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珉拿着那碟小甜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愣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又鬼使神差地开了门,还莫名其妙地把东西拿了进来。
当然,更莫名其妙的应该是那个女人。
在她刚搬来这里,第一次按响门铃之时,段珉恍惚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这的门铃从未响过。
可铃声停了片刻,又响了起来,接二连三的,有点不死不休的意思。
他操控傀儡作为房东和搬入的住户交涉,曾说过七楼不住人,可现在七楼住入了人,还住在他的隔壁。
倒不是他怕吵,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只是他讨厌活人的气息,所以他要让这按了门铃的人变成死人。
一打开门,他看到年轻女人像供奉祖宗一样,虔诚地捧着一盒被啃烂的蛋挞。
她明明害怕得手都在抖,却笑得十分甜。
杏眼弯起,唇瓣扬起弧度,带出浅浅的梨涡。
看起来很无害,真的无害吗?还是那群人发现了他的踪迹,找人来试探他?
总归是有趣的,不管她为的什么来,念在她是第一个对他展露笑颜的人,他决定多让她活几天。
也只是几天而已。
循规蹈矩的生活,一成不变的日子总会被一种定理打破,那叫意料之外。
那一晚被吓得手抖的女人,明明应该立刻离开,或者不在他的面前出现,可她又来了,端着一盘排骨,笑得依旧很甜。
段珉想,这是第二次,要是第三次她还敢上门来打扰他,不管她怎么笑,他都要把她解肢。
第三次,她又来了,甚至眼底都没了惧意,看样子已经习惯了来打扰他的这种行为。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琢磨什么时候动手,她只自顾自地介绍手上的菜肴,从食材到制作步骤,以及最后的味道,说得很慢很详细,声音轻轻软软的。
她好似天生爱笑,连说话都会勾出浅浅的笑弧。
段珉第一次遇到这么执拗又聒噪的人。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说出这么多话,更不明白她为什么每晚七点都能风雨无阻地来打扰他。
她知道他不吃,还特意在门边放了高脚凳,把菜肴放在上面。
他的身体被改造过,十天半个月不吃都没问题,其实他讨厌进食,吞咽的动作会让他想起之前被人强迫吃下的恶心东西。
但他竟然会耐心地听她说完话才关上门。
段珉想,可能是屋子里太安静,才总会被她那点声音吸引,可以暂时不杀她,但如果他发病,控制不住地杀了她,那也没办法。
他会不定时的发病,无法控制,难以抑制,所以这栋楼的人都成了牺牲品,他干脆都做成傀儡来操控,以此减少出门的必要。
就在刚才,他又发病了,所有的意识都化成杀人的冲动,血气上涌,眼前血红一片,不想听到一丁点儿活物的呼吸声。
手下传来细腻温热的触感,眼前的血色淡了些,他看清她的笑靥,也发现自己掐住她的脖子,手掌不自觉地收了力道。
因为他想,要是她死了,就再也不会这么笑了。
莫名地,觉得有点可惜。
凭借最后一丝拉回来的理智,段珉放了她,认为她会被他的样子吓得落荒而逃,再也不敢来了。
没想到她的胆子大得出乎意料,看到他那个样子,竟然还敢来送吃的。
她是不怕死,还是不怕他?
段珉垂眸看着手里这碟不知道是什么的甜点,中间分为两层,上面是红色,下面是乳白色。
颜色分明,能闻到淡淡的奶油香和甜草莓味儿。
瓷碟上贴了张橘黄色的便利贴,没有字,只画了个笑脸。
段珉静默片刻,表情有些挣扎,最后拿起小瓷勺,舀了一勺红色的果酱,浅尝一口,立马皱起眉头。
“啧,甜。”
太甜了,甜得发齁。
他抿了抿唇,将甜品放在桌上,推得远远的。
段珉不满意地抿直了唇线,用鼻音轻哼了声,躺回纯黑色的沙发里,扯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背过身去。
过了十多分钟,他舔了舔唇角转过身来,盯着桌子那边的甜品,看了好一会儿,丢开抱枕坐起来,俯身伸手将它端了回来。
他再次拿起小瓷勺,先将上面的碎草莓挑出来吃完,然后扒开红色的果酱,舀了一勺下面乳白色像果冻一样的东西。
“酸。”
段珉不太开心,再次皱起眉头,东西是温热的,口感细腻顺滑,但太酸了。
啧,她做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又想将甜品放回桌面,动作进行到一半,看到那张橘黄色便利贴上的笑脸,动作一顿,这么顿了良久,段珉又拿起勺子,舀了下一面一层的东西蘸了些上面的果酱。
味道混合起来变得酸酸甜甜的。
他的眉头依旧皱着,动作却不停,一勺接一勺,不停地吃了下去。
将空杯放下,段珉又躺回沙发里,抱着一个抱枕侧躺着,嘴里全是酸甜的味道。
从口腔到食道,第一次有种被暖化的感觉。
许是因为果酱的关系,他发病后淡白的唇瓣多了几分血色。
——
第二天,尤许打开门,一眼看到高脚凳上的瓷碟和空杯。
“叮”脑海里响了一声,系统说道:“恭喜宿主,当前反派信任值为5.”
尤许嗯了一声,端起瓷碟和空杯回去清洗。
从这天起,尤许晚上端去的菜肴,段珉都会吃,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进展,持续一个多月,系统终于忍不住催促:“宿主,你不觉得进度条太慢了吗,不如采取点别的行动?”
尤许不紧不慢地说:“你要相信科学。”
系统不解道:“什么科学?”
尤许理解火柴人可能没什么常识,于是一本正经地解释:“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懂不?”
“......”系统有点慌了,“所以你每天送菜是因为已经养成了习惯?”
尤许:难以沟通,它在少儿频道,而我在成人频道。
——
最潜移默化的一种改变就是习惯。
最初说只让尤许多活几天的段珉,已经让她安全蹦跶了快两个月。
他有了一种可怕的习惯,当傍晚的天边晕染暗沉的夜幕,临近晚上七点时,他会不由自主的烦躁,心绪像被什么东西勾着,然后什么事都做不了。
脑子自动猜想她今天带来什么菜肴,会说什么话,会怎样笑。
心里点起那一点细微的期待,隐隐约约的,却异常的有存在感。
这样的习惯就像上升的海水淹没陆地,缓慢的,不引人注意的,等他察觉时,才发现自己没了落脚之地,不知该怎么挣扎。
段珉抬眼,看到客厅中央的时间显示屏——19:00
时间已经到了,他往门口走去,走到玄关处静静等待,等门铃响后,他再开门。
几分钟过去,门铃同他一般沉默。
这扇门是特殊材质做的,没装猫眼,除了开门,根本不能看到门外有没有人。
段珉捏紧门把,不耐地皱了下眉,又等了三分钟。
他转身回到客厅,看到显示屏的时间为七点十分,她迟到了。
是忘了,还是不想送了?
人真善变。
段珉紧抿着唇,耷拉着眼皮躺回沙发,闭上了眼睛。
待他再次睁眼时,已经七点半了。
她还没来。
段珉撑着身体坐起来,一种陌生又说不清的情绪令他有片刻的茫然,接踵而来的是烦躁。
段珉再次起身在客厅里踱步,每一步都多一分不耐,一直踱到八点钟,他彻底忍不住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令他太不满,他要去斩断源头。
她不能再活下去,但他可以把她做成保质期最长的傀儡。
段珉沉着脸,直径走到玄关处打开了门。
往外一看,很好,空空如也。
段珉敛起眼睑,唇角一垂,下颚微收,带着出显而易见的薄怒去按下尤许的门铃。
门铃一直响着,就是没人来开门。
段珉的耐心彻底磨灭,取而代之的是被风刮得三丈高的火,他召唤楼下的傀儡上来砸门。
恰在此时,门被人打开了。
段珉表情不好,正要说话,发现出来的尤许脸色更是难看,她面色病白,唇无血色,脸颊却是异样的潮红,额间冒着细汗。
她两手扶着门框,语气虚弱:“啊,你来了。”
段珉眉心一拧:“你这是——”
他话未说完,女人忽然前倾,一头扎入他的怀里。
软乎乎,温热的身体依偎在怀中。
他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