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琅最开始入围的时候,国内已经有了报道,只是尚且不知花落谁家,又是生理医学这样的小众领域,关注者当然不多,现在成功斩获奖项,当然要大加宣扬。
这是国人的荣耀,也是华人的骄傲。
官方的主流媒体特意到普林斯顿去进行采访,燕琅迟疑一下,还是抽了时间出来,专门去走这一趟。
这样的正式采访,双方都需要一定的默契,拍摄之前,会就谈及的问题做一定的沟通。
“真年轻啊,”身为领队人的郑瑶看了一眼基本资料,忍不住跟同事感叹:“才十八岁呢。”
“是啊,”同事也说:“这可不是一句风华正茂所能形容的。”
节目组事先已经联系过研究所方面,一路畅通的进了实验楼,略微等了几分钟,就见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年轻女性走了进来。
她穿着实验室标配的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身上那种学术的色彩太重,反倒叫原本就十分出众的容貌显得暗淡下去。
燕琅主动伸手过去,客气而有力的点了点头,说:“你好。”
她一进门,郑瑶就愣住了。
原因无他,要不是知道自己身处实验室,她几乎以为自己是穿梭了任意门,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婆婆。
专业而又干练,犀利的眉眼被书卷气稍稍中和了几分,周身都带着有些疏离的气息,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郑瑶是单位里的骨干成员,能力出众,从前也主持过好些盛会,摄像等人都做好了宾主尽欢的准备,哪知见到真人之后,她却失态了。
身后的人不露痕迹的推了她一下,小声提醒:“郑姐?”
郑瑶恍然回过神来,握住燕琅的手,熟练的笑道:“没想到思思这么年轻,真是吓了我一跳。”
燕琅礼貌的笑了笑。
郑瑶把拟定好的稿子递了过去,双方商量着进行,讲完奖项相关与专业内容后,她含蓄的问了句:“方便谈一下家庭对你的影响吗?”
燕琅摇了摇头,说:“不好意思,我不太想提这些。”
郑瑶会意到了几分,致歉道:“对不起,是我太冒失了。”
两方都有意配合,这场访谈完成的非常快,郑瑶本身就是非常独立自强的职业女性,见到这么这么年轻就能独当一面的奖项得主,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特意留了个电话,说是等她回国,再约着一起小聚。
当天晚上,她跟周致宁视频通话时,忍不住提起这件事:“真的很像,要不是知道你只有一个妹妹,我还以为那也是周家的女儿呢。”
“有多像?”周致宁那边是中午,他正吃午饭,闻言饶有兴趣的抬起头,问了句:“有照片吗?”
“还真有。”郑瑶这么说着,就把自己跟燕琅的合照发了过去,她问丈夫:“像不像?”
郑瑶跟周嘉嘉这个小姑子一向相处的不怎么好,忍不住说:“跟嘉嘉站在一起叫我选,我指定觉得这才是你妹妹。”
周致宁看得皱起眉来,仔细端详半晌,禁不住道:“还真是,眼睛尤其的像。致远也像妈妈,但他们毕竟性别不同,男女轮廓不一样,这个小姑娘就是真的像了。”
“十八岁,”他念了一句,端起茶杯抿了口,问妻子道:“她姓什么?”
“姓袁啊,”郑瑶嗔他:“一开始就说了,叫袁思思嘛。”
……
《我最闪耀》百强近五十那一场的时候,中国籍女性袁思思斩获艾萨克奖的消息正式在主流媒体播出,一时赞声不觉,微博上都被刷出来一个爆搜。
不管什么时候,年轻的天才少女总是惹人注目的,更别说她是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又在外为国争光,不被宣扬反倒奇怪了。
周嘉嘉刚刚走下比赛场,头顶着四个绿灯,被保送进了前三十强,震耳欲聋的乐声叫她更加兴奋,场中的欢呼声更叫她心潮澎湃。
经纪人正在外边等她,化妆师帮着卸了妆,她到了休息室坐下,拿起手机准备看看大众对她刚才表现的评论,不想刚把微博打开,就看到了一个刺眼的名字。
袁思思!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名字?!
周嘉嘉面容情不自禁的扭曲了一下,点开最顶端那个热搜看了一眼,心就渐渐的沉了下去。
那个女孩子有着跟她相仿的年纪,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没有化妆,而她的眉眼,简直就是沐兰筠的翻版……
周嘉嘉一个哆嗦,手机直接掉到了地上。
经纪人吓了一跳,说:“嘉嘉,你没事吧?”
“我想自己静一静,”周嘉嘉深吸口气,把地上的手机捡起,说:“你们都出去吧。”
经纪人有些忧虑的走了,休息室里只剩了周嘉嘉一个人,她把门反锁上,进了里间的卧室里去,拨打了王华芝的号码。
“你不是说袁思思再也不会出现了吗?”她咬牙切齿的问:“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新闻上?!”
王华芝上了年纪,不会玩微博那些年轻人喜欢的时髦东西,听完直接就呆了,匆忙间挂断电话,上网去搜索袁思思的名字,满屏都是最年轻的艾萨克奖获得者,学霸少女袁思思。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耸动的标题,连手机掉到地上都没能察觉。
回过神来,王华芝有些慌乱的给周嘉嘉打了回去:“是她!怎么会是她?!”
“你问我,我问谁?!”周嘉嘉心头的火气比她还深,这其间还掺杂了担忧与不安:“上了这样的新闻,家里人一定会注意到的,她跟妈妈长得那么像,如果他们产生了怀疑,那我该怎么办?”
就这个问题而言,王华芝显然不能给她任何靠谱的建议,周嘉嘉挂断电话,烦闷的骂了一声:“该死!”
视频中那张脸跟沐兰筠那么像,她越看越觉得生气,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忽然想到之前王华芝发给她的,关于袁思思那件案子的事情。
袁思思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她只以为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而周家也不知道自己家的孩子被人偷偷的调换了,即便见到跟沐兰筠极为相像的袁思思,惊诧之后,恐怕也不会多想。
谁能相信调换孩子这种荒谬的事,会发生在现实世界里?
袁思思出国去读书,在国外混的风生水起,说不定就是为了躲避过去不堪的回忆,而周家这样的门第,怎么可能接纳一个出过这种事,很可能给家门蒙羞的女儿?
周嘉嘉这么安慰了自己几句,就有了主意,在手机通讯录了翻了翻,打算找个小媒体,把袁思思曾经被人强/暴的那个案子给翻出去。
她不是有名气吗?
这件事一爆出去,她的名声还会更大,只是在这之后她还有没有脸面回国,那就得另说了。
周嘉嘉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完之后又开始发愁,她的人脉网都是由周家而来,把这消息送出去很简单,但肯定是瞒不过周家人,到时候家里人问起来,她又该怎么说?
还是要想个瞒天过海的办法才行。
……
周致远的秘书被他训了几句,再不敢疏忽了事,大把的钞票撒出去,力图把王华芝的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这位王女士还真是个宝藏女孩。
就在半年前,袁家祸事一个接着一个,先是王华芝出了车祸,紧接着就是男主人袁宽被公司辞退,再没几天,小儿子袁明也因为嫖/娼进了局子,而被取消了高中的录取资格。
这一看就知道是袁家得罪了人,而被刻意整了,否则,要怎么才能解释这一连串的霉运?
被诅咒了?
车祸这件事涉及伤人事件,肇事者至今都没有抓到,秘书当然不会去查这个一看就很麻烦的案子,而袁明嫖/娼,纯粹是他自己作死,到底是谁引着他干的这件事,怕也已经被时间模糊了,最好着手的,显然是袁宽。
曾经聘用袁宽的那家公司开除他,是因为纪家给的压力,现在遇上同样强势的周家,当然不敢隐瞒,秘书没显露痕迹,扯个酒局叫了主管袁宽的经理出来,假做不经意的问起此事,那经理就毫无防备的说了。
“还不是因为他那个女儿?做什么不好,非得跟纪家对着干,这种小老百姓,讨得了好吗?”
秘书终于找到了之前袁家遭难的根源:“他那个女儿?”
“是啊,就这几天,还在电视上出来过,得了什么奖的那个,”经理大着舌头,迟疑着说:“叫什么来着……”
秘书眼珠一转,说:“袁思思?”
“对,就是她!”经理一拍桌子,又有些同情的说:“那小姑娘也挺可怜的,遇上那种事,都告到警察局去了,还被人给压下来了,好在现在有出息了,唉……”
秘书追根究底,把事情给问清楚了,才知道袁家这事居然牵连到了纪家人。
可是既然如此,王华芝不去找纪家人算账,专门去偶遇周家小姐做什么?
王华芝从周嘉嘉那儿前前后后掏出来一百多万,早就还上欠债,住进了新房,秘书叫人开车,亲自到了袁家人住过的筒子楼里,跟他们家的左邻右舍打听消息。
“你说王华芝啊,她这个人可不怎么样,”对门的女人原本还不想说话,看秘书抽了一沓钞票放下,神情立马就柔和了:“爱贪小便宜,还爱搬弄是非,垃圾不丢,专门放在我们家门口,你说气不气人?哦,思思啊,那是个好孩子,长得好看,也听话,成绩也好,只是不知道王华芝怎么想的,那么好一个闺女不疼,成天使唤着她干活,只疼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秘书在备忘录上做了标注:王华芝并不喜欢女儿袁思思。
再次到医院走访之后,他更确定了这一点。
抽丝剥茧的走到这一步,秘书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浑浊的池水之下仿佛有什么看不出的联系,只是他缺乏最关键的那一环,所以至今都连不到一起去。
他没再拖延,到周致远面前去,向他汇报了自己探查后的结果。
周致远默默的翻阅那份不算薄的档案,看到袁思思的照片,对上那双与自己相似的丹凤眼时,情不自禁的顿了一下。
他问秘书:“她就是袁思思?”
秘书小声应了声:“是。”
周致远心头微微一动,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来,再看到袁思思因为被人强/暴,报警无门而不得不出国留学时,一颗心不禁慢慢的沉了下去。
他把袁思思的那张照片抽出来,静静看了很久,大概是觉得有些胸闷,他拿出一根烟,点上之后,慢慢的抽了一口。
秘书低着头,一句话也没多说。
直到指间那根香烟燃尽,周致远才问了句:“王华芝搬了新家?”
“是,”秘书回答说:“刚刚才搬走。”
周致远信手把烟掐了,淡淡道:“她没有工作,袁家也没有收入,哪来的钱买房子?”
秘书楞了一下:“这……”
这一次,周致远沉默了很久,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打在他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阴翳。
“去查一下嘉嘉的银行账户。”最后,他肃了神色,把那张照片珍而重之的收起来,吩咐道:“再把她近期的通话记录调出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秘书恭敬的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