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朗星稀,北风凛冽,寒风刺骨,狂风席卷而过,摇晃着树枝上那零星的几朵树叶,任它们在寒风中寂寥起舞,枝头被吹刮的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如同黑夜的猛兽嘶吼声,令人毛骨悚然。
勤合宫内的一群人早已上了床榻,殿内只点燃了一盏烛火,昏暗的殿内烛火在摇曳,全部人睡得极熟,呼吸声均匀轻缓。
温初酒眼眸轻颤,在不知道第几次翻了身的时候,便轻声叹息了下,悄悄地掀开了被子下了床榻,披了件薄薄地外衫就往外头走,一出去就被外头灌进来地寒风冻得身子卷缩在一起,耳边响起寒风的呼啸声,刮的耳畔也生疼,她嘶了声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抬起脚往门口走,转身将殿门关上。
外头大雪纷飞,温初酒裹着外衫,也没走出去,就直接站在了回廊上,一双桃花眼失神的望着外头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屋檐上悬挂了两盏灯笼,红色的灯笼喜庆又温暖,烛火倒映下来,将温初酒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将手伸出了回廊,一片雪花在空中纷飞最终跌落在她白嫩的小手里,雪花很冰,她止不住的缩了缩肩膀,但是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
今夜,是她进宫以来心中最放松的一夜。
好多事情她想清楚了,就找到办法了,那种禁锢窒息的感觉也渐渐的淡了。
雪花在掌心化成了水,冰冰的,很瘆人,温初酒却笑了,雪水沿着手心流下了手腕,再慢慢的蔓延向下,浸湿了她的玉臂,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看着远处屋檐下的那盏灯笼眉眼弯弯笑了下。
翌日,果然不出温初酒所料,林姑姑又是安排她去了承天宫,温初酒莞尔道:“谢谢林姑姑。”
林姑姑觉得今日温初酒有点儿不同,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总之,像是迷茫的人终于豁然开朗般,她默了默,不知想到什么,低头笑了下,继而抬起眼眸,看着温初酒的背影。
温初酒今日依旧是和绿萝去伺候,本应该是翠绿去的,但是因为翠绿挨了板子,如今还动弹不得,绿萝便捡了这个便宜,顶了翠绿的班,去伺候皇上。
绿萝和温初酒一道走回了寝宫,每日去伺候的人得将自己的牌子带着去,然后还要内务府的人一一写到本子上,包括今日是谁奉了茶,谁经手碰了皇上穿的、用的、吃的这些一一都要写上去,而牌子就是你人到了的证据。
殿内此刻只有她们二人。
温初酒走到了此刻正找牌子的绿萝身后,嗓音温淡道:“你知道,什么叫做报应吗?”
绿萝昨夜被林姑姑抓到了欺负温初酒本就挨了一顿训,如今,听见温初酒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问她这句话,绿萝瞬间便不开心了,她也是个不会压制脾气的,立刻转身,对着温初酒就是一顿骂:“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报应,我只知道,你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东西。”
绿箩此刻气急败坏的模样,像极了她以前家中养的那条黄狗咬人的模样,温初酒一个没忍住,笑了下。
只是这笑容,在绿箩的眼里,就变成了讽刺的笑。
让她联想到昨夜挨骂的样子。
绿箩气一下子涌到了心口处,面目狰狞的看着嘴角依旧挂着淡笑的温初酒,一个疾步上前,手用力,将站着的温初酒用力一推。
温初酒眼眸一闪,眼看着一个桌角就对准了自己的额头,她也没有躲闪,一个咬牙,任由自己磕了上去。
磕上的那瞬间,她感觉整个脑袋顿时昏沉的很,鼻子瞬间就冒着酸,眼眸硬生生的逼出了泪水,但是尽管如此,温初酒却也没忘了正事,按照和梦烟商量好的那般,尖叫出了声。
尖叫声刚响起,梦烟就立刻破门而入,身后还有一群宫女。
梦烟上前几步,立刻将此刻捂着额头模样尤为可怜的温初酒扶起来,低声问道:“小姐,你怎么样?头疼吗?”
温初酒站起来,对着梦烟摇摇头,低声道:“没事。”
绿萝却丝毫没有觉得有半点的愧疚,翻了个白眼道:“不会摔一下吗,至于这么夸张吗?”
温初酒没理会,只是将捂着额头的手移开,对着梦烟道:“我额头怎么样?”
温初酒额头是很光洁的,只是如今,一片红红的,还起了个包,周围还破了点皮,溢出了点点的血,看上去着实有点儿瘆人,梦烟咬唇,道:“小姐,有点......出血了。”
温初酒笑了笑,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淡声道:“我知道了,我去伺候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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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初酒额头上带了伤,一路上宫人们都看见了,各个唏嘘不已,往日的温家大小姐,如今沦为宫女不说,还被欺负,昨日是在她脸上写字,今日就是被人推到了桌角,磕到了额头都是伤。
温初酒没有理会她们的目光,一路迎着大雪走到了承天宫。
皇上已经下了早朝,此刻就在承天宫的主殿内,温初酒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主殿的门口站着,大老远的就瞧见了一同站在门口的王公公。
王公公也瞧见了温初酒,心下松了一口气,昨日皇上的心情一度低沉,他憋了一晚上的气,不敢在皇上的面前呼吸的深一些,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温初酒来伺候,他自然是想着赶紧将这个阴晴不定的皇上给甩掉。
于是老远的看见温初酒额头上的伤口时,还慰问了几句道:“温小姐,您这额头上......”
温初酒指尖轻轻的触了下自己的额头,嗓音轻轻的啊了声,道:“被人推了一下,无碍的。”
王公公自然没有多嘴再问下去,他只是慰问一下罢了,并没有打算细究,就算要细究也轮不到他,里头还有一尊大佛没开口呢,谁敢越矩。
温初酒自然也知道王公公只是顺嘴的一问,莞尔道:“王公公,皇上在里头?”
“在的在的。”王公公将小太监手上端了一会儿的茶递给温初酒,道:“温小姐进去吧。”
温初酒点头,接过了茶,小太监开了殿门,温初酒抬脚往里头走去,寒风乘虚而入,在她双脚跨过门槛的时候殿门立刻被关了起来。
温初酒的眼神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眼眸微垂,心中有种理不清的感觉,明明知道这个男人是在给她机会要她主动开口说,而她也下定决心要依靠他,但是如今见了面,却又有种害怕的情绪在心口蔓延。
温初酒及时将这份情绪从心中掐灭,端着茶杯往祁琛那里走去。
祁琛是听见了脚步声的,但是眼神依旧批阅着奏折,一手捏着笔,他的手很好看,指骨根根精瘦分明,腕骨突出,提着毛笔低头批阅奏折的时候,更是有种温润君子,翩翩少年郎温读诗书的感觉。
温初酒不由得将脚步放轻放慢,一条路不长,她很快的便走到了他的身边。
龙案边有一个小香炉,里头点了龙涎香夹杂了点点醒神的薄荷香,一缕一缕的白眼徐徐往上升,消失在半空中,香味弥漫在鼻尖,沁入人的心脾。
似乎是距离有点点近,她还闻到了第三种香,是祁琛身上的淡淡丝竹香,和他的人一样,闻上去就觉得清冷的很。
温初酒敛眸,将茶放在了龙案上的一个边角处,跪下轻声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祁琛虽提着笔,看着奏折,但是自从温初酒走进来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他就没多少心思了。
他如今所在的位置距离门口的距离不算远,所以,王公公方才说的那些话他都听了进去,他没忽略掉王公公问她额头是怎么回事,他矜贵的眉蹙起,将奏折往桌子上一丢,心下只觉得是她请安的软糯声扰到了他,一边掀起眼眸,神情看似不耐,一边嗓音带着温怒道:“你是不是没脑子,没看见朕正在批阅奏折——”
嗓音戛然而止,祁琛看着此刻跪在地上的温初酒。
她就跪在他的脚边,他只要多加留神,就能看见她额头上那明晃晃的伤口。
她皮肤白如雪,往日眼眶红了一点点都让人一眼便能看见,更何况还是一个破了皮出了血肿起了一个包的伤口。
温初酒察觉到了祁琛在她脸上游走的视线,她轻轻的抿了抿唇,眼眸微垂,眼睫轻颤了下,被他周身的寒气逼得身子瑟瑟发抖,指尖更是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只是快要捂住的那一刻,她细细的手腕就被祁琛的大掌一把攥住,男人体内火气旺,掌心很温热,如今碰触在一块,竟让温初酒有些冷的小手都瞬间温热了起来。
但他多少用了力,她白嫩的手臂已经开始泛起了红,祁琛略待薄怒的嗓音响起,萦绕在她的耳畔,久久回荡,“这又是谁弄的?”
祁琛的嗓音本就低沉,如今略带着燥意和怒意,让人不寒而栗,他俯身靠近她,高大的身躯逼近,一侧点了一盏烛火,烛火倒映下,他的影子将跪在地上的温初酒整个人笼罩在一起。
像是颠沛在乱世里的人终于有一个人伸出手递给她,而那人,偏偏还是让她进入乱世的。
她鼻尖微酸,心知这次的机会要是再不珍惜,祁琛怕是真的没有心情再伸出手给她了。
他就像一个魔鬼,戏耍她让她吃尽苦头之后,又像一尊神佛,递出了骄矜的大手,问她,愿不愿意被他渡。
她还在犹豫。
祁琛靠的愈发的近,连带着他的气息也愈发的近,炙热的喷洒在她的耳廓,耳畔响起他略带温怒的嗓音,道:“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
“说。”温初酒说完这句话,双眸一闭,眼泪刷的一下掉下来,任由谁看了都觉得可怜极了,她抽泣了几声,似乎在为自己最后的尊严道别。
她终归还是倚靠了他。
祁琛刻意忽略掉她的眼泪,心情似乎很好,薄唇一勾,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嗓音带着病态的偏执,道:“眼泪擦干,朕不想看见你哭哭啼啼的。”
温初酒指尖轻颤,听话的将自己的眼泪擦干。
祁琛见状,薄唇微勾,舔唇道:“说吧,谁欺负你了。”
温初酒垂眸,咬唇道:“绿萝。”
祁琛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像是在他意料之中般,捏着她下巴的手渐渐松开,温润的指腹轻轻的触在了温初酒受伤的额头上,嗓音清淡,不紧不慢道:“这是她弄的?”
温初酒不敢去看祁琛那张让无数女人垂涎的脸,也不敢与他如今阴鸷的眼神对视,只强忍着瑟瑟发抖道:“嗯,她推的......”
祁琛垂眸看着她,神色不明。
温初酒愣了半晌后,抿了抿唇,小手指似乎不经意的勾了一下祁琛宽大的袖口,让他呼吸顿时深了一些,她刻意忽略,轻声道:“昨日......昨日我脸上写的字,也......也是她们。”
温初酒说完话,祁琛便低低的嗯了声,从他俯看的角度,温初酒此刻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是完全看进去了的,顺便看进去了的,是她的领口半开的位置,往下则是无限遐想。
祁琛低声道:“你求朕,朕或许就会帮帮你。”
温初酒早就猜到了,这男人有着异于常人的偏执想法,明明是他伸出来的手,却偏偏还要在这时候,叫她求他。
温初酒想通透了,这些话自然也能说得出口,满足一下祁琛那不为人知的阴暗心理,她舔唇,低声道:“皇上,求你......帮帮奴婢。”
得到了顺从的答案。
祁琛喉结滚动,没有再看她,而是直起身子便对着外头的王德显道:“进来。”
王德显诶了声,立刻推开了门进去。
绿箩的下场很惨,温初酒一清二楚的听见,亦一清二楚的看见,祁琛是如何用着最平淡的语气,似乎在问人今日天气如何,瞬间便决定了一群人的生死。
温初酒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仿佛绿萝被五马分尸的惨叫声她都能听见,而她的手,也不自觉的触上了自己的额头。
这块伤口,是她刻意激怒绿萝得到的。
她知道,如果不是这个明晃晃,存在感极强的伤口,祁琛定然不会主动再问她昨日的事想得如何,想要他再次伸手,必须得要有东西做台阶。
这块伤口,就是代价。
是温初酒不会再被欺负的代价,也不能说不会被欺负,总归来说,就是少了一些人的落井下石,变成了只被他欺负的人。
温初酒垂眸,忽然惊觉,自己的指尖在轻颤,是害怕。
但是她却不后悔,没什么好后悔的,如果她再不反抗,不顺着祁琛伸出来的手求他,那么绿萝的后果就是她的后果。
正当温初酒不知道该是谢恩还是做其他事时,祁琛清冷的嗓音便响起,“起来,研磨。”
话音刚落,温初酒的怀里就被人丢了一块黑色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