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塔回来时,夏洛克正坐在客厅里,昏暗的日光穿过厚重的窗帘好不容易渗进来几许,打在他苍白的脸上,神情也被这灯光衬的晦暗不明。
他眼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玻璃碟子,里面盛着浅浅一层淡绿色枝叶,一种浅淡但是使人目眩神迷的香气扩散在空气中。
“这是……”闻到这个味道,克莉丝塔愣了一下,得到夏洛克肯定的目光之后她忍不住皱眉,“这东西……哪里来的?”她其实已经有些猜想,只是仍觉得不可思议。
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久。
这气味和夏洛克那回在剧院遭受无妄之灾时沾染上的气息完全一样,不过今日闻到的气味更浓郁一些。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巧合。
两人的表情都有点凝重。
克莉丝塔坐下来神情有点苦恼,“没想到今年连新年都过不好了。夏洛克,为什么你走到哪儿都有意外找上门来呢?”
“我以为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如果你早点接受现实解决这些麻烦,局面根本不会搞成这样。”夏洛克竭力证明这不关他的事。如果一开始克莉丝塔没有放任那些疑点,也不会使那些痕迹在经过漫长的时间沉淀后被磨灭的干干净净。
克莉丝塔自然看得懂他眼底的意思,“亲爱的大侦探,麻烦你用脑子想想,我母亲出车祸的时候,我还是个刚刚毕业的小学生?你太高估我了。”
“你一直都在让人低估你。”夏洛克不留情面地指出这一点。
大部分对她的评估都是不够准确的,也因此幕后之人做出了不够准确的判断。克莉丝塔习惯掩藏自己的底牌,并且深切地让你以为她给你看的就是全部,可惜事实并非如此。那个幕后之人陷入了这一个误区——祂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克莉丝塔,出于某种足够亲密的关系。
而事实上,克莉丝塔没有彻彻底底对人交出自己的底牌。
少女无辜地耸了耸肩,“好吧。”
前世如履薄冰的生存环境让她习惯掩藏自己,江七乐又一心一意想要保护她。在江七乐面前,她会选择性的示弱。
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某一天表现出不需要江七乐的保护也能游走于各种算计之间,那对江七乐而言会是一件很让她失望的事情。
夏洛克在这一点的猜测上不够准确。她的的确确全心全意信任着一个人。
但从前往后,也仅仅只有这一个。
她这时还是太过固执,不知道世事无常,不知道抛开那些生与死的残忍因素外,还会有人让她义无反顾交付出一腔真心与全部信任。
克莉丝塔收起嬉笑的态度,正色道:“我和陈若泽聊了一会儿。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我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点。”
夏洛克果然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陈若泽是最近才对车祸真相起疑的,大概就在我去伦敦后不久。虽然他认为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察觉了不对劲,可是从他的言语和说话方式还是可以断定,有人在这件事上引导了他。”
“陈若泽的父母死后得到了一份天价赔偿险,如果换算成英镑……七八百万吧。”
“依照陈若泽讲述的他父母的性格,如果没有太大出入,他的父母不会购买一份这样昂贵的保险,以他们的经济条件也负担不起。”
“所以……我更趋向于认为这是一笔买命钱。”
“你看,生命的价值,不过就是上位者施舍下的一个轻飘飘的数字。”
克莉丝塔忧愁地慨叹了两句,才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测,“按理来说,杀我母亲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但是陈若泽父母和他叔父都在车上。另外两个完全是毫无意义的死亡。除了让他更像一场意外一点,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价值。”
“说实话,这种行事风格让我想起一个熟人。”
夏洛克自然而然接上那个她没有说出口的名字——
“塞西尔。”
“我觉得我还没运气差到碰上一堆疯子。车祸谋划者和塞西尔是一个人的可能性很高。”她顿了顿,还是低声给了个理由,“他以前应该见过我,可惜我不记得了。”
“他找我的那次,在唐赛斯花园里他用了一个词——“重逢”。”
说完以后,她又有点想笑,“我忘记了那时候你就在外面。我那时身上还带着监听器呢。真是被这些事弄糊涂了。”
夏洛克对她偶然翻起旧账来这回事自动过滤,并且暗暗把自己挪到了一个万一克莉丝塔算账可以立刻站起来逃跑的绝佳位置。
无意提起?不!侦探表示他不相信。
“你母亲出车祸的时候塞西尔成年不久,能把手伸到中国来,他的身份……不是一个小说家概括的了的。你知道能做到这一份上,他掌握的权利肯定不低。考虑到他的年纪,我认为他属于一个‘继任者’的地位。”夏洛克说出自己的结论。
克莉丝塔:头疼。
“你还记得艾玛吗?”夏洛克又问道。
克莉丝塔点点头,“她认识我,但是我不认识她。”
“麦考夫在调查她。”侦探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便宜兄弟卖了,“艾玛也认识塞西尔。她很忌惮塞西尔的存在。他们属于同一个组织。”
克莉丝塔想了想,“那么这个组织,和伦敦上层社会牵扯颇深吧,包括伯德家族和西福尔家族。”
这个组织,就是伯德家族的那个神秘合作对象。
她理了理线索,“塞西尔少年时机缘巧合进入了这个神秘组织,获得了一位高层的赏识,成功成为祂的继任者。我们见到他时,他已经成为实际意义上的继任者了吧。如果还在考察期他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只有成功的上位者才有任性的权利。”
“你忘了还有一种可能。”
“唉?”
“家族。英国的老牌贵族很注重家族传承。这个组织不是什么新建的组织,反而可能是早已存在了好几个世纪的古老机构,这种组织往往等级制度森严,一个新加入的人想要迅速混上高层的位置,有家族渊源在会容易许多。”
克莉丝塔思考了一会,眼底闪过一丝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良久,她缓缓点点头,笑容有几分古怪。
“你说的对。”
夏洛克记下了她的异样,暂时没有找到能够解释的原因。但这无疑和她的身世有关——即使亲缘关系鉴定存在,他还是不认为克莉丝塔就是“克莉丝塔”。
他把已知的线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这些碎片一样无意识被透露出的信息就能拼凑出一条完整的信息。
他等待着,揭开克莉丝塔谜题的那一天。
克莉丝塔不知道夏洛克已经把她放在了一个“困难谜题”的位置上,她如今有些纠结。
“你觉得我父亲和塞西尔所在的那个组织会有什么关系吗?”
夏洛克没有立即否定这个说法。
“最起码,你父亲对这个组织的存在是知道的。”
再说明白一点,姜漓的车祸,安德烈极大可能是完全知情甚至还可能参与了的。
“真可怜。”她眼底的光落下去,也不知道在说谁。
“你不必为这种事情而纠结。安德烈至多不过提供了姜月白受精卵的一半。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为此浪费所谓的感情和眼泪,你应该把这些时间更合理的利用起来。”
试图安慰人的夏洛克果不其然偏题了。
克莉丝塔感受到了他的好意,可是一听他不伦不类的安慰,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夏洛克明智地不让克莉丝塔在这个话题上有继续下去的机会:“我在你柜子里找到了一样东西,它包含了一种成分,是这种植物提取出来的精华。”
他眼神指向桌上不明的浅绿色液体。
克莉丝塔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贝克街上那个房间里塞的东西。
那些几乎都是安德烈时不时送过来的礼物,她有很多都没拆,也从不放在心上。
“那,东西呢?”她对此已习以为常,也不在意东西被翻这种小事了。
“丢了。”夏洛克满脸无辜,“你知道我在来中国的路途中遭遇了意外。”
“他们怎么不把你衣服也给扒了!”克莉丝塔抓狂。
“不过我带了另一样东西。”夏洛克不紧不慢地接上她的话,也不在意她嫌弃的态度。
“什么。”
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从他袖口中滑下,似乎是被人随意从完整的纸张粗暴地扯下一半。
克莉丝塔:“……”
“你认识这个字迹吗?”,夏洛克问。
“我父亲哪个秘书的吧。许多礼物包装上都有写着字的小卡片,就是这种字迹。”克莉丝塔浑不在意。
“这种字,是左手字。”夏洛克折起纸张。
“……你确定?”克莉丝塔眼神微凛。
安德烈的助理和秘书中,并没有左撇子。
“你不知道?左右手字迹不同之处的分辩你应该很清楚。”他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从她左手上划过。
她这一世的确练过一段时间的左手字,因为她前世就是个左撇子,一开始用左手更加习惯,但是为了更加朝“姜月白”这个形象靠拢,她只能写右手字。
夏洛克真是……
虽然夏洛克暴露出的信息过于惊悚,气氛该是十分凝重的,但她还是神思游移了几秒
——
夏洛克做个侦探真是太屈才了,麦考夫手下的特殊部门才更适合夏洛克发光发热啊!
突然有点同情塞西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