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太子殿下和顺王大婚前一天,按照礼制,需将太子妃和顺王妃的嫁妆分别抬至东宫和顺王府。民间的习俗,称之为晒妆。

于是当天,在承恩公府和阮府观礼的人脸色就微妙了。太子妃的嫁妆和顺王妃的嫁妆,这也差的太多了。

太子妃二百一十八抬嫁妆装的满满当当,房宅田舍、首饰头面、书画墨宝一应俱全,听说承恩公府实在没其他东西可装了,最后一抬竟装满了金子,只让抬妆的宫人痛并快乐着。

但与之对比,顺王妃的嫁妆可就显得寒酸了许多。一百六十八抬嫁妆,差了太子妃足足五十抬理所应当的事也就不提了,只是那箱子都未装满,还有几抬装的都是衣服布匹。

于显贵人家,衣服布匹是最无用的东西,稍一两个月便过季不好穿在身了。

这也是楚京人误会山南巡抚阮家了,阮家女儿做了顺王妃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嫁妆自然不会吝啬。可是顺王下了一百六十八抬聘礼,按理,阮家备上一百三十六抬嫁妆正合适。

然而,到了楚京,管家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承恩公府给太子妃备了二百多抬嫁妆,死死地将王妃比了下去。为了面子好看,阮家东凑西凑又拿布匹充数才算有了这一百六十八抬嫁妆。

纵是阮家耗费苦心,这鲜明的对比摆在楚京人的面前,也依旧当做饭后闲话说了好一阵。

传到宫里,吴妃被淑妃和德妃笑盈盈地奚落了一顿,气的面目扭曲,可是不能当面发作,不然传到御史耳里,她又要被参上一笔。

关上宫门,她硬生生地掐断了自己涂满了鲜红蔻丹的指甲。这些日子,自己失了掌管宫务之权,母家淮安伯府被削了爵位,她刻意惨白着脸去求楚明帝,结果被拒之门外。

不能够这么下去,不然等太子登基,她哪会有什么好下场!美目飘移到一个细白的瓷瓶之上,吴妃冷了脸,这深宫之中,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陛下,你不要怪我。

宫中发生的事情目前还和章洄没有关系,她正在经历每一位新嫁娘都有的婚前启蒙。

昨日,承恩公夫人将装着避火图的盒子给她,只让她回去先行了解。到了出嫁的前夕,她才到如意苑细心和她讲解。

“洄儿,入了宫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夫妻之间不仅要做到相敬如宾,你还要摸清太子的喜好,也……不必过于矜持。”承恩公夫人十分隐晦地朝她传授夫妻相处之道。

章洄乖巧地聆听承恩公夫人的教诲,实则右耳进左耳出。

她已经打算好了,如果新婚夜太子表哥要和她圆房,她就来之不拒,保持和谐的关系,如果太子表哥不愿圆房,她也没什么损失。之后就等到太子登基为帝再做盘算。

承恩公夫人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最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嘱托她好生休息便离开了。

她走后,章洄兴致勃勃地拿着避火图翻看,到了月上梢头,才不知不觉地阖上了眼睛。

三月初六,上吉宜嫁娶,正是礼部拟定的太子和顺王大婚之日,这日,几乎全楚京的达官贵人积聚在承恩公府和阮府。

天还未亮,睡眼惺忪的章洄就被一干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她怀里还抱着一方册子,正是承恩公夫人给她压箱底的东西。

还别说,世家大族就是比着市井百姓有底蕴,这避火图比从书阁买回的要精致文雅,色彩清淡,动作也颇唯美。

净面、开脸、梳妆,章洄昏昏沉沉地任全福妇人摆弄,就连细线绞下她脸上微小的汗毛,她都未清醒。

直到几位嬷嬷小心谨慎地抬出了太子妃的大婚礼服,宝石珍珠熠熠的光彩才让她为之一震,这便是宫中吴妃都嫉妒不已的嫁衣了。

大红色的礼服繁复精美,上锈凤纹,下绣凤羽,曳地的裙摆上层层叠叠的凤羽点缀红色的宝石,另以梧桐花的花纹收尾。腰间绶带上锈并蒂缠枝莲,下垂以环佩,足下红色的绣凤鞋履缀着硕大的东珠。

待到章洄穿戴整齐,整个如意苑都静了一瞬,围观送嫁的各府夫人贵女倒吸了一口气,雍容华贵,不外如是。

这样一件世间无双的嫁衣唯有太子妃才得以享有,怎么不让人对着那权势、对着那母仪天下的位置心生向往!

还有耗费了无数珍宝的凤冠,九尾金凤口衔水滴状的极品红玉珠垂在章洄的额间,可谓是美不胜收。

美是美矣,章洄却觉得自己负重千斤,走上一步便要耗费全身的力气。她不禁在心中哀叹,太子表哥,等下大婚行礼可全都靠你了。

大婚习俗繁杂,章洄依着全福妇人指点,拜别父母,叩谢生养之恩。随后,父母赠言,愿女一生美满。吉时到,盖上绣着交颈鸳鸯的喜帕,在锣鼓喧天中,章洄缓缓地由喜婆引着走到府门。

门外,皇家的迎亲队伍已等候多时,高头骏马之上,清隽矜贵的太子殿下红衣金冠,远远地看着便觉气势非凡。他的身后跟随着礼部的官员,周围金甲卫和京畿卫依次而站,守卫殿下和太子妃的安全。

宽大华美的凤鸾轿撵离着承恩公府的府门还有一段距离,这小段路早早地便铺上了红绸。新嫁娘自出了家门口便不能落地,按理应由幼弟章演背着章洄上去,但章演年纪尚小,于是承恩公便请了章洄的族兄相助。

只是,还没等族兄上前,太子殿下在众人讶然的目光中下了马,不疾不徐地走上前稳稳地将章洄抱了起来。礼部官员正想说这与制不合,被金甲卫统领常益一把抓住丢在了后面。

章洄依偎在他的怀中,眼中带着惊奇,太子表哥体力真好,为了稳住自己,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太子哥哥,谢谢你。”太子俯身将她放于轿撵之上,章洄身子前倾低声谢他,她头上盖着喜帕,视线不明,自然不知她险些凑上了太子的唇角。

“嗯”太子重上了马匹,阵仗浩大的迎亲队伍有条不紊地朝着皇宫宫门走去,渐渐地消失在承恩公府众人的视野中。

到了东宫,太子又将她从轿撵上抱下来放到红绸之上。似是知道凤冠之重,太子有力的大手牵着她走完了殿前的一段长路。

祭祖、加封、行礼、叩拜,完整的一套仪式下来,章洄只觉得头昏脑重,汗流浃背。

仪式结束后,宫女搀扶着她进了太子寝宫正殿。

章洄于床榻之上正襟危坐,寝殿之中很安静,蔓延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她头上的喜帕已在祭祖之时摘下,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东宫的寝殿,入目所见皆为红色,尤其在一旁的桌案上燃着的大红色龙凤双烛,十分显眼。

此时此刻,章洄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嫁人了,而且嫁给了当朝的太子,成为了书中并不存在的太子妃。

“臣妇叩见太子妃,太子妃金安。”到了傍晚,皇室宗妇按照规矩依次进来向她行礼,等到太子宴客归来,与她端坐在一起。

宗室德高望重的老王妃为他们唱赞,全福嬷嬷将他们的裙摆系在一起,一大把桂圆、花生、红枣、莲子洒在他们的身上,寓意为早生贵子。

章洄微微低着头作娇羞状,实则内心疯狂吐槽,她头上的凤冠已是要了半条命,红枣砸到头上是真的好痛啊!

好在她和太子表哥喝了交杯酒之后,那些人便都离去了,殿中只剩下嬷嬷和宫女在。

章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朝着太子嗔声道,“太子哥哥,洄儿头上的凤冠好重。”疯狂暗示,这凤冠是时候取下来了!

楚瑾闻言眼眸微深,命人取了托盘过来,轻轻地将凤冠摘下来放在盘中。他的动作轻柔,修长的手指在章洄头发之间游走,步摇金钗都依次取下来,未扯到她一根头发。

章洄感受到他娴熟的动作很是惊讶,开口吹捧他,“太子哥哥,您可真是百事精通,竟连女子发髻如何解开都了然于心。”

楚瑾面目隐在烛光的背面,声音低沉,章洄闻着好似有些许的酒气,“孤幼年之时曾看过母后梳妆,多看几遍也就会了。”

原来是姑母,章洄去了凤冠头饰觉得脖子重新活了过来,她略活动了一下,才敢抬起头来,看向身侧的太子表哥。

他还穿着大红色的衣袍,眉眼隽永,在烛光之下多了几分暖意,黑眸静静地看着她,深邃不见底。

章洄有一瞬间的愣住,她咽了咽口水,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小声说,“太子哥哥,我自打早上梳妆还未用膳呢。”

楚瑾抬眸看向宫人,宫人会意,端了温水过来给太子妃梳洗,另传了一桌热腾腾的膳食摆在桌上。

章洄其实还想换掉身上沉重的嫁衣沐浴一番,但太子表哥在此,她竟难得的有些羞涩,也就没有开口。

去了脸上厚重的妆容,净了手,她期期艾艾地坐在桌前,往太子看了一眼。太子也同她一般,缓步坐在了桌前,持了红色的玉筷,用起膳来。

膳食用完,自有宫人收拾,服侍太子和太子妃漱洗。

已是深夜,不堪重负的章洄实在忍不住了,看向太子,“太子哥哥,洄儿想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