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承乾宫吴贵妃暴毙而亡的消息震惊了六宫。

夜里淑妃、德妃二人闻了贵妃的死讯,但到早上去向太后请安之时,她们还未消却心中的寒意。太快了,昨日春风得意一脚迈上了凤座不可一世的吴贵妃转眼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淑妃、德妃,贵妃因病而逝,陛下昨夜与哀家说,宫权重交给你二人,你二人定要尽心尽力打理六宫。”太后脸色冷肃,手中不停地捻着佛珠,老迈的皮肤痕迹很深,比着木质纹理的佛珠都要更盛几分。

淑妃和德妃二人忙起身应是,此刻心中才有了欢喜,贵妃是真的去了,宫权也回到了她们的手上。

“太后娘娘,臣妾斗胆问一句,吴贵妃的身后事您可有吩咐?”淑妃拿回了宫权,也不忘询问如何处理吴贵妃的后事。陛下直接赐死了贵妃,可见对贵妃厌恶至极,但贵妃的身份还在,明面上又是因病去世,是否以贵妃之礼下葬淑妃这心里也拿不准。

“此事哀家昨夜已和陛下商议,吴氏以贵妃之礼下葬,顺王守孝三月,其他却不必了。”太后轻飘飘地吩咐下去,语中之意暗示贵妃身死便是所有事情的了结。

竟还是以贵妃之礼下葬?一旁默不出声的贤嫔蹙了眉头,先不提吴贵妃有可能犯了人命官司杀了冯家子,单只提贵妃当众辱骂皇后、诅咒太子、觊觎皇位就足够贵妃祸连家族。这样清清白白的风光大葬,一具棺材装了尸体,所有事都被埋在黄土之下,苦主的怨和冤又作何用呢?

淑妃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略略抬眼看了一眼皇太后,恭声应是。陛下和太后之意是要将此事捂住了,即便人尽皆知,皇家也不可失了颜面,只是东宫那边,只怕不会同意。

淑妃、德妃等嫔妃离去,嘉玉长公主便递了牌子进宫。

寿康宫中,她的神态有些焦急,“母后,后宫少了吴贵妃,我们前面所做的一切都要付诸东流了。”昨日宫宴,她也惊骇于贵妃所为,原本觉得有蛊药在,贵妃最多降位分,还能留有一命,可没想到皇兄竟然不顾一切赐死了贵妃。

“怕什么,吴氏去了对我们也不是没有益处,顺王失了贵妃,定会牢牢地依附在我们身上,我们便可将他握在手心。”太后自信自己当年能扶楚明帝登基,如今也可以如法炮制扶顺王登基。

“可是,皇兄恶了贵妃,连带着顺王也会失去帝宠,他一个失宠的皇子拿什么去和太子斗。”嘉玉长公主也不是全然看不清形势,太子有兵权有名望,顺王可是除了帝宠什么都没有。

太后示意她稍安勿躁,开口说道,“嘉玉,你还不够了解你皇兄,他到底疼爱过顺王一场,只要顺王和吴氏撇清了关系,他不会太过绝情。而且,顺王背后有势力强大的妻族还有你我,是最适合与太子相抗衡的人,他不会让太子一家独大威胁他的帝位。”

“没了顺王还有齐王晋王,淑妃掌了宫权,地位水涨船高,齐王也不是没有可能。”嘉玉长公主不太看好顺王。

太后抬手命她不要再说,她们已经和顺王绑在了一条船上,木已成舟,贸然投向齐王晋王处只会两头落不得好。

“为今之计要保顺王帝宠不消,你去和顺王妃说,心诚则灵,让顺王挽回皇帝的心。对了,将那瓶丸药交与顺王。”太后老谋深算,知晓皇帝被扒了脸皮恼羞成怒定不会放过贵妃,她便提出为了圆皇家的颜面,贵妃依礼下葬,皇帝果然应允。

要知道贵妃之子和罪奴之子可是千差万别,无论如何,顺王在礼法上的尊贵不能为贵妃所累。

嘉玉长公主一怔,慢慢放下了担心,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早朝,吴贵妃宫宴之上激起的轩然大波还在延续,几乎全楚京的世家夫人都亲耳所闻亲眼所见,言官御史自然不会放过吴贵妃。

“吴贵妃胆大包天,罪不可恕。”承恩公集结了一批臣子在朝堂之上对着吴贵妃痛骂不止,一条一条罪责列的分明,直把吴贵妃说成了祸国殃民的狐媚之辈。

“身为后宫妃嫔居然敢辱骂先皇后,不守宫规,以下犯上。”

“此女祸乱宫廷,不堪为贵妃之位。”

“宫宴之上都敢大放厥词言说要做皇后、太后,其心可诛。细究起来,四皇子顺王可也有不臣之心。”

顺王白着一张脸,神色哀戚,涕泪横流,直直朝着龙椅跪下,以头触地,“父皇,儿臣自幼敬仰您,待您之心日月可鉴,素日也对母后皇兄举止恭敬,不敢逾越。母妃突发癔症神志不清才对母后皇兄言语不敬,如今,母妃病重而亡,人死如灯灭,还望您能够宽恕她的罪过。”

他仰着头目光孺慕,瘦削惨白的脸庞令人心生不忍,楚明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眉头紧皱不语。

“陛下,昨日宫宴皆贵妃醉后所言,与顺王无关。”

“陛下,贵妃向来尊敬皇后,臣怀疑贵妃是受了奸人所害才会口出恶言。”

“顺王何其无辜啊,陛下。”

“儿臣为了替母妃赎罪,愿替母后守陵,也日夜为父皇您祈福。”重重的一声响,顺王的额头现了血迹。

楚明帝想起年幼之时趴在自己膝头的爱子,终究有了恻隐之心,又看了一眼冷眼以对的太子,沉声道,“贵妃之事与顺王不相干,你不必过于自责,贵妃既已病逝,此事便不要再提了。”

“陛下,吴贵妃犯下滔天大罪,理应受罚。”太傅出列,出言劝谏,不赞同此事就含糊其辞地掩埋下去。

东宫消息灵通,得知太后与楚明帝深夜交谈,未对贵妃及吴府降罪,楚瑾就明了他们不愿深究此事。

“孤也赞同太傅所言,父皇,贵妃虽已身死,但万事须要有由头,其中内情要大白于天下。”他声音冷淡,静静地看着上面的皇帝。

楚明帝眼神凌厉,太子话中之意是要他这个九五之尊沦为百姓口中的笑谈吗!他抿紧了嘴唇,放于龙头上的手指忍不住地抖动。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陛下,此事应由大理寺彻查。”

“听闻贵妃还谈及了其未婚夫冯家子,冯家子为寇匪所害,和贵妃是否有干系还应细查。”

群臣出列纷纷附和太子,不愿此事就此了结。

楚明帝看着金銮殿上的臣子,脑中突然响起贵妃昨夜所言,‘太子知道了此事,他会报复你的。’他手上青筋凸起,呼吸有些不稳,怒声呵斥,“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陛下,若无真相何以服天下?”吴贵妃的未婚夫冯运台是前国子监祭酒之子,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出过尚书翰林,也有一二个旧友,一臣子与冯家有旧,出言驳斥。

“放肆!朕是天子,汝等一再违抗皇命,意欲何为。”楚明帝一双厉眸对准殿下的皇太子,意有所指。

“儿臣不敢。”楚瑾眼眸低垂,撩了袍子,跪与殿上。

“退朝!”楚明帝甩袖离去,怒意尽显。

太子得了陛下斥责,顺王逃过一劫,贵妃的葬礼也低调的开始了,众人皆以为此事也就如此罢了。

却不料,一两天的时间内,一折戏本子就意外地风靡于楚京街头,人人谈论。

“那茵茵太过狠毒了,冯郎对她掏心掏肺,她的密友也多次帮扶她,狼心狗肺啊。”

“听说有人还依着这戏本子命人排了戏,不若我们也去听一听,云起酒楼的戏班子唱着呢,场场火爆。”

“那就去听听。”

还有那略知内情的,神神秘秘地凑在一起指了指皇宫的方向,耳语道,“宫里的吴贵妃名字里也带了一个音字,据说她曾与前国子监祭酒冯家的公子订婚,冯祭酒早逝,冯家也是家道中落。”

“最毒妇人心,宫里的娘娘心眼子多。”

“嘶,那陛下不就是暗中与她厮混”

“呸,快住口,你不要命啦!”

茵茵戏一场一场地唱着,顺王太后等人不敢轻举妄动,戏剧终究是暗指,若是动了手抓人那岂不是此地无银做实了贵妃就是茵茵?

至于楚明帝,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戏,无他,自从贵妃身亡之后,陛下的脾气就变得阴晴不定,身体也出了毛病。太医院的太医暗中去崇明殿觐见了好几次,都未能缓解陛下的症状。

不过,顺王性子纯孝,闻得父皇身体不适,寻了好几个药方子到宫里。听说有一个方子配出的丸药见效快,陛下服了不到一刻就精神奕奕了,对着顺王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转眼间,便到了吴贵妃下葬之日,楚京中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奇闻,一个老妪击鼓喊冤,状告吴府谋财害命。这吴府正是昔日的淮安伯府,贵妃的娘家。

此时,章洄正拿着茵茵传的戏本子在太子表哥那里邀功,“太子哥哥,吴贵妃的事迹将永为大楚人铭记,也算是遗臭万年了。”

宫外的茵茵戏楚瑾早已猜到是自己太子妃的手笔,不过他还是颇为讶异地扬了眉毛,淡声道,“孤竟不知洄儿还有如此才艺,甚好。”

章洄手中翻着戏本子,又叹了一句,“不过用处也不大,吴贵妃今日下了葬,来日又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贵妃,还有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楚明帝近日多次召顺王觐见,赏赐顺王诸多珍宝,宠爱比贵妃逝去之前半分不减。

楚瑾眼神柔和,拿过了她手中的戏本子,温声道,“洄儿有心了,孤很欢喜。”

“殿下,冯运台之母上京兆尹去击鼓鸣冤了。”消息传到了东宫。

章洄闻言狐疑地看了一眼楚瑾,时机挑在贵妃下葬之日,左看右看都像是太子表哥的手笔

太子脸上却蓦然泛起了一抹笑意,带着几分薄凉,“看来贵妃的谋划被人给知道了。”

除了太子表哥,还有谁与吴贵妃有仇,章洄凝眉细思了片刻,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