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贵妃为后的流言传到东宫之时,章洄正在太子的书房。东宫只有她和太子两位主子,奴仆畏惧太子也不敢偷奸耍滑,是以除了翻看每日的账册东宫也没什么事务需要章洄这个太子妃费心。
她一闲散下来,就自然而然地恢复了在承恩公府时的作息,半晌才从榻上起身。对此,也无人敢在背后嚼舌根。
不过,到了下午,逛完了东宫的角角落落之后,章洄就无所事事了。她溜溜达达去了太子表哥的书房,太子下了朝便会在这里,无一天例外。
偌大的殿中,上刻蟠龙的半镂空青铜熏炉中静静地燃着香,浓绿纱窗隐有微风袭来,香气飘着旋儿直往殿中人的鼻中钻。
楚瑾端坐在案牍之后,正在思索政事,方才几名朝臣呈见,谎增赋税一事已有了眉目。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他也未注意,朝臣走了之后,洄儿借着送糕点之名来了他的书房,又说宫中无聊,想要到此找些怪谈游记翻看,他便允了。
殿中的书架处,章洄正慢慢地翻找着架上的东西,她这几日往秦嬷嬷那处去了多次,有意从她口中掏出一丝半点关于姑母身世的线索。原书中虽未言明,但她觉得这是楚明帝恶了太子一派流放承恩公府的最主要原因。
若是顺王和太后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可怎么办,她欲与太子表哥分说,可又不能解释自己从何洞察此事。无奈,便只能自己动手,可惜秦嬷嬷守口如瓶,只与她说姑母和太子表哥相处的场景,其他则闭口不谈。
多方探寻无果,章洄便只能从太子表哥身上下手了。书房是东宫的重地,时刻有侍卫把守,她猜测里面定有很多机要的书信文件。
这几日太子表哥日日待在这里,自己与他说开后,往他书房跑他也未置一词,持默许态度。章洄便放开了手脚,直接在他的书架上翻找了,
一本两本三本,都是些枯燥的儒家之说,章洄扫了两眼,大段的文言文令她头昏眼花,可是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惹了她注意,是太子表哥的笔迹。她仔细读了一遍,偷偷瞄了一眼埋头办公的男人,他能得到朝臣认可以及民心声望也不是没有理由。
他认真深邃的侧脸,持了毛笔的修长手指,落拓大方的坐姿落到章洄的眼中,不由得心中涌出一股甜蜜的滋味,楚京最为尊贵的美男子已经属于她章洄了,不知有多少贵女在背后羡慕嫉妒恨呢。
她得意地一扬眉毛,手下碰到了一方木盒,连忙收回了在男人身上的视线。这木盒长长地,上渡了褐色的漆,触感光滑,瞧起来颇为雅致。
章洄曾在承恩公的书房待过,知晓这木盒应是盛放书画的地方,她心头一动,小心地打开了盒子。果然,里面摆放了三四个卷轴,她随手拿起了一个,见太子表哥依旧在认真办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手下展开了书画。
洁白的宣纸上画有一名衣衫半掩的女子,娥眉弯弯,眼媚似水,樱唇朱红,莹润的颈子曲着。薄如蝉翼的纱衣下隐约可见淡绿色的抹胸,往下看去,纱衣撩起,还能窥见女子纤细白嫩的长腿,玉足玲珑。
只一眼,这活色生香便令章洄面红耳赤,可是一细瞧那女子的容貌,她整个人腾的一下如火烧一般。太子表哥,他这个伪君子!他居然给自己画这种,这种。这画虽不如小黄书小黄图直白,但内里的含蓄香艳撩的人口干舌燥。
她急急忙忙的合上画轴,手忙脚乱没了章法,手中一时不察,画轴落在了地上,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楚瑾的目光扫过来,待看到那地上展开的画轴,他一顿起了身,不疾不徐地将画轴捡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合起来。
章洄立在他身侧,见他坦然自若的神态一脸不敢置信,惊呼出声,“太子哥哥,洄儿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楚瑾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孤有何不妥?”
章洄倒吸了一口气,红红的小脸似朝霞一般艳丽侬色,她自以为她脸皮很厚,可没想到面对太子有一天会甘拜下风。
“你怎么可以给洄儿画那种画像?”她简直要蹦起来了,冲着太子质问。亏得她之前一直以为太子表哥是光风霁月的谪仙般的人物,清心寡欲不恋凡尘。
楚瑾面无表情,一手揽了她在怀中,又抱着她在一旁的小榻上坐下,他的手臂环着她,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很是优雅。
“除了孤,不会有旁人看到。”声音低沉。
章洄靠在他的怀中,转过头去看他,依旧愤愤不平,眼中羞怒交加,怒声道,“即便这样也不行,必须销毁!”她觊觎别人的美色都不敢这么大胆,顶多偷偷摸摸瞅两眼。
楚瑾收紧了手臂,将她的身体离自己更近,低声在她耳边道,“是孤的错,洄儿不必羞恼,孤稍后便锁了那画。”
章洄不太自然地与他紧贴在一起,双手撑着他的胸膛抬起头朝着他,理直气壮地开口说道,“反正这事你是大错特错,我很生气,你要补偿我。”
楚瑾眼帘微垂,问她,“洄儿想要何补偿?”
“过两日表妹生辰,我要出宫一次,你要应允;还有,我问你事情,你不准回避,要如实回答我。”
章洄颇有眼色地提出了要求,难得抓到一次太子表哥不占理的时候。
“出宫可以,但要早去早回。”楚瑾微微颔首,又抬眸问她,“洄儿想问孤何事?”
他离章洄很近,深不见底的眸子注视着她,薄唇几欲覆上她的脖颈,往日清淡的声音令章洄身体酥麻,说话也断续起来。
“为何,为何父亲还有秦嬷嬷,提起,提起姑母神色会怪异,还经常叹气。”章洄在他深深的目光之下,不敢直接问他,声音也越来越小。
楚瑾眸光动了一下,似是诧异她的感知敏锐。
“母后这辈子最大的痛苦便是识人不清,先是父皇,后是吴贵妃。一个是她的枕边夫君,一个是她的闺中密友,孤曾闻嬷嬷说过,当时外祖母是拒绝的,拒绝她嫁入皇家,拒绝她与吴贵妃来往。可是,若有人蓄意谋求一人的真心,甜言蜜语,百般手段,又有谁人可以断然回绝。吴贵妃利用与她相处的时机,暗中与父皇搭上,父皇最爱自欺欺人,一口说着真心一手在母后的心上插刀。外祖母逝世后,母后便常年郁郁,后悔不曾听了至亲之人的劝告。”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似是在述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人的心中历程。
章洄却心中陡然而出一股酸涩,姑母早逝,太子表哥每日看着间接害死自己母亲的两人耳鬓厮磨,风光无限,定是十分难受。
她安慰性地拍了拍太子表哥的背,手下力道轻缓,一下又一下。
楚瑾沉了眸子望她片刻,倏而一笑,慢慢俯了身在她唇上轻啄,潮热的呼吸扑在章洄的脸上。章洄脸都红透了,轻轻地喘着,呼吸急促,小心脏砰砰砰地乱跳,视线不敢望上看,左右飘移。
待到视线看到那副还未收起的画轴,她脑中陡然清明,感受到身后的炽热,立刻用力挣扎起了身,冷哼了一声,“太子哥哥,这画你要马上处理掉,洄儿先回寝殿了,我后日出宫你要给我安排好。”差一点就被他把此事含糊过去了,狗男人心机深沉。
她的身后,楚瑾理了理衣摆,一派清风朗月,面色淡然地从榻上起了身,走到案牍旁饮了一口茶水。
良久,他拿起画轴仔细地收在木盒中,然后将其藏放在书房的一处暗格。
章洄气冲冲地回到寝殿,脸上的红霞还未褪去,刚坐稳身体,就听得贵妃要被楚明帝封为皇后的流言。
她神情一肃,召了胡嬷嬷过来,下了令。不管是何人,凡是在东宫说了传了此话的人一律交由刑司处重罚。
太子妃令下,东宫之中瞬间无人再敢谈论此事,如此一来倒是令别有用心之人心中急躁。于是,她们便又使了一条计策。
按照宫中的规矩,一年四季都要给宫人派发新衣,春夏秋冬的衣服都是分了厚薄、颜色、样式的。这样换了后,宫人穿起来舒服,贵人们也不至于看烦了一双眼。
往年,东宫的嬷嬷派人去尚衣局领了衣服,不出一天的时间都能派发完毕。可今年春夏之交,嬷嬷去领夏衣,却被百般推辞,迟了两日也未领到手。
尚衣局的顾尚衣对太子殿下一向毕恭毕敬,太子妃的嫁衣也是由她和几位掌衣经手的。嬷嬷心中有异,便找上了分发衣服的管事宫女,直言询问为何怠慢东宫,若是顾尚衣问下罪责她可承担的起?
那掌事宫女立刻便讥笑了一声,道,“顾尚衣惹了贵妃娘娘生气,尚且自顾不暇,还有心力管的了这衣服。奴婢一切依贵妃娘娘行事,迟了两日有何大不了的,其他宫中皆是如此,偏你东宫凌驾众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