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塔在外面小花园待了不少时间,她回来时,这场光鲜亮丽的宴会已快临近尾声。
伊西多已经完成他的演奏,早早离场。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声名鹊起的钢琴家。
那位年轻的伯德家主,是整场宴会的焦点,各色男男女女围绕在他身边,他温和有礼一一同他们交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被格外看重的那个,三言两语就被打发走。
看起来就像个温软无害的少年。
如果不是他掌控着所谓的“赏雀会”,她也愿意相信这是个温柔的人。
有人低声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他温和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
他扭头和身旁的人交代几句,视线慢慢扫视过全场。眼底浮于表面的温和褪去,只剩下上位者的狠戾。
被发现了。
克莉丝塔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她不闪不避对上那位伯德家主的目光,甚至扬唇笑了笑,随即若无其事移开,寻找去夏洛克的身影。
见她态度自然,毫无畏缩之态,他没有怀疑,微微点头致意,目光很快移向别处。
要赶紧离开才行。
看情况他们现在只发现有人冒名顶替,还不知道是谁,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找出来,到时候想要离开这里就难了。
她笑吟吟拨开人群,走到夏洛克身边,亲密搭上他的胳膊,对着面前的阿拉伯富商道∶“不好意思了,我要先拿回我的丈夫一会,您听,现在的音乐多适合跳舞呀!”
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飞速在他手臂上敲下一串摩斯码
——“已暴露,走!”
富商一愣,大笑道∶“哈哈!两位感情真好啊!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说着,他拍了拍夏洛克的肩,暧昧地看了他一眼,混浊的目光里带着一点只可意会的意味。
他声音颇为洪亮,引得不少视线投向这个角落。
被众人簇拥着的那位年轻家主听闻动静,走过来和富商打了个招呼,态度熟稔,显然关系不错。
“伯德先生。”夏洛克谨记着自己还顶着一个德国商人的名头,姿态表露的恰到好处,既有三分拘谨和谄媚,又有三分自恃身份的傲慢。
……大概他不做侦探的话还可以去拿个奥斯卡。
克莉丝塔腹诽的同时也没有出戏,“您好,伯德先生。”
他回以礼貌的微笑,目光投向阿拉伯富商。
那阿拉伯富商先是不解,继而大笑∶“亚瑟,你们英国人啊!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霍夫曼先生和他的夫人,从柏林来的,带足了诚意来和你合作的。”
“正是,我们这次带来了许多客什米尔蓝宝石。它们中最小的都有7.83克拉。非常美丽的颜色。”
“霍夫曼先生”一本正经地夸耀自己的宝石。
“不过我还是觉得那几颗鸽血红的颜色更美丽。伯德先生,我想您一定要有机会见见它们,那真是上帝也难以创造出的光华。”
“霍夫曼夫人”附和道。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他语气格外真诚,“两位是从事珠宝行业吗?”
“不不不,并非如此。我们一直在做建筑材料出口运输。”“霍夫曼先生”急忙澄清,“宝石收藏只是闲暇时的一点小爱好。”
伯德先生微微一笑,“原来如此。这枚矢车菊蓝宝石的胸针很衬霍夫曼夫人。夫人看上去格外年轻,乍一见我还以为是哪家未婚的年轻小姐呢!”这话本有些轻佻,但由他说出来就只带着一股子真诚。
克莉丝塔抿唇轻笑∶“许是灯光暗了些,伯德先生看错了吧,这是帕拉伊巴,矢车菊蓝的颜色太过稀罕,如果能有一枚这样的胸针,我可就心满意足啦!”
闻言,他又看了看,含笑道∶“是我看错了,颜色这么正的帕拉伊巴也是很难得的极品。”
她在心底偷偷翻了个白眼,面色不显,“也不算多名贵的东西。”
只是不是她现在消费的起的东西。
她浑身上下的饰品都来自伊西多的友情赞助,幸亏伊西多拿给她之前顺口提了几句宝石鉴赏的知识,不然她现在就凉了。
作为一个宝石狂热爱好者,会分不清这两者宝石的区别?不过是有心试探罢了。
她和夏洛克应该没有什么露馅的地方,那就是这位伯德先生生性谨慎。
看样子摊上大麻烦了。
夏洛克也恰到好处地开口∶“我们这次来也带了矢车菊蓝宝石,只不过份量不够做成胸针。”
随后话题引向宝石鉴赏,夏洛克和亚瑟·伯德聊的很投机,阿拉伯富商偶尔插上两句,伯德先生开口时也会把话题不露痕迹地引向克莉丝塔,使她不觉得自己受到冷落。
四个人表面一团和气。
话题快结束时,克莉丝塔揉了揉额头,秀气的眉毛微皱,看上去似乎是不舒服。
夏洛克半扶住她,让她半个身子的重量倚在自己肩头,表露出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关怀∶“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作为东道主的年轻家主也适当表示关怀∶“霍夫曼夫人,您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到楼上的房间休息一下。伯德家的家庭医生也在这儿,需要他为您检查一下吗?”
特别善解人意地阻断了他们离开宴会的可能。
“今天晚上兴奋了一点,多喝了两杯香槟。刚才出去吹了会儿风,倒是好些,只是现在有些头疼。”她脸颊泛起潮红,眼睛上覆盖着一层迷离水雾,像是已经神志不清,说着又揉了揉额头。
“伯德先生,麻烦您为我们准备一个房间吧。”夏洛克半搂住她,扭头对东道主礼貌说道。
“当然。”年轻人欣然应道,招手唤来一个女仆,吩咐几句。
女仆目不斜视地将两人引到二楼一间休息室,并体贴地为他们关上门。
克莉丝塔靠在夏洛克肩头,指尖飞快在他手心划过——
“七点钟方向,监控器。”
手心里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怔了几不可察的一瞬。他的手摸过无数人体组织,这是第一次产生别的感觉。
少女身上带着清浅花香的气息传入鼻尖,浅淡的栀子花香,来自沐浴露,她这两天刚刚换了一种沐浴露,是因为超市大促销。……她不喜欢香水。
一大串推理在他脑海中转动,传递给主人后,成群结队飞速躲进记忆宫殿的深处。
思绪如何百转千回也不过是不到半秒的事。
夏洛克不动声色瞥过墙角上方,一个光点若隐若现。
克莉丝塔继续在他手心里敲下摩斯码,[楼下在查人。]
宴会上来往的男仆女仆早已换了一批,动作利落,明显受过专业训练,暗中观察着所有来客。甚至来客中也混入了不少这样的人,他们不露声色试探着所有人的反应。
他们在寻找潜入者。
而她也没打算如此顺利从宴会上脱身,她只是要一个理由避免被霍夫曼夫妻的朋友发现。
毕竟他们那里可以说是宴会上的焦点了。
在那位伯德先生说出“霍夫曼”这个名字时,不远处有一位中年男士表情迟疑而惊讶,还有点踌躇,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打招呼。
所以她不得不装作不舒服,避开和他交谈的机会,转身瞬间让他看清自己的脸,让他误以为只是同名同姓。
楼下。
宴会厅内外算是人间两个极端。
外部露天停车场。
伊西多将小提琴放进后座,才倚在车门旁发了条信息。
他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一笑,又是平日克莉丝塔所见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漫不经心拨出一个电话号码,
“喂,安妮,你下班了吗?莫德里广场那边有一家新开的冰淇淋店铺,你不是说想试试吗?”
正在清点货品数目的金发女子一边记录今天的商品售卖情况,一边回复他∶“我才没说想吃冰淇淋吧。伦敦的天气已经这么冷啦!……不过也可以。你得等我一下,我这里还没有忙完。四十分钟后贝克街前面第一个十字路口见吧。”
不算宽敞的小店里她的声音即使被刻意压低也仍然清晰可闻。店主老太太从账本里抬起头,“是男朋友?”
“……不是!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安妮急急反驳,但脸色微红,神情羞赧。
老太太挥了挥手,故作不高兴道∶“行啦,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吗?去约会吧,小姑娘年轻的时候就该多谈几场恋爱。这里有我呢。”
“伍德夫人!”安妮惊讶中带点欣喜,又不放心的问∶“我这儿还有不少工作呢。”
“我以前没有你的时候还不是自己整理这些,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就行啦!”
“嗯嗯。谢谢您,伍德夫人!”安妮重重点头,语带感激。
她紧张又兴奋,还有一点不自觉的期待,给伊西多回了消息∶“伍德夫人同意我出来啦,你现在在哪儿呀?”
伊西多哭笑不得地打字∶“我还在举办宴会的这里,哪里有这么快。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我现在就过来。”
“不要乱跑。”他不放心地加上一句。
安妮很快回过来,“放心吧。我在伍德夫人的店里等你吧,刚好可以回去把我的工作做完!”
伊西多摇上车窗,呼吸在车窗上凝结成一道屏障,模糊威严古堡内的喧嚣灯火。
他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他那个小师妹,还真是不省心。
宴会厅内,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低调穿过人群,走到举着香槟和周围人谈笑风生的年轻家主面前。
才三言两语订下一桩交易的年轻家主看到来人,对身边的合作伙伴点头,“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合作伙伴受宠若惊,“当然,当然。”
黑西装男子把握在手里的电话递给他。
那和市面上常见的电话并不一样,方方正正,反倒更像个通讯器。
“boss,是那边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