要上来了,你李家的外祖父今日来了信,说是闽州今春赋税至少有五百万两,比去年冬税多了两成……”
端木宪越说越是神采焕发,目露异彩。
正常年景下,大盛朝一年的赋税也不过七千万两到八千万两,如今只闽州一州一季的赋税就可以抵达五百万两,而海上贸易才刚刚开始不到半年,可想而知,接下来,闽州那边会一年比一年好!
而且,按照计划,今年还要开放更多的口岸,那么,税收增长的速度势必也会更快!
端木绯眸中闪过一道异芒,笑眯眯地说道:“祖父,按时节,皇上应该准备要去春猎了吧?”
一听到“春猎”二字,端木宪嘴角的笑意霎时一僵,仿佛吞了黄连似的,有苦说不出。
端木绯似乎没看到一般,眨了眨眼,又道:“祖父,不如由您主动请旨提春猎如何?”
端木宪一时怔住了,这朝堂上,最希望皇帝忘记春猎的人恐怕就是他这户部尚书了,他又怎么能傻得自己往刀口上撞?!
端木绯的大眼忽闪忽闪,意味深长地提点道:“届时,祖父就可以主动说今年海贸赋税的事……”
虽然等闽州的春税上来了,皇帝自然就能看到税收渐长,但是,只是字面上的数字并不直观。若是由端木宪主动提起春猎,皇帝才会意识到赋税多了对他的好处是摆在明面上的。
端木宪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抚掌赞道:“妙!此计甚妙!”
端木绯把手肘撑在书案上托起了下巴,涎着脸道:“祖父,我给您出了这么好的主意,那您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端木宪以为小姑娘家家看上了什么东西,就笑道:“你说。”
端木绯笑得十分甜美,撒娇道:“祖父,您就赏我躲个懒,以后不去闺学好不好?”
这丫头连躲懒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端木宪听着忍俊不禁地笑了,倒也真的考虑起来。说来,以端木绯的才智,在闺学里也确实学不到什么……
这时,就听门帘的另一边响起一个少年平朗的声音:“祖父,不可!”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一阵挑帘声响起,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郎走了进来,俊朗的脸庞上嘴角紧抿。
“大哥哥,你从国子监回来了啊……”端木绯对着端木珩装傻充愣,笑得更甜了。
端木珩走到端木绯身旁,先规规矩矩地给端木宪行了礼,跟着就一本正经对端木绯训道:“四妹妹,学海无涯,你天资聪颖,才更不可以懈怠。闺学教的虽然粗浅,可是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端木珩板着脸,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起来。
“……”端木绯是一个字也没机会还嘴,头昏脑涨,心里为自己默哀。
看着这对兄妹一个训一听,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端木宪嘴角微翘,心情甚好,慢悠悠地径自抿茶。他们兄妹感情好,这是好事,家和万事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端木绯悄悄地对着端木宪投以求助的眼神,那小模样就像是一只甩着尾巴的小奶猫般。
端木宪心里暗自好笑,表明上却还是维持着一副威仪的祖父样。
他清了清嗓子,道:“珩哥儿,你四妹妹是否继续去闺学,也不急于一时……”端木宪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说说付家的事,今天下朝时,我与付大人谈过了……”
端木绯这才知道原来端木珩是端木宪特意叫过来的,委屈巴巴地看着端木宪,意思是,祖父您也不早说一声。
端木珩面色凝重,正色道:“祖父,付家的意思是……”
端木宪沉声道:“我们两家虽没有交换庚帖,但是婚事已经谈到这个地步,若是这样取消就太可惜了,我和付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和付姑娘再见一见,再决定不迟……”
端木珩眉心微蹙,似在沉思。
端木宪捋着胡须又补充了一句:“珩哥儿,若是你真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强迫你。”
端木珩嘴角紧抿,他知道这已经是祖父和付家的退让了。
“是,祖父。”端木珩俯首作揖应了下来。
端木宪看着这个优秀的长孙,满意地勾唇,他就知道长孙心里是有分寸的。
端木宪又看向了端木绯,问道:“四丫头,上次付家下的帖子,你和你姐姐可是退了回去?”
端木绯笑吟吟地答道:“祖父,前几日我要进宫,姐姐又忙,实在是没时间。”
上次付盈萱下的帖子,端木纭当天就退回去了。
那天踏青,从两家人碰面起,付盈萱兄妹就表现得如此失礼,如此瞧不上端木绯,付盈萱更是一次次地出言挑衅,话语中对端木绯充满了敌意,端木纭感同身受,因此不想去付家惹人嫌,更平白惹自己不痛快,那又何必!
端木宪一向八面玲珑,如何不知道端木绯这句话不过是借口罢了,却也不拆穿,免得小姑娘家家赌起气来,更不好哄。
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四丫头,过些天是付夫人的生辰,我们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届时让你姐姐和大哥哥带着你一起去付家道声贺吧。”
端木绯皱了皱小脸,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不甘愿,看得端木宪不由失笑,心道:毕竟是小姑娘家家的。
“四丫头,前些天皇上赏了祖父一个西洋钟,倒是有点意思,适合你们姑娘家赏玩,祖父送与你好不好?”端木宪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哄逗。
这西洋钟可是新鲜玩意,还是因为闽州开了海禁,才开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市面上,这皇帝赏赐的西洋钟那当然是精品。
端木绯从善如流,笑眯眯地谢过了端木宪,就捧着“贿赂”,愉快地回了湛清院。
一个西洋钟把整个院子上下都惊动了,能进屋的丫鬟就都进了屋,围在东次间里,不能进屋的也在屋子口好奇地探头探脑……
“听说这西洋钟就是海外来的壶漏,时间走得可准了!”
“切,不就是壶漏吗?!”
“你这就没见识了吧?!听说这西洋钟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叫,可好玩了!”
“……”
丫鬟婆子们讨论得口沫横飞,一个个都是竖起了耳朵。
“咕、咕、咕……”
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西洋钟上部的一扇小门打开了,一只拳头大小的黄莺缓缓移出,发出清脆悦耳的鸟名声。
“它叫了,它真的一到酉时就叫了。”碧蝉盯着那西洋钟上的小鸟,眸子熠熠生辉,几乎都不舍得眨眼了。
“……三、四、五。”绿萝在一旁随着鸟鸣声数着数。
“呱呱!”
她的最后一个“五”几乎被小八哥的叫声压了过去,小八哥也闻声而来,好奇地展翅飞来,尖尖的鸟喙朝那只黄莺啄去……
“小八!”张嬷嬷发出紧张的叫声,试图唤住小八哥。
就在这时,就见那只黄莺在报完时后,自动地缩了回去,然后钟上的小门也跟着关闭了。
“咚”的一声,小八哥那嫩黄的鸟喙正好啄在了小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四周静了一瞬,小八哥歪着鸟首,傻眼了,想不通那只“小鸟”怎么就逃了。
“呱!”它又叫了一声,仿佛在说,快出来陪我玩啊!
然而,回应它的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噗嗤——”
端木绯第一个笑了出来,笑得是前俯后仰,连眼泪都自眼角溢了出来。
张嬷嬷、碧蝉她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满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唯有小八哥根本就不懂她们在笑什么,在西洋钟前走来又走去,似乎在等待着它的小伙伴。
“小八这是怎么了?”
端木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屋里热闹极了,心情甚好,随口问了一句。
“它在等西洋钟报时呢!”端木绯说着,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伸指在小八哥的头顶上摸了一下,跟着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端木纭。
碧蝉在一旁接了一句:“下一次报时要半个时辰后了,可怜的小八!”
“呱呱!”小八哥不满地叫了两声,仿佛在说,它才不可怜呢。
端木纭好笑地安抚了小家伙一番,又打量了那个西洋钟几眼,随口问道:“蓁蓁,这个西洋钟是祖父送给你的?”
端木绯应了一声,说起端木宪,就想起了另一件事来,又道:“姐姐,祖父说过些日子是付夫人生辰,让我们届时去付家道贺。”说着,端木绯神秘兮兮地笑了,“姐姐,我给你做的珠花差不多做好了,正好那天你可以戴……”姐姐戴起来,一定好看极了!端木绯沾沾自喜地想着。
端木绯一说,绿萝赶紧去取了一个匣子来,打开匣子送到了两位姑娘跟前。
端木纭根本就不知道端木绯还偷偷给她也做了珠花,惊喜地看着匣子里,伸手捻起了其中一朵珠花。
这是一匣子配套的珠花,有梅花、莲花、桃花、菊花、牡丹花和芙蓉花六种花型,以金丝编成花瓣与绢布花瓣层层叠叠地交错而成,金丝璀璨生辉,绢布薄如蝉翼,彼此映衬,花蕊则以六种不同颜色的宝石串成,另外还有蝴蝶、蜻蜓、羽翅、金鱼、雀鸟的珠花也是以同样的材质制成。
这满满的一匣子珠花,随手从中挑选几个就可以和谐地搭配在一起,既华丽,又不失雅致。
端木纭一朵接着一朵地细细打量着,越来越喜欢,心中一股暖流静静地流淌着……她可以想象妹妹为了做这些肯定费了不少精力与时间。
“姐姐,我帮你试戴一下可好?”端木绯笑眯眯地走到了端木纭身旁,又有丫鬟机灵地取来了铜镜。
端木纭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这个时候,哪怕是端木绯让她把心掏出来,她都毫不迟疑。
端木绯先帮端木纭摘下了头上的两朵珠花,又手痒地拆了她的发髻,饶有兴致地给她梳了一个百合髻。
原本紫藤还怕四姑娘手下没个轻重折腾了大姑娘的头发,没想到四姑娘的手巧极了,一个百合髻还梳出了几分与众不同的别致。
这屋子里都是姑娘家,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找端木绯指点讨教一番……直到下一次报时声“咕咕咕”地响起,静了半个时辰的小八哥再次闹了起来,屋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小八哥像是与这西洋钟较上了劲,连着几天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飞来等黄莺报时,以致湛清院里的丫鬟每到了时辰都要小心地守着西洋钟,就怕这御赐的东西被小八哥给啄坏了……
暮春三月就在阵阵鸟鸣声中进入了尾声。
四月初一,皇后下了懿旨,将二皇子的生母文淑妃降为了嫔,并责令文淑嫔闭宫思过。
同日,二皇子慕祐昌狼狈地搬出了宫,内廷司甚至没有为他准备皇子府,只是把臻致巷的一栋宅子直接拨给了他。
听说二皇子“乔迁新居”,涵星特意一早来了尚书府,接了端木绯一起去臻致巷看热闹。
皇子建府本是一件大事,几位皇子公主、宗室以及内廷司都该送来贺礼,可是今日的臻致巷却冷清得很,只有五六辆马车把慕祐昌的东西送了过来,这新的皇子府甚至连匾额也没挂上,看来落魄得很。
身穿杏黄色锦袍的慕祐昌骑在一匹黑马上仰首看着那空荡荡的大门上方,俊逸的脸庞上面无表情,眸子里一片阴鸷。
他的耳边还回响着内廷司太监的话:
“二皇子殿下,不是奴才不给这府邸上牌匾,实在是要请示皇上的意思啊……”
二皇子出宫没有封王也没有封爵,这在大盛朝可是闻所未闻的第一桩,内廷司实在是没有旧例可循。
慕祐昌深吸一口气,正要进府,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只见两个少年公子沿着巷子策马朝这边飞驰而来,两个人的脸庞都十分熟悉。
一个是简王世子君然,另一个则是养在皇后膝下的四皇子。
二个少年只是这么策马而来,就透着一种“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