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妖面无表情,一人满脸鸡汤,两人无声对峙着,中间的那颗青蛋格外显眼。
申玦下颌微收,看得出来在压抑脾气,以及敲开她脑袋的冲动。
尤许摸了一把蛋,慢吞吞地说:“我也不知这是什么蛋,所以想孵来看看,如果我体温够热,哪还用借你的屁股。”
她不说还好,一说申玦额角又是一跳。
尤许抱着那颗蛋,缩进被子里,连脑袋都埋了进去,半晌没动静,看起来非常颓丧。
申玦心头一软,刚想安抚她,开口妥协,就听到尤许语气安慰地说:“还不是怕你被撸秃,要是孵出个毛绒绒地小家伙,你还可以趁着间隙养养毛。”
“......”申玦扯了扯嘴角,吩咐人下去唤了只妖来。
山鸡妖被传唤上来,刚站定,手里便被塞了颗蛋,他手抖了一下,犹豫地问:“王上,您的意思是......”
申玦沉着脸说:“你孵。”
山鸡妖大为震惊:“王上,可我是公的,公的不孵......”他剩下的话硬生生地在申玦冰冷的眼神中止住。
尤许拍了拍蛋,一副委托重任的样子,笑眯眯地说:“山鸡兄,有劳了。”
“......”山鸡妖擦了擦汗,“不敢不敢。”
尤许:“孵出个什么记得拿给我看看。”
山鸡妖抬眼看到申玦一脸“你敢回来”的表情,顿时不知该怎么接尤许的话,好在尤许摆了摆手让他下去孵蛋。
这事儿一解决,尤许倒头埋进被子里,正准备再休养生息一番,被申玦挖起来用早膳。申玦盯着她用完早膳便走了,尤许猜想可能是心情暴躁的他比较适合出门搞破坏。
——
律华府内,死寂如坟场,一层层的鲜血蜿蜒铺开,像一片暗红色的地毯,断肢残骸随处可见,伏妖师们震惊惶恐的表情还未收起,身体余温尚未凉透,却已命丧黄泉。
律华府的牌匾四分五裂烂于地,一双银白软靴从上面踏过。
“咣——”密室的门自动合上,宋巍华靠在墙角直喘气,他顺着墙壁缓慢坐地,谨慎地扫视了几眼石门,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律华府内最安全的密室,密道里的法阵数不胜数,这个地方除了一府之主的他,无人知晓。
宋巍华一手创建的律华府在当今的伏妖师府中鼎鼎有名,他想,哪怕如今整个门府被屠,只要他活下去,一定能重建门府。
正想着,他从衣囊中拿出一块红肉,这块红肉被撕咬啃食得稀烂,颜色却无比鲜红,依稀能看出它本该是一颗心脏。
这是食心狐的心脏,是宋巍华当初从女狐身上挖来的,在屠狐战役中,有个女狐正历百年之劫化形,身中数处致命伤口,刚好给他撞见,宋巍华取其心而食之,便从普通的伏妖师成为今日的名府之主。
只不过他只吃了半颗心,剩下的半颗,他贪婪地揣在怀里,日夜啃咬舔.舐,享受着他人无比渴求的东西。
宋巍华像疯魔一般,表情扭曲,又情不自禁地厮磨一点心肉到口齿间。
食心狐的心永远鲜艳,永远长存。
“咚——嘭——”有什么外力袭来,密室的石门被重击后轰然倒下,浮起大片灰尘碎屑。
宋巍华听到动静,已从密室里的另一条暗道逃走,在狭小漆黑的暗道里,他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他一边跑,一边拼命地将手上的心肉塞到自己口中,血腥味弥漫口腔,口齿间一片红血。
“哈哈,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宋巍华发狂地说。
“唔。”一道白影闪过,宋巍华被提起脖子,摁进了墙壁里。
宋巍华的脖子被一双手狠狠掐住,他拼命挣扎着,满脸涨红,脖子上的青筋凸显,他看清眼前俊美的男子,眼睛冰冷,表情阴鸷。
“你未到百年之日......化、化形期,竟已化为人形。”
“你以为杀了我,其他的伏妖师府会放过你吗?”
“你迟早要和你那些没了心的族人在黄泉路上相遇哈哈哈哈哈.......”
宋巍华嘶哑的笑声回荡在空荡又狭小的暗道里,冷意森然。
申玦轻嗤一声,眼眸漆暗,另一只手伸长了银白的爪子,直接抓入宋巍华的心口。
“啊啊啊啊——”宋巍华的笑声瞬间变成了惨叫,整张脸痛苦地扭曲在一起,身体痉挛抽搐,他感受到心脏被利爪绞烂,钝痛无限延长。
申玦没有给他致命一击,而是留着他最后一口气,一点点绞烂他的心肉,直到将他的心脏彻底绞烂,胸膛挖空,才将手上的血肉模糊的东西扔于地上。
申玦松开手,毫不留恋的离开。
宋巍华像块没有生气的破布,滑落于地,胸膛偌大血窟窿,瞪大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
在暗道里最漆黑的地方,申玦闭了闭眼,眼前一片血红,他又看到了那个清晰的画面。
他姐姐正处于化形之日,带幼狐的他四处逃串,她的后背是为他立起安全的围墙,而这围墙上面满是刀伤剑痕,她将他藏于树上,还给他下了一个时辰的定身术,而他只能看着模样半人半狐的她被宋巍华掏空了心脏,年轻的狐身因为缺失了鲜活的心脏,顷刻枯槁为干尸。
申玦再睁开眼时,眼睛猩红一片,杀意无限腾起,锋利的爪子越来越长,恨不得撕碎一切活物。
暗红血色的妖气萦绕周身,他衣摆翻飞,一步步踏出暗道阶梯。
恰巧午后阳光正好,明媚而光亮,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他的面庞,一抹熟悉的淡香让他的意识清明几许。
申玦在原地站定,眼前的血色慢慢消退,他看到一朵娇小的白花在阳光下轻轻摇曳。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这花,他见过无数遍,这香,他总在某个时刻闻过。
令人安心的味道。
好像还有什么人,与这小白花有关,他记不清了。
——
尤许正在院子里的软塌上晒太阳,她本来正睡着的,忽然间七八提示她,申玦的黑化值涨到75了,她吓得一阵心悸,一咕噜翻起来想去找申玦,结果鞋还没穿好,就听到七八说他的黑化值降到50了。
尤许板着脸说:“你这AI是不是有毛病。”
七八撑着它的火柴头,一脸困惑道:“不可能啊,我觉得我还是挺准的吧。”
也是不知道申玦经历了什么心理历程,警报一解除,尤许又想睡了,但她被惊吓而起,一下子找不回午睡的睡意,便让七八给她下载这个世界的花谱,到时候在附近种点花什么的,周围还有一大片空地。
这个世界的花和她原本的世界不大一样,奇奇怪怪的花很多,有毒的花更多,还有一些花搭配在一起种也能让人中毒。
自从尤许提升了申玦的信任值,获得积分奖励之后,七八开始了跳绳、举哑铃和踩动感单车的健身活动,用他人的积分过上了资本的幸福生活,已经放飞自我,不怎么和尤许进行心灵互动。
尤许只好自己在脑海中翻阅花谱,没过一会儿便困了,微微眯了下眼睛,隐约间看见白色衣角,她打了个哈气,强撑起眼皮。
午后的日光照在鲜嫩的树叶上,又被枝叶切割成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肩头。
申玦大半个身子染了鲜血,邪诡的妖气还未彻底收敛,像从地狱里走来的凶神厉鬼,可他的手里却捏着一支纯洁的白色小花。
尤许怔了怔:“你......”
申玦:“这些血不是我的,不用担心。”
尤许看着那朵花,从花型、花瓣到茎叶都很像茉莉花,香味也同茉莉花一般,只是更加浅淡一些。
她在脑海里迅速翻阅这个世界的花谱大全,很快找到了这种花,此花名为风矜,和茉莉花唯一有一点不同的是,风矜花两朵同生在一个茎叶上,若是其中一朵被折了,另一朵也会迅速枯萎,因此此花的花语是——唯一。
“你喜欢这花吗,”申玦扬起眼尾,“那便送给你。”
尤许愣了好一会儿,忽然间想起曾经的一个午后,她从沙发上醒来,看到阳台那边满地的泥土和小花盆,段珉拿着把黄色的塑料小铲子,对着她勾了勾唇:“你喜欢茉莉花,我就多种点给你。”
同样清晰的光线下,段珉的精致的五官和申玦俊美的外貌重合在了一起。
尤许鼻子一酸,移开了视线。
“七八,你不觉得有时候申玦和段珉挺像的吗?”
七八一时没说话。
尤许又问:“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或者其实任务对象都是一个人?”
七八这才说:“宿主,你想多了,不可能的,别带着情感做事儿,爱能蒙蔽人的双眼。”
七八的语气十分肯定,令尤许心头一空,好似灌入了冷风,让她清醒了不少。
尤许调整好情绪,抬眼看到申玦弯膝蹲下,与她平视。
他满身血腥,眼眸是杀意褪尽后留下的淡淡猩红,此时的洁白小花显得与他格格不入,却又像他心底里面最后一抹纯色。
他漆黑的眼眸里,有花,也有她。
他将花摊开在手心递来,轻声地问:“你喜欢吗?”
谁能想到,一个令伏妖师和妖族闻风丧胆的魔头妖王,手里却捧着最娇小洁白的花朵。
尤许心神一颤,伸手接过风矜花,细抚着它,垂下了眼睫,声音轻轻落落的——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