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河水冰凉刺骨,章洄一入到水中牙齿就不由的打起寒颤。还好,穿来之前,她有学过泅水,祁河的河水也不是很深,宁秋秋在距离她大概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呼救,章洄猛地一下往前扑腾,眼看着就要够到宁秋秋的手。
起初宁秋秋也没想到刁蛮跋扈的安和县主会下水救她,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但当她挣扎间看到章洄身后的一抹朱红色衣袍,她咬着牙使劲推开了章洄伸过来的手,泪水也簌簌而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咳咳,钟哥哥,救我,救,咳咳……”
章洄狠狠被推开,身体一个失衡,差点撞到身后的男子,连连呛了几口水。可是那朱红色衣袍的男子从她身边游过去,却对她视若无睹。
一双古铜色的大手握住了宁秋秋的手,将她托举在自己的怀里。
章洄稳住了身体望过去,对上一双冰冷至极厌恶至极的寒眸,是长宁侯世子钟霄。她脸上一僵,往他怀中的宁秋秋看过去,宁秋秋窝在男子的怀中,只流着眼泪,不敢看她。
章洄冷笑,瞬间明白了宁秋秋的盘算,宁秋秋,你行,您可真行!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当赌注来陷害她。
钟霄稳稳地抱着娇小的宁秋秋上了岸,他身后的随从连桥立刻拿了宽大的披风过来。钟霄接过,大手一挥将其披在冻得发抖的宁秋秋身上。
然后,转身居高临下的睨了一步一步从水中走上来的女子一眼,脸上已是寒霜遍布。
“章洄,本世子倒是高看了你,竟使出如此低劣恶心的手段来。”钟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弃,他原本因着章洄前几日的控诉心绪波动,想起往日她痴痴望着自己的目光,竟生出了逃避的心思,连日待在京畿卫。
即便今日若不是秋秋在信中再三责怪自己,钟霄怕她多想,也未必有心情去赏花灯。
可惜,人的本性难改!若是他再迟了一步,秋秋会被她淹死。
此刻的他心中涌出一股邪火,看向章洄的目光极其不善,里面含了蓬勃的杀意,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章洄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凛,简直要破口大骂,她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艹,这辈子她还没被这么陷害过。
“钟霄,本县主若是想要折磨宁秋秋,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你不要用那种作呕的眼光看着我,本县主可瞧不上这种低级的手段。”她的发髻乱了,湿湿的头发贴在脸上,配着怒火燃烧的眸子,艳丽逼人。
“宁秋秋,借你钟哥哥的话,本县主高看了你啊,自导自演这一场戏陷害与我,可真是舍得本钱!”她从河中走来,湿哒哒的水往下滴落,明明嘴唇已经青紫,却还是挺直了身体,没有丝毫畏缩之态。
宁秋秋被她的目光一刺,裹紧了披风,躲开了她的视线,带着细弱的哭腔道,“县主,秋秋落水是自己失足,跟您没关系。”
她转过头,又对着脸色铁青的钟霄道,“钟哥哥,你误会县主了,县主只是对秋秋伸出了手,秋秋吓到了才落入水中,是秋秋自己不小心。”
嘴中为章洄解释,可偏偏她雪白的小脸上满是委屈的神色。
钟霄嘴唇紧抿,眼角余光瞥见女子倔强的神情,心里不断地翻腾,一时是章洄不厌其烦的跟在他的身后的回忆,一时是宁秋秋扬着一张笑脸对着他喊钟哥哥的画面。
他深吸了一口气,厉声喊道,“连桥,我们走。”
“钟霄,你他妈的给本县主站住!”
“慢着。”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一人饱含怒火,另一人则是带着股清冷。
几人身体一顿,却见前方一行人疾驰奔过来,为首的正是微服出宫的太子殿下楚瑾。
看清来人,章洄的眼眶瞬间便红了,随即一袭黑色的裘衣挟带了暖意披在了她的身上。
“哎呦,我的县主啊,怎么这会儿功夫您的身上就沾了水啊?”福寿看到章洄一身狼狈的样子惊呼出声。完了,这下殿下要彻底发怒了。
方才在街上,安和县主看上了今年花灯节的灯王,等到她说要去放荷花灯,让殿下在酒楼处等她时,福寿心中就起了意。他惯会揣摩殿下心意,便提议说不若去做那灯王的有缘人。
殿下果然应允,径直进了灯影阁,与灯王的主人聊了片刻,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灯王拿到了手里。
结果殿下刚走出灯影阁,就有金甲卫来报说安和县主跳入了河中,还与长宁候世子起了争执。
殿下闻言,语气凌厉,命一人看着花灯,步履飞快地朝着祁河边奔去。
福寿一言不发的跟在殿下后面,瞥了一眼他冷峻的侧脸,心中明白长宁候世子这次要遭殃了。
“这就要问宁小姐了。”章洄胸中憋着一口闷气,目光冷冷地看向宁秋秋。
楚瑾看到她泛青的唇色,目光一顿,轻轻地用手为她剥开了脸颊的湿发,声音透着一股漫不经心,“长宁侯世子,你就是这么对待孤的表妹的。”
气氛陡然凝滞,钟霄也未想到太子殿下今日会出宫,还撞见了他与章洄争执这一幕。
他扫了一眼太子殿下覆在章洄脸颊的手,脸色暗沉,躬身行礼,“臣长宁侯世子钟霄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宁秋秋本就煞白的小脸顿时失了血色。太子是安和县主的表哥,他怎么会在这里?!
“臣女宁秋秋见过太子殿下。”她瑟缩了身体,恭敬地弯下腰,不敢抬头。
楚瑾的视线看都未看宁秋秋一眼,浑身的压迫感骤然冲着钟霄而去,语气冷淡,“长宁侯世子,既然你对这门婚事如此抗拒。孤替你做主,承恩公府退婚,今生今世孤的表妹阿洄都不会与你有丝毫的瓜葛。”
此话一出,章洄和钟霄听在耳中都是一顿。章洄是没想到太子表哥会亲口为她退婚,钟霄则是不敢相信太子殿下会站在承恩公府的立场上要求退婚。
太子的眸子深不见底,神色却还是淡淡,“不仅如此,孤还愿意成全你和这个女子。既然你们心意相投,孤亲自赐婚,她嫁与你为长宁侯世子夫人。七日之后就是好日子,婚事便放在那天吧。”
这下,钟霄彻底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神色令人分辨不清。
“太子殿下,臣的婚事即便赐婚也应该由陛下决定。”他的声音略带沙哑,话中之意却很明白,太子殿下即便身份尊贵,也只是储君,此事不该由太子做主。
原本因着太子的话心中一喜的宁秋秋却是揪紧了身上的披风。她虽知钟哥哥心高气傲,太子赐下这门婚事也含有侮辱之意,可是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让她不禁怀疑钟哥哥心中是否有她。
楚瑾定定的看着他,锐利的视线带着威压,嘴角泛了几分薄凉,薄唇微启,“明日,陛下的旨意自会到长宁侯府。”
太子之势便是楚明帝也要避其锋芒!太子殿下的旨意那就是陛下的旨意。
钟霄五爪握拳,脸上带着刻骨的冷意,“既如此,明日臣便在长宁侯府恭候。”
“表妹,我们回去吧。”楚瑾移开视线不再看他,淡淡对着章洄说道,“你身上湿了,着凉了可是不好。”
章洄点了点头,抬了脚离去,只是走到宁秋秋身边之时,她脚步一顿。
不出了这口闷气,她这几日都会睡不着!她猛地一下抬起双手,往宁秋秋身上狠狠地推过去,“扑通”一声,宁秋秋再次落入了水中,呛了几口水。
钟霄来不及阻止,身影却若闪电一般将人捞出来,朱红色的衣袍已是湿的不能再湿。他眸光沉沉的看向章洄,不带丁点儿温度。
“钟霄,你瞧清楚了,这才是本县主故意推她入水。楚京城皆知我安和县主嚣张跋扈,做事向来什么都不怕,想折磨宁秋秋,只会当面搞事!”她的脸上带着讥讽,对着连声咳嗽的宁秋秋,继续说下去,“宁秋秋,下此你要是想死就直说,本县主定不会跳下水去救你,还毁了我今日精心准备的衣裙。自甘下贱的人,只会连本县主的一件衣服都不如。”
说完,她袖子一甩,直直的向前,再也没有往后看一眼。
太子殿下见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波澜不惊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表妹她嚣张跋扈的也……很是可爱。
宁秋秋听了章洄一番话僵在原地,脸色变得青青白白。她的手微微颤抖,看向钟霄皱起的眉头,知道他心中已对此事起了怀疑。她眼睛一闭,难以接受今日受到的冲击,却是当场晕了过去。
“爷,宁姑娘她?”连桥小心翼翼地窥了一眼自家世子变幻不定的神色,心里直呼这都叫什么事啊,若是世子送了宁姑娘回礼部员外郎府,两人可真就说不清了。
“去,给宁秋波送个信。”钟霄眼眸幽深,权势果真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