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就在皇宫第一层半的圈子里,左右半个时辰,乐岫就从瑶华宫进了将军府。
“本宫是来看望傅将军,傅将军却亲自起来迎客,这样一来本宫倒不像是来看望病人,像是来逞威风。”
傅子骁肩披着鹤氅,满脸潮红,眼里的精神劲看着病的不算厉害。
“公主来了,微臣一定怎么能不迎。”傅子骁病的声音沙哑,但乐岫却听出他的话刻意放柔了音调。
傅子骁走近乐岫,抬手微微遮唇,以防风寒染给了她。
这个举动算是贴心。
“将军还是快回榻上休息。”
傅子骁摇头不愿,他写信自然是千想万想乐岫过来,但也做好了她视而不见的准备,此时真的见到她,他一刻钟都不想移眼。
被傅子骁目光灼灼的凝视,乐岫略微的不自在,傅子骁的目光太直接,所有情意都写在里面,连一点隐藏的意思都没有。
“傅将军既然无病,不需要休息,那本宫……”
不等乐岫说完,傅子骁连忙道:“微臣病重,一定是要在榻上休息,微臣这就回榻上。”
傅子骁说完一步一回头,大约是怕乐岫走了。
乐岫笑着跟上了他。
傅子骁的卧室很清爽,没有什么女儿家的摆置,乐岫一眼扫过,就知道将军府里妾侍本事不够厉害。
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男人喜欢在女人身上留下印记,来释放自己的占有欲,而女人则是喜欢插手男人的生活,让男人生活的环境里处处有自己的记号。
傅子骁看着不是细心的人,但身边的女人都没在他周围留下记号,可见他也是把□□分得很清的人。
傅子骁在榻上躺下,鹅黄见将军府的侍女不动,只有自己去把纱帐给解了。
隔了一层半透明的纱帐,乐岫的身影变得朦胧模糊,傅子骁皱了皱眉,心想这个宫女真不懂看眼色。
放下了帐幔,乐岫倒是自在许多。傅子骁的眼神太有压力,隔了一层让她自在不少。
在椅凳上坐下:“太医怎么说?傅将军你肩负着保卫京城安危的重任,你这一病倒,城中的百姓都要慌了。”
“殿下放心,微臣体格健壮,只是昨日夜里见了风,才一时病倒,几碗药下去,明日应该就能病愈。”
“这样就好。”
乐岫对傅子骁其实没什么话说,平日里都是他找话题,此时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夸奖鹅黄的细心,隔着帷幔她尴尬都少了点。
说来也奇怪,之前傅子骁对她完全是单箭头,他努力找话题延长停留在瑶华宫的时辰,她只觉得有趣,她能像是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的热情,不会觉得尴尬。
但现在她把他列入选择名单,感觉又不同了。
这种感觉的变化,乐岫不怎么喜欢。
因为不喜欢,乐岫就没在将军府多留,半盏茶的时辰不到,乐岫就要起身回宫,
傅子骁表情落寞,觉着乐岫刚来就要走,但想她竟然愿意来,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微臣送公主回宫。”
“傅将军你还记得你生着病吗?”乐岫挑眉轻笑,“又迎又送,哪像是个病人。”
要是傅子骁不像是个病人,那她此行就不像是探病,而像是来私会了。
“傅将军好好休息,早日病愈比送本宫更让本宫高兴。”
“那微臣不送了,殿下路上千万小心。”
傅子骁恋恋不舍,掀开了帐幔也不过只看到了乐岫的背影。
今日她穿的淡雅,像是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莲。
这模样跟他梦中也差不离多少了。
他也不知道他这是因为梦对乐岫情根深种,还是因为见着她动了心才有一个个缠绵悱恻的梦。
乐岫走出寝卧没多久,就听到了女子幽幽的哭声。
脚步顿了顿,乐岫朝领路的丫头道:“怎么像是有人在哭?”
丫头侧耳听了听:“是有人在哭呢,好像是池边。”
乐岫不知道池边在哪个方向,不过顺着哭声往前,不用片刻乐岫就见着一穿青衣的娉婷女子,腰系串明珠带,盈盈一握估计也就男人一掌。
人看到了乐岫吓了一跳,捏着帕子迅速擦了眼下的眼泪。
“奴妾绿柳给公主殿下请安。”
“免礼。”
听她自称奴妾,乐岫大概猜到她不是烟花之地出身,就是旁人当礼物送给傅子骁的。
巴掌大的小脸,妖娆的身段,不过因为身份连妾都算不上,不管她多温柔贴心,傅子骁睡她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想扶她为妻。
乐岫思维发散,庆幸自己穿越有个好身份,至少她不用当在池边哭的这个人。
“从远处就听到了你的哭声,你是在难过什么?”
“奴妾扰了殿下的清净,奴妾只是想到了大人生病,不知怎么就哭了起来。”
绿柳表情惊慌,仿佛乐岫稍一大声,她就能吓得马上跪地请罪。
不管她是刻意,还是真情到深处情不自禁,乐岫都没为难她的意思。
“傅将军身边有你这样的贴心人,病愈是迟早的事。”
“奴妾不敢。”绿柳惶恐地看着乐岫,不知道她这话是真心还是藏了暗箭。
一直到离了将军府,鹅黄才忍不住开口:“殿下何必给刚刚那个女人好脸色,她一定是知道殿下你会从那里路过,才故意守在那里。”
“本宫刚刚那样算是给她好脸色了?”
乐岫微微疑惑,她记得她连笑都没笑一下。
鹅黄点头:“那样不规矩的妾侍,就该冷脸相对,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她的那些心计完全就是笑话。”
“既然是笑话,不笑已经是不给她面子,何必参与跟她一起扯一通闹剧。”
鹅黄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她之前不是没见过主子跟滕静思针锋相对,本以为遇到这些讨人厌的女子,她都会不给好脸才对。
出宫一趟收获不大,乐岫上了马车余光扫到了车角的折子,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她就是不看,严忠急匆匆的把这折子送过来,明显是想阻止她出宫。
偏偏她出宫了,现在就是回宫了,她也不看这折子。
吃了晚膳,洗漱干净上榻,乐岫就像是赌了一口气一样,把折子放在枕边但是没打开的意思。
倒是静秋看着床边摆着的折子,开口说:“严公公说殿下要是看了折子有什么事吩咐,随时开口他一定办到。”
“本宫知道了。”
直到合上眼睡觉,乐岫也没打开折子。
现实没打开折子,睡着入了梦,乐岫梦到了折子上的内容。
具体内容醒来乐岫全忘了,只是记得戚渊扯着她的耳朵喋喋不休的说话,她躲躲闪闪的不听,他就往她的耳朵眼吹气。
她的梦醒倒像是痒醒的。
拿起了桌上她避了一天的折子,乐岫打开一看,先被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惊了下。
她本以为戚渊只是给她写了一两句话,现在看来戚渊倒是物尽其用,用了折子自然就把折子给填满了。
上面的字看着并不是戚渊。
折子上的内容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记录了昭城的现状。
瘟疫在有些村庄爆发了,有些村庄并没有遭受瘟疫,但是因为官员下令封城,人心惶惶出了不少恶事。
比如一些人觉着反正都要死了,竟然丧心病狂的屠村。
昭城的村落空了几个,有饿死的,有病死的,也有互相残杀最后一个不剩。
折子上记了几个实例。
父亲为不让妻女受辱,亲手掐死了妻女;老人为子孙能活下去,割自己的血肉来延续家中孩子的性命;妇女流离失所,衣不蔽体的在街上被随意羞辱……
实例写完,笔锋一转明显变成了戚渊的字。
——你若要来,即日便可启程。
盯着这排字,乐岫能想象戚渊笃定的样子,他估计觉得有这封折子,她一定会快马加鞭的赶去昭城。
但他不想想她就是去昭城又能帮上什么忙,再者戚渊以为她有多悲天悯人,昭城都被他说的那么混乱危险了,她还去做什么。
把折子一扔,乐岫躺回了床上,打算再睡一觉。
只是等她闭了眼睡醒再睁开,连半个时辰都没过。
“殿下可要再推迟一会用早膳。”
“本宫现在就起。”套上了软缎鞋,乐岫表情略差的踩了踩地面,就像是要把谁磨碎一样,“用完早膳,替本宫把严公公唤到瑶华宫。”
严忠喜气洋洋赶到了瑶华宫:“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乐岫见着严忠脸上的笑就觉得歪腻,相比起来当初他看到她不是审视,就是没有好脸的样子要顺眼多了。
“是有几件事要嘱咐严公公去做。”
乐岫递了张纸给严忠:“昭城有难,父皇手边缺乏得力人才,这单子上的人劳烦严公公去通知一声,让他们准备准备,今日就跟本宫一起启程去昭城。”
听到乐岫要去昭城,严忠并无惊奇,只是看着手上的名单,严忠眼睛越瞪越大。
“这单上的人名都是陛下钦点?”
“当然不是,这是本宫挑选的人才。”
严忠看著名单上最前面的戚宝松,还有紧接下来的几个有名纨绔子弟的名字,觉得乐岫怕是对人才这两个字理解有误。
“严公公快去办吧,早日办妥,本宫也能早日启程。”
乐岫本来真想点了戚宝松还有他的狐朋狗友去昭城,而她自己在瑶华宫留守,但她太清楚自己,去昭城的事戚渊没提还好,他既然提了,她身边又有日日惶恐不安,心理受到巨大创伤的小木头。
要是她不启程,恐怕她能寝食难安很长一段时间,并且日后想起,也会记得这段事情。
戚渊揣摩人心那么厉害,干嘛做皇帝,不如去做商人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