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脸上的疤

皇城郊外的府邸,月光疏疏洒下,今羡躺在美人榻上,心中对温白白会出现在这里而感到有点儿奇怪,毕竟它只是个兔子,要想走到她身边,还得有个人带着。

这也不能怪她多想,祁琛的心思太过于慎密,旁人难猜透。

今羡侧躺在美人椅上,葱白的指尖握着一把精致的扇子,一摇一摇的扇着风,她视线望着院子的月光,半晌后,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犹豫是否要听林九的,住到枫林山去。

但其实心中多少想去占多些,毕竟一想到祁琛居然就在自己的隔壁住着,背后就是一股阴飕飕的凉气席卷而来。

像极了三年前那段与他朝夕相处的时光里的那种窒息感。

一想到三年前,今羡单薄的肩膀顿时忍不住缩了缩,继而立刻下了决定,对着身侧的侍女道:“你去帮我收拾几件衣裳出来,我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去枫林山住几天。”

侍女欠身,低声道:“好,奴婢现在去给太子妃收拾衣物。”

今羡点头,视线不免又眺望了天上悬挂起的那轮弯月。

月光皎洁,但星星也格外的多,光圈晕染下来,茂盛的枝头被夏夜的晚风徐徐吹过,她心中舒服自在了些。

翌日,天还未亮,今羡便自个儿骑马上了枫林山,只是本想同阿默说一声的,但去到阿默的房里,却看见她不在了,平日赖床是最厉害的,今日倒是起的勤,只是她垂眸一看,床榻上似乎都没有被躺过的痕迹。

今羡想着,等祁琛回了屿国,她下了枫林山之后,便会问问阿默,到底和那个师兄是怎么回事。

她能感觉到,那个师兄似乎有点儿不同。

今羡去了枫林山的事,谁都不知道,包括她也没有去和严於说,因为说了,严於定然是会跟着一道上枫林山,于是她便写了一封信,吩咐府里的人,若是严於来了,便将信交给他。

严於拿到信的那一刻,心中忽地感觉到今羡是否因为想了一晚上,然后不想同他在一块儿,留下了信便逃走了,但他也知自己的这个想法是有多么的荒唐,今羡是万万做不出这件事的。

思及此,严於便立刻将这封信拆开了。

信里头只写了她想自个儿静静,叫他不要上来,时候到了她便会下来。

寥寥几笔的字,严於却忽地满怀期待,她如今能这么写信,那就证明今羡是真的切切实实的在思考着的,也并非敷衍了事,而这个切切实实的态度,则表明了她多少是看重这段感情的。

思及此,严於不免心头多了些甜丝丝的情绪,一双眼望着枫林山的位置盯了好半天后方才回神。

他对着随从吩咐道:“去东宫拿几件孤的衣裳,孤要住在这。”

他住这,有两个目的。

其一:未免让其余人说闲话,传一些昨日成亲,今日便一人在东宫,一人去了枫林山,看来感情不和之类的。他住着,就挡住了悠悠众口,让他们话卡在喉咙。

其二;他想第一时间等到今羡的消息,等到她同意他,接受他的消息。

随从得了吩咐,立刻开了前院的门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严於还是第一次住在这所府,其实原来这府邸,是他旧年新年得来的,继而便转手将这座府邸转手赠送给了今羡,那时她愣在原地,傻愣愣的模样,他还记在心里,他莞尔,只觉回忆里的这些小细节都是甜的。

更甜的是,她居然选择了他送的府邸。

这一点儿也是严於没有反对她出来住的原因,总觉得,她定然是会同他一道的,他们定然会在一道的。

枫林山的山脚下,今羡将马交给了弟子,继而看向了得到了消息,便一直站在门口等着的林九,她莞尔,将发丝束成了男儿的模样,笑着唤他:“九哥哥。”

林九手里拿着糖人,闻言,眉抬了抬,亦如很多年前,她还是一个小女儿那时,幼年的他伸出手,将藏在背后的糖人献宝似的递给了她,继而莞尔温润如玉的笑笑,道:“酒酒,哥哥给你买的糖人,你看,高兴吗?”

如今的他,眉眼亦如多年前那般温润,翩翩君子的姿态一点儿也不见减,看着她,勾唇一笑,道:“来,羡羡,哥哥给你买的糖人。”

今羡心头一暖,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似的蹦蹦跳跳的走到了他的身边,葱白的玉指拿起了糖人,继而低声道:“谢谢哥哥。”

林九垂眸浅笑,揉了揉她男儿装扮的头,带着慢悠悠的往上走去枫林山。

鸟儿声不断,茂盛的树也簌簌响起,雾气萦绕在山间,他们结伴而行,林九忽地垂眸笑了下,如若,今羡答应了严於,那么他便一生悄悄地护着她。

如若,她不答应,那么他就带她去世外桃源,继而找机会,问问她,愿不愿意与他一道。

但总归愿不愿意,他都会护着她一生,这一生,林九是今羡的。

待走到枫林山的门口时,日头已经高升起了,夏季的日头最是毒辣,晒的今羡整个人热气蒸腾,她眯了眯眼,白嫩的脸蛋被晒的有些通红,光洁的额上也溢出了细密的汗。

她伸出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眯着眼,看着那高高挂起的日头,继而低声道:“对了,清风道士呢?”

林九带着她走到了他的院子里,继而走到了她一直住着的那个房间,将她的行礼放在桌子上之后,低声道:“他昨日就下山了,说是去见自己的媳妇儿。”

“媳妇儿?”今羡愣了,觉得很惊讶,道:“清风道士成亲了?”

林九点点头,拿了个小白瓷杯倒了杯水给今羡,之后才不紧不慢的道:“对,成亲了,但听他说,媳妇儿三年前跑走了,他找了三年,才在安国找到,这不是昨日,那小女娃答应了见他,他昨夜连夜下的山,下山的时候,我还第一次见他这么心急。”

今羡对清风道士的印象是比较老成的,虽说长的一张无害的孩童脸,但气质倒是一种经过万事历练的感觉,她想到这,不免觉得好笑,没想到人都有媳妇儿了,三年前就有了。

她也没细想,同林九一道出去,见了师尊之后,便同林九一道,坐在山峰顶上看日落。

三年前刚到枫林山时,她便日日同林九看日落,枫林山静谧,没有一丝丝的吵闹声,特别适合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林九,不适合她这个经历过泥潭,在荆棘丛生的路上走过来的,残缺不全的人。

夕阳西下,霞光洒落一片,将整个枫林山宛如镀了一层金光那般,将林九和今羡的背影都融合在光圈里。

被镀了一层金光的不单单只有枫林山,亦有肃静的皇城郊外,暮色渐渐深了,严於坐在院子里,石桌上,还有一壶酒,酒是巧合,他也没想到,他随便去了一个院子,就进了和炎卿帝共用的那个。

当时的炎卿帝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怀里是雷打不动的一只兔子,那兔子悠闲的啃着红萝卜,木盒子依旧放在一旁,严於垂眸,正准备默不作声地退下,却忽地听见了炎卿帝温淡的嗓音响起,道:“不坐一下?”

严於立刻上前行了礼,继而低声道:“怕叨扰到皇上,严於不敢上前。”

“没什么可叨扰的。”顾归酒垂眸,随从眼疾手快的多拿了一个小杯子上前,倒了一杯酒给严於,继而又默默的退到了一侧,顾归酒垂眸,看了眼温白白,它吃着红萝卜很开心,但因为严於这个陌生人,它睁着一双兔眼呆呆地看着顾归酒。

顾归酒薄唇轻启,低声道:“无碍,你继续吃,不怕,有爹爹在。”

温白白似乎听懂了,继续欢快地啃着红萝卜,寂静的院子里,响起了温白白咔嚓咔嚓的啃红萝卜的声音,以及偶尔响起的几声夏天必备的蝉鸣声。

顾归酒抿了口安国独有的花饼酒,嗓音温润,似不经意的问道:“世子妃呢?”

严於垂眸,恭敬的回道:“回皇上,世子妃今日上了枫林山。”

顾归酒一手摸着兔子,闻言,眼眸看向了严於那,低声道:“枫林山?”

“是的。”严於莞尔,“皇上认识林九是吗?枫林山如今就是林九当家,众人亦叫一声林少主。”

顾归酒面无表情的垂眸,低低的嗯了声,继而漠然道:“朕知道,她上枫林山作甚?”

严於没多想,只当炎卿帝是同他一样,没有话题聊,硬扯着话来个开口,于是便道:“回皇上的话,林九同羡羡感情好,前日她同我成婚,林九没有到来吃到酒,今日羡羡特意拿了一壶酒上去给他。”

这句话说完,严於面对炎卿帝紧张的情绪便放松了些,他看着他,见炎卿帝一直喝着酒,眉也没有蹙一下,不免好奇,问道:“皇上喝的什么酒,可是当地的?”

顾归酒眉抬了抬,睨了眼严於,继而面无表情道:“嗯,你们这的花饼酒。”

说完,他指尖轻点了点严於跟前的那杯酒,道:“你尝尝。”

原来是花饼酒。

严於想到这,谢了恩之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花饼酒味道有点花香味,但酒劲是真的很大,味道冲上头的那一刻,他忽地嘴角一扬,笑了笑,笑意甚是明显,顾归酒看了眼,不解,道:“何事如此开心?”

严於如实答道:“严於就是忽地想起一些小事,羡羡也喜欢喝花饼酒,只是酒力很不好,几乎是一杯就醉,喝酒了,便稀里糊涂的说一些胡话,有时候亦会拉着我跳舞。”

严於的话一说出口,顾归酒的视线便扫了一眼他,心下只冷笑了声,还说人不胜酒力,他不过也一杯,如今倒是强装镇定,顾归酒又抿了口酒,淡淡的应了声,继而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话。

“听你上次说,你与今羡,是三年前遇见的?”

严於的确是喝的有点儿醉意了,他身子不好,甚少碰酒,所以酒劲也很差,闻言,点头,道:“恩,对,我是三年前在枫林山遇见她的。”

顾归酒指尖轻轻的点着石桌,在这寂静的院子里,响起了突兀的声音,他沉声道:“枫林山......”

顾归酒的如今的样子严於看在了眼底,他喝的醉醺醺的,点点头,忽地问道:“皇上是不是想去枫林山?”

如若不想去,为何又要一直嘀咕枫林山这三字。

顾归酒没吱声,严於以为自己猜对了,继而笑了笑,道:“那赶巧,我也要上去的,不如明日我同皇上一道上去吧。”

顾归酒没答,看着他反问道:“你上去作甚?”

严於抿唇,半晌后,睁着已经有些疲倦的双眼,头昏脑胀的,忘了今羡的话,开口便说,什么话也没遮拦,醉醺醺的道:“我得问问林九,嗝......羡羡脸上的疤能不能消掉,总不能......总不能老是披着.......”

啪的一声,严於睡倒在了石桌子上。

他手中还紧紧的握着白色的小白瓷杯,一只手枕着脑袋,月光下,脸色涨红,一看就知醉的不轻。

一直跟着严於的随从立刻上前,低声和炎卿帝赔了罪,继而低声询问是否能将世子抬回府里。

顾归酒轻点头,沉着声,道:“抬回去吧,顺便叫太医看看。”

严於身边伺候的几个立刻磕头谢恩,抬着严於就往府里走。

动静不小,顾归酒蹙眉,一双眼紧紧的锁着被抬走的严於,方才的话,说到一半,他也只听了一半,而且还是他喝的神志不清,磕磕绊绊的说出来,他亦只能听得清楚,脸上的疤。

脸上的疤。

顾归酒眯着眼,矜贵的眉头蹙的很深,他沉吟半晌,眼底是赫然明显的暴风雨,蓦然一阵风声呼来,似乎有人来了,他侧眸睨了眼黑夜,不知在对谁说,嗓音淡漠,吩咐道:“查到了没?”

声音隔着远远的飘来,道:“回皇上,查到了,清风道士在枫林山上。”

顾归酒矜贵的眉蹙地更深了,一道风徐徐地吹来,他目光渐渐变得深沉,继而低声吩咐道:“备马,明日去枫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