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众人将贵妃的言语与高台上的戏本子联系在一起,心中隐隐约约勾勒出了真相。

吴贵妃定然就是高台上的茵茵,当时她还未出阁,与冯家的冯运台自幼订有婚约。可是冯家没落,吴贵妃看不上未婚夫,就将目光投向了登基之前的楚明帝,一边做了楚明帝的外室,一边杀了未婚夫。

想到这里,她们的手便是一抖,如果戏本子为真,冯家子为吴贵妃所害,贵妃可就是担了人命官司!

还有元敬皇后,被自己的好姐妹算计了夫君,仙逝多年后还被吴贵妃当众诅咒,也是红颜薄命。

同行离去的世家夫人视线若有似无地看向承恩公夫人,时而怜惜时而恍然,元敬皇后出自承恩公府,承恩公一家定是知情人士,便也不怪承恩公如此厌恶淮安伯府和顺王。

她们所料不错,承恩公夫人的确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可当她看到这一幕直接在戏台上演绎出来,内心也是惊愕不已。

宫宴既散,她回了承恩公府,细细思量总觉得今日贵妃醉酒定不是偶然,忙命人请了承恩公过来。此等丑事大白于众人面前,即便是陛下,也堵不住悠悠之口。承恩公府可借这个机会一举将吴贵妃踩于脚下!

东宫,章洄看了一场大戏,心中既兴奋贵妃自寻灭亡,又气愤她果然对太子表哥心怀不轨。

敌人送上门的机会她要是不好好把握也枉生了一副脑子,坐下来一口茶都来不及喝,连忙问胡嬷嬷,“殿下人在何处?”

胡嬷嬷恭敬以对,“殿下自娘娘赴宴便去了户部,还未归来。”

太子表哥既不在东宫,章洄只好先按捺住自己的小心思,“殿下如果回来,立刻通知本宫。”

趁她病要她命,这个时机若不做什么,章洄坐卧不安。她视线不经意间瞥到自己的珍藏小黄书,眉头一挑,有了个法子,高声对绿墨喊道,“快,给我准备笔墨纸砚。”这么好的戏本子若只有今日赴宴的人欣赏岂不是可惜了,她就发发好心将这部戏推向天下,让大楚的百姓都一睹贵妃娘娘的风采!

“话说某年某月,某地有一女子,名茵茵,自幼心机深沉,自命不凡,偏好攀龙附凤。她费劲手段交得一友,竟是暗中对友人的夫君动了心思…”

章洄奋笔疾书,泉思文涌,不出一刻便写就了上百字。

正当这时,嬷嬷来报,太子殿下归来。章洄听此,放下笔墨,态度急切地出殿迎他,当年姑母和吴贵妃的纠葛太子表哥定然清楚。

“太子哥哥,吴贵妃是否真如戏本子中所讲,做下了龌龊之事?”章洄挽着楚瑾的手臂坐在榻上,好奇询问。

深宫之中没有秘密,吴贵妃在亲蚕礼的宫宴之上丑态尽出,口出不逊一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六宫。太子殿下自然也接到了消息。

“人生如戏,事实如何洄儿心中已有了分明。”楚瑾语气清淡,持了女子的手,看到上面有点点墨迹,挑了挑眉。

洄儿嫁入东宫月余,这还是第一次动了笔墨,也不知如此备懒,她那手太傅都赞不绝口的好字是怎么练就的。

“洄儿写了什么?”楚瑾不愿阴私污了怀中人的耳,只略提了一句吴贵妃就不再开口了。

章洄闻着男人身上的龙涎香气,弯了唇角,神神秘秘地卖了个关子,“太子哥哥,过两日您就知道了。”

说完又幸灾乐祸地加了一句,“这下,便是父皇受了蛊惑也不会保贵妃无忧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又有那个男子可以忍受被一个女人欺瞒了数十年,其昏聩之举又即将传遍楚京,人人皆知。

“他便是想保,贵妃也逃脱不了。”楚瑾眼帘微垂,掩了冰冷的神色。

是夜,承乾宫中,数十名宫人跪伏在殿下瑟瑟发抖,发髻凌乱玉钗散落一地的吴贵妃听闻了嬷嬷所言,尖叫了一声。

她目眦俱裂,蠕动着嘴唇,不敢相信要设计的太子妃安然无恙,而自己却在宴上道尽了丑事!

“传本宫命令,宴上的所有人全部拖出去,拖出去砍了!”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冷厉若鬼的目光狠狠地劈向一旁跪着的宫人,她的丑态怎么能被这些下贱人看到!还有那些瞧不起她的世家夫人,也要杀了,全都杀了!

吴贵妃神态还有些疯癫,宫人们瘫在地上,疯狂地跪地求饶。

这一幕刚好落到自门口进来的楚明帝眼里,他神色阴沉,胡须颤动,看向吴贵妃的目光已是冰冷至极。

“贱妇!”楚明帝咬牙切齿,冲上前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用尽了十足的力气。

顷刻之间,贵妃的嘴角便沁出了鲜红的血迹,滴答滴答落在了地上。

殿中瞬间气氛凝滞下来,宫人们知道生无可望身下竟有黄色的液体流出。骚味混着血腥气,桂全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

宫宴未散,陛下就得人来报了贵妃的言行举止,只听到设计蒙骗那里他便勃然大怒,站起身晃了晃,直接厥了过去。

桂全态度冷静地命人去传太医,眼中没有半点惊慌。贵妃的手段不算高明,便是他也一眼看的分明。陛下究竟是完全被蒙在鼓里还是察觉了端倪自欺欺人,天知地知只有陛下知啊!

只是,贵妃当众将此事揭露,言行无忌,陛下却是不得不知了。

桂全冷眼看着太医默然不语地开了和往常同样的药方,拎着药箱离去,什么也没说。

“陛下,你可算醒了,老奴实在是担心不已啊。贵妃娘娘气您至此,实在可恨!”傍晚,楚明帝醒来,他哭喊着又提了一遍吴贵妃的过错,不经意间还提了太后封锁消息为贵妃遮掩一事。

当即,楚明帝怒火蓬勃,连衣服都未穿戴整齐,坐了轿辇亲至承乾宫,遇上殿外跪了数个时辰的顺王和顺王妃甩袖冷笑,他们有个好母妃,将朕当作傻子一样耍。

“贱妇,欺君之罪不可饶恕,朕定要诛你九族!”到了承乾宫,楚明帝按捺不住喷薄欲出的邪火,对着吴贵妃一点情义都不顾了。

前段时间他脑子混混沌沌的,只有对着吴贵妃才畅快兴奋,可贵妃耍了他数十年,这股冲天的怒火让他也不想着那欢愉了。

“陛下,是她们诬陷我,我没有错!定是太子和太子妃设计我,对,还有淑妃德妃等人,是她们做了手脚。”一个耳光让吴贵妃彻底清醒,看清了她的处境,她惊惧万分,双手抱着楚明帝的脚,慌忙为自己解释。

“贱妇,不必再狡辩了,宫宴全程由你主办,戏班子也是你找的。更不用说十几年前你设计朕纳了你这个贱妇,负了皇后。”楚明帝目光阴森,一脚踹到她身上,吴贵妃的身子向后飞了几米,随即吐出了一口血。

她双手的指甲在地上紧扣,见楚明帝不为所动杀意骤显,猛然抬起头冲着他冷笑,“陛下,你我同床共枕十余年,妾身是最了解你的,当日我故意撞进你房中,你是早动了心思。今日却又要怪到我头上,你虚伪至极!”

“桂全,赐贵妃白绫!”楚明帝暴怒,双目涨红,直接就要赐死吴贵妃。

桂全躬身应是,朝着宫人努了努嘴。

“不,陛下,你不能赐死我。”吴贵妃索性放手一搏,挣扎着叫嚷,“因为你,皇后郁郁而终,太子已经知道了此事,他定会报复你的!”

楚明帝闻言一怔,吴贵妃趁机爬起身,跪伏到他面前,哀求,“陛下,你忘了与妾身在一起的快乐了吗?妾身能让陛下你心神畅快呀!”

白绫呈上,桂全低声回禀,“陛下,太后娘娘也派了人过来,请您前往寿康宫,应是为贵妃求情。”

楚明帝嗬嗬地喘着粗气,眼神一厉扬起了手,沉声道,“贵妃饮酒伤身,已暴病而亡!”说完使劲挣脱了吴贵妃的手,决然转身离去。

“陛下,妾身即便是死了你也好过不了,我手里有蛊”吴贵妃死命地叫喊,眼中隐有得意。

只是话未说完,就被桂全亲手用白绫扼住了喉咙。身旁,吴贵妃的亲信无一例外也都被拖了下去。

承乾宫渐渐沉寂,没了一丝声响。烛光一点点的灭掉了,许久,一个宫人大声哭喊,“贵妃娘娘薨了!”

崇明殿外跪着的顺王神情恍惚地瘫在了地上,不过几个时辰,母妃她就这么去了。父皇,他会怎么处置他呢?

身旁顺王妃垂下头若有若无地传出了抽泣声,紧紧握住手指,“王爷,母妃去了您节哀,宫中还有太后,只要求得了父皇的原谅,我们一定有机会的,父皇他最宠您了。”

“你说得对,本王不能被母妃所累,不能失了父皇的宠爱。还有太后,还有太后。”顺王嘴中喃喃地念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与此同时,东宫却是一片和乐。夜深人静,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安置了。

宫人们守在殿外,也有些昏昏欲睡,突然,细细碎碎的女子呻、吟声传了出来,他们精神一振,掩了唇角。

寝殿之中,原本无事发生。

不过章洄心中惦念着吴贵妃之事,如猫爪子在挠,十分好奇地等着看楚明帝如何处置吴贵妃。

入寝之后,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用手指去骚扰一旁安睡的太子殿下,想让他分析分析吴贵妃的凄惨结局。

太子被她一扰,心下起了火气,当即压了她在身下,狠狠地整治了一番,肆无忌惮的力道直逼得女子眼眶都红了,口中谄媚地百般讨好。

正当她浮浮沉沉之际,福大总管略带踌躇地隔着门口禀报,“殿下,娘娘,承乾宫吴贵妃暴病而亡了。”

人死了?这么快!章洄一惊,就要从床榻之上爬下去,楚瑾手疾眼快地将人拽了回来。

“回来,死便死了,左右和东宫无事。”他语气淡淡,似乎早就料到了贵妃的结局。

“无事,孤知了。”这一声是对着福寿说的。

隐隐约约又有女子的轻喘声从殿门口溢出来,福寿充耳不闻,面不改色地继续守在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