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得不暂停拍摄。艾丝特的骤然失踪让考尔比周身都弥漫着一种低气压。节目组的人也只能讪讪感叹这对兄妹感情深厚。
他们虽然不是很情愿可还是向苏格兰场报了案,然后立马通知了沃伦夫妇。接电话的是沃伦医生,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听到艾丝特失踪的消息,沃伦医生震惊了半晌才呐呐回答:“……好,我们马上赶回去。”
节目组还通知了凯瑟琳·格洛斯特,她在这档节目中付出了六千万英镑,节目组有些担心她会因为这件事而撤资,没想到对方对此并不怎么上心,电话是助理接的,对方询问完事情经过后那边短暂静默了一下,才有条不紊地回复他们。
对方表明只要他们能处理好这次问题,就不会撤资,甚至可以追加第二期投资。
节目组松了口气。
夏洛克随口问了一番节目的投资人,凯瑟琳·格洛斯特和另一家私人医疗机构占了大半部分。这家私人医疗机构格洛斯特家族控股20%。
这并没有什么可意外的,英国大部分有利可图的投资格洛斯特家族都掺了一脚,这个古老的家族在凯瑟琳手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进一步发展壮大。外界评论她是个难得一遇的真正慈善家,可夏洛克更倾向认为她是个精明的商人。
捧出一个“天才”考尔比是塞西尔的主意,那么那家医疗机构,大概率和塞西尔有关系,从这里下手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至于艾丝特的失踪……夏洛克飞速将现场的线索抽丝剥茧。节目组的负责人搓了搓手,走过来正要请这位侦探开口帮忙,夏洛克就不耐道:“不要站在我面前,你的呼吸打扰到我思考了。”
负责人:“……”
夏洛克走过去低下身体,检查那件带血的外套。
它毫无疑问地属于艾丝特。
浓重的哥特风,浅灰的主色调,缀着繁复的白色花边,血色洇开在外套的背部,袖边没有破损,但背部有刀割裂的划痕。
不是在挣扎中扯坏的衣服,是艾丝特主动脱下了这件衣服。为什么会脱下外套?因为她受伤了。
背部的伤口最为严重,长约二十厘米,宽五厘米左右可随身携带的折叠刀从肩胛骨的位置穿过去,艾丝特在被刺伤后迅速反击,对方被踢出去砸在墙边,女人,短发,体格较为瘦弱。
·不,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帮手,一个男人,身高在175到178公分,持枪。
夏洛克这么想着,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声,随即被人按断。
来自克莉丝塔。
夏洛克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抓住,身体已经下意识为他做出了反应。
他回拨了过去。
***
克莉丝塔回来的时间比预估的早,谢尔顿在参观完博物馆后因为没有占到旁边侧厅讲座的位置,只能闷闷不乐地回来。
作为安慰,克莉丝塔愉快地和他分享了一块乳酪蛋糕,并且在餐厅的抽奖中抽到了一个飞机模型。
印着一块简笔画蛋糕图案和餐厅名字的模型。
克莉丝塔才注意到这家本来是戴维斯名下的连锁餐厅,但老戴维斯病死,芙罗拉远走失踪,餐厅被收购。
她想到最近看过的那则新闻报道,戴维斯家的餐厅被一家餐饮集团收购,那家集团……是格洛斯特控股的吧?
格洛斯特,这个姓氏一旦被注意到,还真是无处不在。英国经济的方方面面几乎都能看到这个姓氏。
在凯瑟琳·格洛斯特之前,格洛斯特家族和其他没落贵族没什么两样,但到凯瑟琳手中,格洛斯特家族几年中迅速发展起来。父亲在政界占据一席之地,女儿在商界举足轻重,特别是伯德家族大厦倾塌之后,格洛斯特的地位就更加突显。这对父女又同时占据了社会舆论的制高点,相辅相成。
克莉丝塔把得到模型后心情高兴不少的谢尔顿送回史密斯教授家,又被耳提面命了一番不能轻易落下功课。
“你可不要学伊西多那个臭小子,演奏会结束以后一言不发跑去意大利,不肯回伦敦说是去寻找作曲灵感,谁知道这小子跑去干什么了!被人甩了还以为我不知道,哼。”
史密斯教授气呼呼地抱怨。
“还有你,既然谈了恋爱就不要随便分手,免得学伊西多那个臭小子受了点狗屁情伤就远走。就是是谈恋爱也不能忘了练习小提琴,听见了没?”
老师的敏锐让克莉丝塔抿唇羞涩一笑,“我们不会轻易分手的。”
伊西多的事情老师虽然不知道具体经过,但这么说也没有错。对经历过半生沧桑风雨的老人来说,情爱都是赘言,只有音乐永恒。
但是,她和夏洛克是不一样的。
她对一切的美好期望止到在夏洛克的风衣口袋里发现那枚怀表的那一刻。
克莉丝塔本意只想从夏洛克口袋里找些零钱,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份让人惊讶的“意外之喜”。
只要一眼,她就能看出这枚怀表的来历。曾经被她握在手心摩挲过不知道多少次,克莉丝塔甚至记得上面的每一道花纹。
曾经属于她,属于“江绯”的东西。
难怪夏洛克会突然提起那个词。
——maius。
她颤抖着沿着蔷薇花纹路打开精巧机关,就像她曾经做过许多次的那样。
表盘向两侧弹开,露出陈旧的照片。
照片上两个年岁不大的女孩相互依偎,亲密的就像只有彼此。
照片背景是大片的空白,照片光影昏暗,连人物都有几分模糊。克莉丝塔永远不会忘记那里,照这张照片的地方,是占据了她从出生到在实验台上死去的几乎全部。
那是个空白又狭窄的房间,克莉丝塔短暂的十八年人生都碎裂在了那里,名为保护实则囚禁的一寸之地。
可讽刺的是,在那些充满痛苦绝望的岁月里,那间狭小的密室,的确是她唯一能得到些许安全的地方。
克莉丝塔怔怔看着这张照片。
她和江七乐的照片。
江绯和江七乐的照片。也是唯一一张。
江七乐死的太早,就像长夜里一支蜡烛,燃烧完光彩后长夜依旧是长夜,烛光的温暖只是连绵回忆里不可触摸的幻觉。
这是一张附着亡魂与无数苦涩回忆、和唯一光彩的照片。
那些她以为终结的宿命纠缠,以为跨越时间与空间永不可回首的噩梦,不需要再面对的过往,用一种不可摆脱的诡谲姿态在这一刻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她,一切不过是阴谋背后的荒唐臆想与拙劣谎言。
世界光彩仿佛在这一刻抽离,周身都是黯淡的灰白。
她怔怔握着那块怀表,突然看见了黑白光影纷乱间的唯一色彩。
——那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脑子里乱糟糟的,已经容不得细想,拨通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号码。
拨通之后,克莉丝塔心绪更加混乱,咬了咬牙还是挂断。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夏洛克。
她捧着手机,那枚金色的怀表硌得她手心发疼,她却毫无知觉般。
克莉丝塔茫然地看着手机屏幕。
夏洛克的电话在此时回拨过来,她手忙脚乱按下接听键。
“克莉丝塔,我马上回来。”夏洛克直接开口,没有多问分毫。他的声音很着急,那边似乎也很是混乱,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但足够坚定。
克莉丝塔握着手机,轻声道:“那你可以快点吗?”
“嗯,马上。”
“taxi——”他已经到了外面。
“夏洛克,你一定要快点。我害怕。”克莉丝塔终于崩溃,带着哭腔喊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