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陈福香瓷白的小脸像是被抹上了鲜红的胭脂,红色从脸颊弥漫到了耳根,又染上了脖子,让她整个人都有些语无伦次:“卫东哥,你,我给你倒杯水,你先等我,坐一会儿……”
岑卫东拉住了她:“福香,我不渴,咱们先说会儿话。”
他知道,是他刚才直白的话吓到了她。但他一点都不后悔,伟人语录里有一句话“不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他只是想表明自己是认真的。
陈福香感觉被他握住的手腕发烫,像是火燎一般,本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这会儿几乎快要蹦出来了,她下意识地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但甩开之后,她似乎也觉得不合适,可能会伤到岑卫东,赶紧描补:“那个,那个我口渴了。”
“那你坐下,我给你倒水。”岑卫东把她按在椅子上,然后缓慢地过去拎着暖水瓶给她倒水。
陈福香看着他慢吞吞的动作,悄悄伸出双手捧住滚烫的脸,捏了一下,好痛,是真的,不是她在做梦!
岑卫东一回头就看到她这小动作,顿时哭笑不得,笑过之后随之而起的是心疼和自责。都是他的错,他应该早点表明心迹的。
他把白色的搪瓷缸子递给陈福香:“喝吧。”
陈福香两只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眼神含羞带怯,忍不住想偷偷看他,但一撞上他的眼神,又飞快地挪开了,像只受惊的小鸟。
岑卫东察觉到她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嘴角也跟着飞扬起来。
不过他再不做点什么,这傻丫头恐怕要保持一晚上这种晕晕乎乎的状态了。
岑卫东心生一计,弯腰按住腿,呻。吟了一声:“哎哟……”
陈福香果然忘记了羞涩,飞快地放下杯子,蹲下身,手抓住他的裤腿,担忧地问:“卫东哥,你腿怎么样了?是旧伤复发了吗?”
岑卫东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笑眯眯地说:“没事,我逗你的呢。”
陈福香两眼大睁,怒瞪着他:“你好讨厌!”
“好,是卫东哥不对,是卫东哥讨厌,那现在可以好好跟我说会儿话了吗?”岑卫东拉着她的手不放。
陈福香挣了两下没挣开,索性放弃了,蠕动了一下唇,小声道:“说什么?”
岑卫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就说相亲的事,你不要去相亲好不好?我不许你去相亲!”
陈福香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你听谁说的?我本来就没打算去。”
这么说还真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了,岑卫东后怕不已,幸亏他来了,不然福香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给拐跑了。
“好,咱们不去,福香真乖。”岑卫东面上夸奖她,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回头就让这筒子楼里的人都知道福香有对象了,免得这些人热心地继续给她介绍对象。
陈福香嗔了他一眼,有些委屈地说:“我觉得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
“小孩子吗?”岑卫东的下巴靠到她的头顶上,沙哑的声音带着克制,“我想亲你,抱你,这是对小孩子吗?”
陈福香脸上刚消下去的热度又烧了起来,赶紧伸出小手按住他的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要乱说啦!”
岑卫东拉下了她的手,握在掌心,火热的目光盯着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这可不是胡说,这是我心之所欲!”
“你,你害不害臊啊!”陈福香捂脸,耳垂红得几欲滴血。
岑卫东捏了捏她滚烫的耳垂,呼出的火热气息喷在她的耳垂上,声音暗哑充满了诱惑:“还觉得我把你当小孩子吗?”
陈福香快羞死了,完全招架不住他的厚脸皮,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说错话啦。卫东哥,你,对了,你的腿好了吗?”
这话题转得太生硬了,岑卫东明知她的意图,还是放开了她,顺着她的话说:“已经好多了,不过现在还不能一次走太久,也不能太用力。”
陈福香想起他们回来时在楼下看到的影子,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趴在阳台上等我们,红雁在家,你可以去青青那儿等我,外面这么冷,你的腿受到了吗?”
“隔壁不合适,我身体好,不怕冷。”岑卫东揉了揉她的头说。
陈福香恍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才发现,卫东哥其实一直跟女孩子都保持着距离,就跟她才没那么注意,她还真是迟钝。
想到这一点,她又有点难过了,觉得对不起他。不过有的事还是要问清楚的,她扬起小脸,凶巴巴地问:“郭医生是怎么回事?”
她就是不问,岑卫东也准备好好跟她交代清楚这个事,免得在她心里留下疙瘩。
岑卫东拉着她的手:“你听我说。我家跟郭若君家隔了一条巷子,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吧,她比我小三岁,是家里的老幺,父母哥哥姐姐都宠,从小性子就野,经常跟着我们一群男孩上山下河的,那时候她头发剪得就比我现在长一点点,所以大家都把她当男孩子一样。我16岁就去参军了,走的时候她还是个毛头小子呢,直到这次去灾区救灾才碰到,一开始我都没认出来她。”
“她现在长得挺漂亮的吧,你刚开始看到她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吃惊啊!”陈福香撅起嘴巴说。
岑卫东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小醋精,听我说完好不好?在灾区大家都灰头土脸的,衣服上全是泥,有时候连洗脸的水都没有,能好看吗?再说她属于医疗队,跟我也不是一个系统的,我们只打过一两回照面吧,根本没说过话,还是这次在医院,看到了彼此的名字,然后才认出了对方。”
“她还去灾区救灾了,真厉害。我好像什么都比不上她。”陈福香是真有点佩服郭若君,她的性格跟她的名字好配。
岑卫东却不以为意,在他的眼里,在灾区,在战场上就没有男人跟女人之分,只有战友和敌人的区别。
“这是她的责任,从她穿上那身军装开始,她就有守护百姓,保家卫国的义务。再说她哪能跟你比啊,你一出手,我们都好了,本来要截肢的都不用截了。”
最后一句明显带上了调侃意味。
陈福香羞红了脸:“哎呀,卫东哥,你,你不要说这个了,咱们继续说郭医生,你还没跟我讲,周四那天,她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岑卫东无奈地说:“她故意的,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她就是看到你进来了,才故意说给你听,刺激咱们俩呢。”
陈福香瞪大眼:“啊,她,她……”
陈福香也不知道该感激郭医生还是该埋怨她。
“她怎么这么说,不害臊吗?”陈福香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郭医生也未免太大胆了。
见陈福香似是还不大相信他跟郭若君那疯子是清白的,岑卫东只能说出另外一个秘密:“在灾区救灾的时候,她跟你哥哥之间好像发生了点什么。上次你哥来看我的时候,郭若君直溜溜地盯着他,等你哥前脚一走,她后脚也跟着走了。”
陈福香难以置信:“她,她跟我哥哥在一起了?她要做我嫂子?”
“没有,我看是她对你哥有意,你哥有点避着她的样子,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他们现在应该没在一起。”岑卫东赶紧澄清。
陈福香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我真的一点都没想到。”
“那你是属于郭若君做你嫂子,还是不乐意?”岑卫东问道。
陈福香想了想说:“看哥哥吧,他喜欢我就喜欢,他不喜欢那我也不喜欢,谁做嫂子,当然哥哥说了算。”
岑卫东就喜欢陈福香这样。大家都说她单纯天真,有点傻气,但其实她特别拎得清。
“嗯,这是他们的事自然他们说了算。要不是怕你误会,其实我本不想提这个的,你以后见了他们也装作不知道。”岑卫东叮嘱道。
一边是未来大舅子,一边是小时候的玩伴,成了倒还好说,要是没成,挺尴尬的。所以一开始岑卫东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有点情况,也没点破这个事。要不是后来郭若君把他逼急了,他还要装糊涂。
陈福香乖巧地点头:“嗯,我知道了,我就当今天没听到你跟我说过这个事,以后见了郭医生,以前是什么样,以后也怎么样。”
“嗯,福香真乖。不过咱们是不是该算一算,你不听我和陈阳的叮嘱,胡来的这笔帐了?”岑卫东前一刻还在笑,后一刻忽地变了脸。
陈福香惊呆了,诧异地看着他:“这……这个事不是已经过去了,没事了吗?”
见岑卫东还是板着脸,她谄媚地笑了笑,拽着他的胳膊,小心讨饶:“卫东哥,我这不没事吗?我做好了准备的,不会让自己暴露的啦。”
她很少撒娇,岑卫东有点下不了手,可又想着不收拾收拾她,她下次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事!索性东按住她的肩,对着她的臀部拍了下去,啪啪好几下!
“长记性了吗?现在是没出事,但万一出了呢?你想过我,想过陈阳吗?想过我们会有多担心吗?”岑卫东一想起前几天的提心吊胆,都还一阵后怕。这次是没出事,但她下次再这么胡来,谁能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出事?就该给她一点教训,让她下次不要这么胆大妄为。
冬天穿着厚厚的棉裤,岑卫东到底是心疼她,阵势大,但并没有使多大劲儿,不怎么疼。但这么大个人了还被打屁股,而且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新鲜出炉的对象打屁股。陈福香面子上过不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岑卫东抬起的手一顿,有些无奈,又有些哭笑不得。她就是吃定了他舍不得她哭吧!
他将她扶正,食指轻轻擦过她眼角下的泪水:“好了,我不打了总行了吧,但你得答应我,下次不许再胡来了。你再这样,我的心脏都要被你吓停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成不成,我的小祖宗?”
可不是祖宗,打不得,说不得,还得哄着。
这可真是甜蜜的烦恼。
陈福香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你说的哦,下次,你要打就打我的脸,别打我屁股了。”
拍了两下屁股都这样了,还打脸。岑卫东又好笑又好气:“你下次再乱来,我打我自个儿,这总行了吧!”
陈福香困惑不解地看着他:“不是惩罚我吗?怎么打你自个儿啊?”
“你打不得,那只能打我了,就看你心不心疼你男人了!”岑卫东直白热烈地看着她说。
陈福香被他句“你男人”又给逗得面红心跳,嗔了他一眼,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苦恼地说:“卫东哥,挺晚了,你今天就别走了,在我这儿睡吧,我去隔壁青青她们那儿住。你等一下,我去给你端洗脚水。”
岑卫东拉住了她:“不用,我去我那房子住就行了,收拾出来了吗?”
“收拾出来了,不过,“陈福香有些迟疑,“那边没有生火,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会住,也还没准备棉被。这大冬天的,恐怕不能住人。”
岑卫东指了指挂在门口的军大衣:“我还有大衣呢,将就一晚上。于青青她们的床那么小,挤她们姐妹就很不容易了,你要再挤过去,冻感冒了怎么办?我还等着你照顾我呢!”
陈福香想想也有道理,因为是单身宿舍,配的床都不大,就1.35米,冬天挤两个大人就有点勉强了,再加她一个确实不知道怎么睡。
不过让岑卫东这么过去,她又很担心,最后陈福香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她把自己的棉被叠了起来,抱起来,塞给了岑卫东:“卫东哥,你今晚盖这个睡。”
“我把被子抱走了,你睡什么?”岑卫东不接。
陈福香嗔了他一眼:“我让青青带着她的被子过来睡。她们姐妹俩有两床被子,好了,你快走吧,很晚了,早点睡。”
岑卫东挑眉:“这就赶我走啦?我舍不得走怎么办?”
陈福香被他说得脸红,推搡着把他推了出去:“你快走吧,明早我给你做早饭送过去。”
她把岑卫东送到了楼下。
岑卫东停下脚步:“这里就够了,你回去,我看着你进屋了再走。”
“可是,太暗了,你不熟悉这边的路,还是我送你吧。”陈福香怕他腿不好,会摔倒。
岑卫东怎么可能让她送:“你觉得你一个小姑娘摸黑回来我会放心吗?乖,回家,我没事的,比这更暗更黑的路我都走过。”
陈福香拗不过他,只好返身回去,走到楼梯拐角处,快看不到人时,她忽地回头,岑卫东站在夜色中冲她挥手,他的目光比白天的太阳都还炽热。
陈福香有点开心,又有点小羞涩,胡乱地挥了挥手,然后扭头蹬蹬蹬地跑了上去,却并没有进屋,而是趴在阳台上,巴巴地瞅着他。
岑卫东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回身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身影,仰头朝她笑了笑,两人就站在黑夜中对视了好几分钟。还是陈福香想起他的腿还没好彻底,赶紧比划了一个“快走”的手势。
岑卫东这才冲她挥了挥手,然后抱着被子出了筒子楼。
等他走远了,看不到影子了,陈福香这才转身,敲了敲于青青家的门。
几秒后,于青青拉开了门,脸上是揶揄的笑容:“终于把你们家卫东哥送走了?”
陈福香的脸又烧了起来,嗔了于青青一眼,赶紧说明来意:“我的被子让卫东哥拿走了,你把被子抱过来,咱们今晚一起睡吧!”
于青青正想八卦,当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你先回屋洗漱泡脚,我一会儿就过来。”
她回头将自己的被子卷了起来,两只手抱起,对于红雁说:“我今晚去福香那里睡,你自个儿锁好门,有事叫我。”
于红雁知道这两个姐姐肯定又要背着自己说悄悄话,扁了扁嘴:“知道啦。”
于青青飞快地抱着被子去了陈福香的屋子。
陈福香已经收拾好,就等她过来,两人躺到被窝里,关了灯,于青青兴奋地拉着陈福香问:“他刚才怎么说?你们牵手了吗?还有他跟那个郭医生到底怎么回事?”
“青青,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回答你哪一个嘛?”陈福香好笑地问。她有些庆幸,现在关了灯,看不见,不然青青见她脸红,肯定要笑话她。
于青青伸胳膊肘顶了她一下:“那你一个一个地回答呗。”
“哎呀,你别挠了,我说,我说还不成吗?”陈福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夜色朦胧,伴随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渐渐陷入了沉睡。
因为前一晚两人说悄悄话说得太晚,等陈福香睁开眼时,外面已经大亮了。她赶紧抓起床边的手表一看:“哎呀,都八点多了,我得赶紧起来了!”
于青青被吵醒,打了个哈欠,又钻回了被窝里:“今天又不上班,你起那么早干什么?这么冷的天,再睡一会儿。”
要是以往,陈福香肯定跟着她赖床了,但今天不行。
“不成的,我说好了要给卫东哥做早饭送过去的。他那边还没准备炉子,生不了火,连口热乎乎的东西都没得吃。”陈福香赶紧下床,穿上了衣服。
于青青被她这一闹,也没了睡意,但大冬天的,谁舍得离开暖乎乎的被窝?她窝在被子里,笑看着陈福香:“这有对象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啊,真勤快!哎,我比你还大两岁,你都找到了对象,我却还没有。算了,反正没对象,我继续睡吧!”
说完,她又埋头钻进了被窝里。
陈福香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下个月秋志明不就回来了吗?”
“别提了,谁知道他回来是什么情况!”于青青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你赶紧去找你的卫东哥吧,我继续睡。”
陈福香只好由她去。
穿好衣服和鞋子,将头发梳好,陈福香端着盆子打开了门,准备倒一点外面炉子上的热水洗脸刷牙,刚拉开门就看到岑卫东站在门口,她吓了一跳,又惊又喜:“卫东哥,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看到他眉毛上都凝结出了一层白雾,陈福香赶紧说:“外面冷,你快进来。”
岑卫东把手里的油条、大饼、包子和豆浆递给她:“于青青还在你这儿吧?”
陈福香才想起这回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再等一会儿,我去叫她。”
里面,没睡着的于青青早就听到两人的说话声,赶紧爬起来穿衣服了。看见陈福香进来,她立即表态:“我马上就走。”
陈福香被她闹了个大红脸:“哎呀,青青,不着急的。”
于青青已经穿好了衣服,就只差鞋子了,她把鞋子往床上一缩:“既然不着急,那我不走了?”
“青青!”陈福香被她逗得很不好意思。
于青青这才赶紧穿好鞋子:“好啦,好啦,我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她赶紧跑了出去,跟站在门口的岑卫东点了一下头,就去隔壁了。
岑卫东这才提着炉子上的水壶进屋,对红着脸的陈福香说:“过来洗脸刷牙吧,早餐凉了,我去热上。”
陈福香看到他买了这么多,嘀咕道:“不是说好我做的嘛,你的腿还没好,一大早就乱跑。”
“我睡不着,反正也没事,就去国营饭店买了一些,也省得你早起做了。”岑卫东笑着说。他一个人躺在孤零零的房子里,裹在身上的被子里全是她身上那股宜人的清淡香味,像是香薰的味道,满脑子都是她,怎么睡得着,天蒙蒙亮就忍不住起来,跑去国营饭店,等开门买好早餐就来这边等着了。
买都买了,陈福香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打定了主意,下次一定早起,不要再给卫东哥留下一个爱睡懒觉的不好形象了。
她拿起毛巾,回头对岑卫东说:“卫东哥,你先坐一会儿。”
“嗯。”岑卫东答应得好好的,转眼又出去将铁锅放到炉子上,掺上水,热早餐。
等陈福香洗漱完,锅里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岑卫东说:“再等一会儿。”
“好,卫东哥,你也喝点水。”陈福香看到他干涩的嘴唇,利落地拿起暖水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又过了两三分钟,岑卫东放下杯子说:“应该好了。”
他拿了个盆子出来,一样捡了两个,又用陈福香的搪瓷缸子装了大半缸子豆浆,塞给陈福香:“买得有点多,分于青青她们一点吧,就当感谢她们昨晚帮忙。”
“好啊。”陈福香端着盆子推开了于青青的房子。
于青青挑眉:“还有我们的份儿啊,你们家卫东哥做事可真周到,谢啦。东西搁我这儿,盆子晚上再还你,你回去陪你们家卫东哥吧。”
她接过盆子就把陈福香给推了出去。
陈福香哭笑不得,回去后冲岑卫东抱怨:“我感觉你收买了青青。”
“她这是有眼色,来吃饭吧,我一样买了一点,你看看最喜欢哪一种。”岑卫东将早餐摆上了桌,招呼陈福香。
陈福香看着桌面上丰盛的早餐,惊讶得合不拢嘴:“卫东哥,你这是每样都买了一点吧!”
“你怎么知道?我这不是高兴吗?”就想给她最好的,但又觉得她每样都喜欢吃,就干脆每样都买了一点。
陈福香心里甜滋滋的,拿了一个鸡蛋剥开,递到他的碗里:“你也吃!”
“好。”岑卫东加快速度剥开自己手里的这个鸡蛋,然后塞给了她。
两人吃了一顿甜腻腻的早饭,明明跟平时没什么差别,但心里却跟喝了蜜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在心间。
陈福香的胃口小,吃了一个鸡蛋、一根油条和半碗豆浆后就吃不下了,她坐在一边看岑卫东吃。
见她不吃了,岑卫东赶紧加快了速度。还没吃完,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大婶洪亮的声音:“福香,福香,起来了吗?”
陈福香赶紧起身出去,笑眯眯地说:“赵婶,起了,早上好。”
“早上好,你起得蛮早的嘛,在吃早饭啊?”赵婶贼溜溜的眼珠子越过陈福香,看到桌子上的蛋壳和油条,舔了舔嘴巴,这小姑娘果然有钱,早饭都吃这么好,又是鸡蛋又是油条的,得花多少钱啊。
陈福香腼腆地点了点头:“嗯,赵婶吃过了吧。”
“吃过了。”赵婶倒是想说还没吃,但桌子上最后一根油条都被那个像是陈福香哥哥的男人拿走了,她只好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看着陈福香,上下扫了一眼,皱眉道,“你怎么还这副打扮?也不换身新衣服,挣的钱可别光花在了吃的上面,这门面也是要的,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打扮得漂亮一点。”
被楼上邻居嫌弃穿得差,陈福香有点尴尬,讪讪地笑了笑:“嗯,我觉得还好啊,挺干净的,补丁也打好了,伟人不是说了,要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朴素作风吗?我这棉袄是去年我哥给我做的,还能穿呢!”
赵婶有点不高兴了,这丫头是故意跟她抬杠是吧。她板着脸,手指指着陈福香的棉袄说:“你看看,多旧了,这里还有这么大个补丁,还有这布,是乡下的土布吧,多粗糙,怎么穿得出去?你今天不是去厂子里干活,是去相亲,小姑娘脸长得再好,也禁不住你这样糟蹋啊,听婶子的,赶紧回去换一件。什么,不行,你一个月挣那么高的工资,连买件衣服的钱都没攒下来,都花哪儿去了?小姑娘家家的,发了工资就乱花,这可不行,回头等结了婚你得把钱交上去,免得你们不会过日子!”
陈福香被她吵得头晕,赶紧澄清:“赵婶,我不去相亲……”
“什么?不去,那你让我怎么跟对方交代?你这女娃子耍我啊?楼上楼下的,我好心帮你,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赵婶的大嗓门一开,整栋楼都能听到。
于青青立即从隔壁出来,不高兴地说:“赵婶,你提这个事的时候我也在,当时人家福香根本就没答应你,是你一直在自说自话,怎么能怪福香呢?”
赵婶不乐意了:“她当时也没反对啊?我就当她同意了。”
于青青气笑了:“人家怎么没反对,福香说了两次,她不想去相亲,是你自己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自说自话,说完后就走了。当时食堂里跟我们同一张桌子吃饭的女工可都听见了。”
被于青青戳穿了这个事,赵婶脸色有点难看,强词夺理道:“你说得我在坑她一样。我给她介绍的对象多好啊?年纪轻轻就在政府上班,是个干部,文化人,拿二十四级工资,每个月比她还多几块。大家评评理,我介绍这样的对象,有没有坑她?我都是为了她好,她却这么不识好歹,现在的小丫头自以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就挑挑拣拣的,也不看看自己从乡下来的,人家不嫌弃就好了。错过了这次,看谁给你介绍这么好的对象?”
于青青到底要嫩一些,在嘴仗上说不过不要脸嗓门又大的赵婶,气得脸都红了。
岑卫东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豆浆,擦了擦嘴,走出来,站在陈福香身后,讥诮地说:“身高160,脸如大饼,家里母亲瘫痪,下面还有三个未成年在上学的弟弟妹妹,全家六口人就只靠他们父子俩的工资过活,快三十了还说不上亲,这就是你所谓的很好的对象,那你怎么不把自己女儿,娘家侄女外甥女说给他,要便宜福香这个外人?”
赵婶没料到这个男人一出来就揭了她的老底,又惊又恼,支支吾吾地说:“她,她一个农村姑娘,什么都没有,能说这样的对象已经不错了,熬几年,等底下的弟弟妹妹长大不就好了!”
还有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怎么把这事知道得这么清楚?看他一身军装,莫非是陈福香那个传说中去当兵的哥哥?
“这么好,你咋不去?我们家福香就不劳你操心了,过完年我们就结婚,她有对象,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家里面吧!”岑卫东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赵婶,里面充满了不耐和厌恶。
赵婶心一颤,输人不肯输阵,上下打量了岑卫东身上的旧军大衣一眼,撇了撇嘴:“原来是看上了个当兵的,你们俩这副德行,还真是配。”
都穿一身破破烂烂的,可不是配。
说罢,强撑着气场,趾高气扬地走了。
岑卫东厌恶不已,但只是口角之争,他也不能动手,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扭头对陈福香说:“你进屋歇着,我来洗碗。”
陈福香看着他黑沉沉的脸,虽然很好奇他怎么知道赵婶介绍对象的底细,但也不敢吱声了,悄悄跟于青青交换了一个眼神,退回了屋子里。
岑卫东一声不吭地洗了碗,然后拿起军大衣披上,扭头对陈福香说:“在家里等我,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陈福香乖乖地应好。
等他一走,隔壁听到声响的于青青赶紧过来,吐了吐舌头,歉疚地对陈福香说:“福香,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赵婶是这种人,介绍的是那样的对象,还一个劲儿地怂恿你去。”
陈福香摇头:“不关你的事,谁知道她平日里那么热心,见面总热情地跟咱们打招呼,结果却是这种人呢!”
于青青也忍不住叹气:“可不是,她这分明是拿你做人情,还这样贬低你,真是恶心。幸亏你家卫东哥查出了她的底细,不然这楼下楼上的邻居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后说咱们呢!”
“对了,你家卫东哥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啊?”
陈福香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他刚才不说,我都不知道。”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不吃亏就行。不过我一想起那个姓赵的泼妇就很不舒服。”于青青磨牙,她这样明摆着欺负福香是外地来的,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福香倒看得开,拉着于青青的手,劝道:“咱们以后不理她就是。”
只能这样了,她们俩女孩子,势单力薄的,对方可是在这筒子楼住了好几十年,家里人又多。
话是这样说,于青青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楼下响起了孩子们兴奋的叫嚷声。
“咋回事?外面怎么那么多孩子在叫,我去看看!”于青青跑了出去,趴在阳台上,瞅了一眼就被惊呆了,赶紧回头,喜笑颜开地冲陈福香招手,声音特意提高了几分,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福香,福香,你快来,你对象给你买了崭新的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一两件新衣服算什么?你对象三转一响都提前给你准备好啦!”
这下看赵婶还得瑟得起来不!看不起人,就不信她儿子结婚,她能一口气买好三转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