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塔冷着脸没有说话,她知道塞西尔说的是解码之后重新排列得到的诗歌。
“那是我写给你的诗。”小说家姿态云淡风轻,仿佛那些恶意与谎言从未存在过一般,眼眸里蕴着天海相接之处的深蓝,水波潋滟。“你喜欢吗?”
克莉丝塔嘲讽似地垂下眼,把手上拿着的那朵昙花递给他,意思明确。
小说家打开玻璃罩,把这朵纯白的永生花拢在手心,神情忧郁:“看来你不喜欢呢。真是可惜。为了你我特意提前了整个计划,不然也不至于因为仓促而疏漏这么多。”
克莉丝塔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口吻淡漠:“你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小说家闻言,如蝶翼轻薄的眼睫轻轻扇动,碧蓝眼睛里完整倒映她的身影。他固执地盯着克莉丝塔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勾了勾唇——那是一个讥诮的姿态,“这件事情,你不应该来问我。如果非要我给你一个答案的话,月白,我和安德烈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克莉丝塔不太理解他的话,事实上,在塞西尔暴露后,她特意旁敲侧击问了一番安德烈先生,可惜安德烈先生直觉敏锐,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有用信息,以及在塞西尔制造谋杀案这件事上她这个便宜父亲真是一无所知。
“好了,月白,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乐而已。”塞西尔双臂撑开搭在长椅背上,休闲款的衣服衬出他身形修长,身材劲瘦,别有风采。
“礼物你很快就能收到了,不能亲手交给你真是遗憾。”他继续道,“夏洛克先生真是个很不错的侦探,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暴露的事实。不知道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执行,我们谁会更胜一筹?不过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得到结论。”
克莉丝塔全身的戒备状态一直没放松下来:“你已经输了。塞西尔。”
“月白你真是偏心呢。亏我还特意推掉了所有事情来贝克街就为了见你。”塞西尔双腿.交叠在一处,微微向上提起的裤脚下方露出一线苍白瘦弱的脚腕。他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诡谲感,可是语气声音都轻柔地使人如坠梦中。“说到塞西尔这个名字,月白,我似乎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全名?”
“让我们来正式认识一下吧。我是塞西尔·斯莱特·林德伯格。很高兴能在这里与你再次相逢。”
塞西尔已经起身,朝克莉丝塔走过去。少女背脊弧线绷直,身体不自觉摆出抵抗的姿态,小说家察觉到她的反感,在她五步远的地方顿住脚步。
他黯然低下眼:“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明明我对你一见钟情。我第一个爱上的、唯一值得我爱的你。”
她听完后忍不住嗤笑出声,姿态也是少见刻薄讽刺:“算了吧。你真的相信自己有纯粹爱一个人的能力吗?”
“纯粹爱一个人?”小说家听到这个笑话,被良好教养限制般只矜持地笑了笑。“感情本来就不是纯粹的东西,产生感情的人更是这世上最难懂最复杂的生物。月白,你不可能得到纯粹的爱——即使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也给不了你。”
夏洛克有纯粹的感情,不过可惜是对犯罪分子的。不过心中暗自腹诽的克莉丝塔并没有反驳塞西尔对两人关系的误解,顺着他的意思道:“那和你无关。”
没想到小说家居然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呢。感情的事除了自己付出的那一部分,其他人的感情都与之无关,无可干涉。”
“所以——月白,即使我亲自为你写下献上一腔真心的十四行诗,你却始终更喜欢琴弓上跃动的协奏曲。”
克莉丝塔觉得他角色扮演有点魔障了。
“好了,我要走了。不然时间就来不及了。”小说家眉眼笑容清浅,“下次见面……就等待命运为我们作出的安排吧。”
“月白。来日方长。”
最后一句他用了汉语,字正腔圆,染着一点南方的软糯,她瞬间以为自己听到了故乡的声音。
克莉丝塔恍恍惚惚走出来,塞西尔漫不经心的琐碎话语间透露出两个重要信息
——
他们是久别重逢,也许在许多年前他们曾见过。可其中一个角色并不是她,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鲜活的同龄孩子。他期待久别重逢的那个人早已不在,初遇时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真正的姜月白,重逢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来处与归处的孤魂野鬼。
第二点,塞西尔与她父亲并不熟悉,却能通过某种途径认识,这其中存在一个重要的、能联系两者的人物。
那是一切谜团的关键。或许还藏着塞西尔和姜月白相遇的起因。也许是年少惊鸿一瞥念念不忘,也许是少年情谊彼此扶持,或许是其他,可都与现在皮囊下的这个人无关。
姜月白,她默念了一遍这个实际意义上不属于她的姓名,忍不住叹气——在我到来前,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许久,直到恍惚踏出唐赛斯花园的正门,视线清明中穿着黑色大衣的青年安静伫立在不远处的常青树下,风姿卓然。
夏洛克·福尔摩斯。
侦探转过脸来那一刻恰好对上她的视线,她微微一笑,朝他走过去。
不管姜月白的人生如何,在贝克街的这段时间里,她得到的一切都属于自己。
那是她一直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正视的事实
——
夏洛克·福尔摩斯。
单这个名字就足以成为诗歌让她铭记。
这是百转千回之后,命运献给她的十四行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