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您慢些。”离了慈安宫,往日最爱板着脸的秦嬷嬷亲手扶着章洄往长信宫走,边走边还嘴中念叨,“皇后娘娘,轿辇在一旁备着,您若累了千万要和老奴说。”
好似章洄是个易碎的娃娃,慈爱的目光几乎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
章洄感知敏锐,似乎早朝后为镇北王平反的消息传来,秦嬷嬷就成了这幅模样。
“秦嬷嬷,太医嘱咐说女子有了身孕多走走有利于生产。更何况本宫有孕才五个月,嬷嬷不必那么着急。”
章洄怀着孩子其实还挺轻松,自从上次和太子表哥交谈时腹部鼓了一下,之后就再无动静了。她想着这孩子绝对是个安静的性子,不爱运动,也许是位小公主呢。
“老奴是想最后陪皇后娘娘的时日里多尽些心。”秦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话中有话。
“嬷嬷是有了离宫之心吗?”章洄察觉有异,问她。
秦嬷嬷闻言眉目舒展开来,远远地望着北方,开口说道,“不瞒娘娘,老奴实则是先镇北王妃的贴身婢女。自幼便随在王妃身边,也跟到了北地的镇北王府。王爷和王妃夫妻恩爱,诞下小郡主。可楚京的皇帝容不下镇北王府,定国公暗中接走了小郡主,老奴便也到了楚京。到如今已经四十年,先王得了清白,老奴便再无牵挂。”
“最后的时日,老奴想要回北地,那里葬着老奴的亲人。”
秦嬷嬷的手带着一股暖意,章洄忍不住道,“北地的镇北王府已无人,嬷嬷不若再等些时日,姑母恢复了身份后您再走不迟。”
太子表哥和定国公的商议她也在场,如若姑母恢复了镇北王府郡主的身份,那么在世人心中镇北王的血脉就不算断绝。相反,它将和大楚皇族血脉融合在一起,世代延续,尊荣富贵。
闻言,秦嬷嬷蓦然转过头看她,眼中带了几分激动,“皇后娘娘,您是说?”
能为先王洗刷罪名已是秦嬷嬷此生所求,小郡主恢复身份却是不敢奢望。毕竟,定国公府对先王恩义深重,若是郡主正身,定国公府势必背上欺君的罪名。
想到这里,她神情略有些迟疑。
“嬷嬷不必担忧,表哥会处理好此事。”章洄一脸悠然,太子表哥大权在握,宫中太皇太后也不足为虑,谁人敢有异议呢。
时值四十年,镇北王终于洗刷了罪名,陛下也下旨归还了其爵位和府邸。然而,镇北王全族都已亡了,只活下一位族中收养的孤儿,便是那祁军医。爵位和府邸又有甚用,楚京百姓闻之皆唏嘘不已,百年的王府竟无一丝血脉留下,忠魂难平啊!
然而,未过几日,定国公章怀之褪下朝服,手持一封奏折跪于奉天殿之下。其口中直言,陛下生母元敬太后并非定国公府出身,实乃镇北王亲女!
纵使此事众人心中都有了猜测,但当定国公亲自陈明真相还是令他们大吃一惊。
无论镇北王府是否被冤屈,定国公府这都是犯了欺君之罪!
不过,朝堂之上倒是无人敢弹劾定国公府,无他,不提定国公府对陛下和元敬太后都有大恩,怀有身孕的皇后娘娘可正是定国公亲女!
皇后娘娘心怀大楚,赐下的护心镜救了平阳侯幼子谢越一命也是人人皆知,平阳侯一家对其可是感激涕零。
不出朝臣所料,平阳侯率先出列为定国公府求情,言辞恳切。
“陛下,定国公府虽犯有欺君之罪,但其养育太后是大功,功过相抵,不应对其降罪。”
“何况镇北王已平反,更不该追究定国公府的过错。”
“卿言之有理,定国公府有情有义,对母后有养育之恩,欺君之罪当宽恕。”天子神色温和,命定国公起身。
“功过相抵,定国公府又生养皇后,皇后乃是朕爱妻,秉性柔嘉,朕甚爱之。”
他略沉吟了片刻,下旨定国公超品公爵三代沿袭,不削爵,另允定国公幼子章演同诸位皇子宫中进学。
定国公章怀之红光满面,欣然受之。
殿下的群臣瞥见皆心中泛酸,三代不削爵,这代表着定国公府百年之内都不会跌出楚京的顶级世家。而且宫中唯一的皇后娘娘若是诞下小太子,血脉相连,定国公府什么都不需做便能安享荣华。
定国公怎么就这么好命,人比人气死人啊!
定国公府可以说是近些时日楚京最得意风光的府邸了,不少世家冷眼看着,心生艳羡,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放到了后宫之中。
陛下虽在朝中言明不会纳妃,但若是皇后娘娘生了小公主,子嗣空虚,说不定他们就有机会送女入宫,幸运的话也能同定国公一般风光呢。
就在朝中臣子暗搓搓地期待皇后娘娘诞下公主的念头下,章洄的腹部一日一日鼓起来,终于要到了十月临盆之期。
正值春暖花开,御花园中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进行了一番大改造,比如特意辟出了一片平坦之地,专由皇后娘娘奔跑散步之用。
草长莺飞,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章洄懒洋洋地躺在椅上,目睹几名宫人来回地奔跑,空中飘着几只精美的纸鸢。
“娘娘,这些纸鸢都是陛下精心为您准备的,您就不要生气了。”绿墨陪着一张笑脸,哄她开心。
闻言,章洄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她自怀孕后最爱的消遣便是偷偷摸摸地欣赏小黄书小黄图,为此还多次召表妹陆清清入宫提供新货。
可是!表妹不小心在常益面前露了踪迹,就被人把小秘密揭开了。常统领不愧为金甲卫的头领,侦查能力堪为甲等,顺着蛛丝马迹就查到了书阁,待看到那一屋子的小黄书小黄图当即便冷了脸。
书阁查封了,表妹被禁足了,她宫中的珍藏也被闻风而至的男人全部收刮走了。
章洄想起狗男人神色淡然地附到她耳边轻声道,“洄儿若是想,只待皇儿落地,朕一定满足你。”
说完男人的眸光还在她胸口处停留了片刻,意味深长。
章洄当即便气冲冲地推了他离开,连着两日都未和他搭话。
“只是看着,本宫也动不了那纸鸢,回吧。”章洄想起自己的珍藏就心痛,不管不顾就从躺椅上起了身。
只是,她刚走了两步便察觉到一股热流流下,随即腹部便抽痛起来。她摸着腹部脸色瞬间变了,“本宫,本宫羊水破了。”
绿墨和随行的嬷嬷闻言大惊失色,“来人,快送娘娘回宫,快去唤太医啊!”
午后,微风轻拂,春意盎然,整座皇宫都笼罩在轻快的气氛之中。唯有长信宫,宫人们和进出的太医,产婆脸上都带上了凝重。
这可是皇后娘娘第一次生产,若是出了纰漏,他们这些人都要丢了一条命去。
太医和产婆是早就备好的,一直随侍在长信宫。可他们怎么都未想到娘娘不过是去了御花园一趟就破了羊水。
人抬进来的时候他们的脸色都变了。
“皇后如何?”不过几瞬之间,正在崇明殿批改奏折的陛下就大步而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神色也不见往日的淡然。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她羊水已破,如今正在内殿生产。娘娘身体康健,定会母子平安。”太医对着陛下,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为何没有动静?”楚瑾语气急切,深不见底的黑眸直直的盯着内殿,手指不由得攥紧。
“这,许是产婆”太医踌躇着吐出几个字,只话还未说完,内殿便传出了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喊,“楚瑾!”
太医心中一跳,这可是陛下的名讳!再是一惊,皇后娘娘叫声如此可是不妙!
他们正要开口,抬头就见神情冷沉的陛下大步踏入内殿,一刻都未停顿。
“陛下,女子产房您万金之躯不能进入啊。”守在殿门口的嬷嬷慌乱地拦他,这不合规矩。
“滚!”陛下身上森然的戾气扑面而来,嬷嬷们一吓瘫在了地上。
“洄儿,我在这里。”进到内殿,楚瑾满眼都是血色,他绷着一张脸冲到女子的身旁,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床榻上的女子脸色苍白,布满了汗水,全然不见往日的活力狡黠,见他在面前委屈巴巴地掉了泪水。
“表哥,我好…痛,好痛!”章洄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刀将自己活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楚瑾未言语,只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她。
“娘娘,用力,再用些力气。”产婆急的满头大汗,陛下立在殿中,她们唯恐出了差错。
章洄细细地喘着气,听到产婆的话咬紧了牙齿,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冒出一声尖叫。
“痛,好痛!”女子泪眼朦胧地看着楚瑾,脸色愈发的苍白。
“洄儿乖,不要怕。”楚瑾的眼眸中只有她一人,往日的淡然全都消失无踪,“再过些时日,我带你出宫,听戏,放纸鸢。”
章洄闻言眼中有了神采,她紧握住双手,嘴中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我的书还我。”
“看到头了,娘娘再用力啊!”产婆惊喜地欢呼。
“好。”男人薄唇轻言。
女子猛地闭上了眼睛,咬牙。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