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为自己的“私奔”提议而感到激动万分,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应和。没想到戚斐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呢?”
且不说她是带着目的穿越过来的,要是无缘无故地脱离故事主线,放飞到了另一条路线去,说不定就再也回不了后世了。再说了,就目前为止,她只是因为直觉的恶感而怀疑洛红枫,其实就最近的几次相处来看,他对原主是相当温柔的,甚至可以感觉出一种略微变态的控制欲。
真的逃跑了的话,十成十会被逮回来。被逮回来后,目前安定的现状被打破了之后,她和薛策会有什么下场,真的很难说——参照那两个侍女,薛策不被大卸八块都算轻的了。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这副随时会发病的娇贵身体,根本离不开洛家庄的金钱和药物的灌养。就好比在温室里长大的娇弱花朵移植到大自然里就生存不下去一样,她离开这里,肯定很快就死翘翘了。
对她说出“一起离开”这句话的人,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才刚十岁的薛策,而是未来那个二十一岁、仿佛武神一样可靠的薛策,如果她真的就是原主本人,那么,也许会真的动这个心思的吧。
听到戚斐婉拒自己,薛策自然是有些不服气和不理解的,执拗地追问道:“为什么?他对你,很坏。我,我可以……照顾你。”
眼前的这个人,帮了他,也是在他流浪之后,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没有嫌弃过他的人。薛策也想回报她,想让她展颜。假如,她在洛家庄里待着,是一直被囚禁和虐待的,那么……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就算再去做小乞丐,他也要拉着她离开这个火坑。
戚斐愣了愣,心里涌现出了一阵欣慰的感觉。
她发现薛策总会在不经意间说出一些让她很暖心的话。算是没白疼这小子了。只是,他连自己也照顾不好,还想照顾一个大人,一点儿也不切实际。这背后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戚斐只好揉了揉他的头:“这个,我们回去再说吧。”
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但是,薛策却仿佛看到了大人在听到孩子不切实际的提议时的敷衍样子,心情顿时有些低落,指头一下下地抠着墙壁,闷闷不乐。
他想帮她。可是,她似乎根本没有把他的提议放在眼里。就因为他是个小孩吗?可她也没比他大几岁啊。
戚斐把注意力放回了找线索上面。既然这把剑死活都拔不出来,那就应该不是线索了。
她准备把剑挂回墙上的原位,薛策就忽然像是被触动了身上的某个机关,抢过了这把剑:“我帮、帮你挂!”
戚斐:“……”
从刚才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疤的那一刻起,在这小子眼里,她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备受凌虐、需要多加照顾”的保护动物了。
反正剑也不是很重,戚斐就让给他了。没想到,薛策的手一碰到这把斜着倒转过来的长剑,刚才还一直没动静的剑身,就突然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咔”的弹响。紧接着,剑便与剑鞘松脱开来,“砰”地一声,滑落到了地上。
戚斐:“……?”
这把剑到了薛策的手里,居然是可以毫无阻碍地滑出来的?
薛策的脸上也涌出了一丝懵然,看了一眼地上的剑,又无措地抬起头看她。
这肯定不是谁力气大谁力气小的原因。
想到了某一个可能,戚斐一凛,环顾一周,跑到了房间里的书桌边上,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这个房间主人从前留下的已经铺满了尘的墨宝。
纸张最底下的名字,是清晰遒劲的两个字——薛榭。
果然,这个房间,是薛策的父亲以前住过的房间。
在被选入崇天阁前,薛榭曾是洛红枫的师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在洛家庄度过的。所以,名义是师兄,其实论他的身份和地位,更应该说是老庄主的义子,就跟洛红枫的哥哥差不多了。怪不得可以住在内院这么私密的地方了。
这把剑拔|出来之后,可以看到很是残旧,必然是最普通的弟子用的入门的剑。这应该是少年时期的薛榭在洛家庄里开始修道的那几年里用的剑。等他功力精进,进入了崇天阁后,这把剑肯定就配不上他的功力了,带在身边也没什么用,所以,就被他留在了这里,一挂就是十几年。
不过,再破的剑,也是有“认主”这一基本功能的。薛策的体内流着与薛榭一样的血脉,所以,这把剑在接触到他的时候,虽然无法被孩子操控着去攻击别人,可也会卸下所有的抵抗。因此,就在他面前自动解开了。
就在戚斐解开了房间主人的身份时,只听“噼啪”一声。一个鱼形的玉佩不知从什么地方掉了下来,砸到了他们两人的衣服上。戚斐纳闷地放下了手中的信件,将这玉佩捡了起来。其触手冰凉柔滑,从形状上看,像是某种可以合二为一的玉佩的其中一半。
系统:“叮!恭喜宿主破译屋主身份,成功获取线索1/2:薛榭的信物。”
戚斐:“……”
可以,她明白了。
在正文之中,薛策是在十二岁那年拿着信物,拜入崇天阁的阁主季天沅门下的。这枚玉佩,就是让季天沅确信他为故人之子的证据。
矛盾的地方就来了——在后世,她与薛小策第一次在男娼馆的杂物房里相见时,那孩子的全身上下,只套着一件空荡荡的破衣服,根本没有带着所谓可以与人相认的信物。
戚斐当时还一度怀疑过,是不是因为前后世的变化,薛小策的命运被改变了,不再需要和季天沅相认,所以剧情细节也发生了变化,系统直接把多余的信物给移除了。
现在看来,信物应该是一直存在的。只不过,它从一开始,就不在薛策的身上,而是一直藏在洛家庄里,薛榭以前住过的这个房间的抽屉里。唯有走上前世的剧情,薛策才可以拿到它。
而薛小策的命运,和她附身的原主的命运,都在信阳城破那个晚上被截改了。在那一世,薛小策没有机会在流浪两年后来到洛家庄,遇到一个病弱的少女。也不会在这一个傍晚,和她一起在薛榭的房间里发现这枚玉佩。
既然这玩意儿是信物,那么,薛策1.0会认得它吗?
戚斐正要将玉佩递给孩子辨认,就感觉手上一热,薛策已经将这枚玉佩夺了过去了。
他摸了又摸,反复细看,仍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这,这枚玉佩……”
果然有戏。戚斐明知故问:“怎么了,你认得这枚玉佩吗?”
“我娘以前也有一块,可是,被我弄丢了。”薛策反复地摸索玉石上的鱼鳞纹路,眼眶慢慢红了:“我娘说过,我爹是北昭人,但他很早就不在了。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戚斐想到原主既然都叫洛红枫做“父亲”了,再加上,薛榭和绫茉姬私奔的事天下皆知,原主肯定也知道薛榭是洛家庄出身的,便试探性地提点了孩子一句:“你父亲的名字,是不是叫做薛榭?”
薛策无比诧异地看向了她。
戚斐拿出了刚才的那张纸给他看:“你看这张墨宝,上面的名字是‘薛榭’。这里,肯定就是薛师伯以前住过的地方了。”
“薛……师伯?”
“你娘亲没有和你说过你父亲的事么?薛榭师伯是我父亲的师兄,他小时候就是在这座洛家庄里长大的。刚才你碰到的那把剑,一定就是你爹以前用过的剑,所以,才会对我封闭,对你敞开。”
薛策回过头,环顾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有些失神:“你说,我爹,在这里住过?”
戚斐点头,暗中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绫茉姬好像完全没把薛榭的经历说给自己的儿子听?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儿啊。
戚斐将薛策手里的玉佩拿了过来,示意他看那个天然缺口的弧度:“同名的人很多,但是同名又有同样的玉佩的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多?你看玉佩的这里,是凹下去的,你娘的那只呢?”
“我娘的那个……”薛策皱眉回忆,忽然睁圆了眼:“好像是反过来的!”
“没错,所以这个玉佩,跟你娘的那个肯定是一对。估计是你爹送了其中一半给你娘,剩下的一半他忘了带走,放在这里了吧。”
很久前丢失的玉佩,没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自己的手里。薛策的鼻子发酸,抬起了手,用手背使劲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戚斐当他是小奶猫一样,揉了揉他的后颈,安慰道:“好啦好啦,别哭了,这一定是缘分吧。以后这块玉佩就归你了。”
玉佩的顶端打了一个小孔,连着一条长绳,戚斐想给他挂到脖子上。可这玉佩太过光滑了,她一下子没拿稳,它就顺着她的袖子滑到了地上。倒是没有摔裂,只不过一路滚到了床底下去。
薛策说:“我去捡!”
他个子矮,还灵活,一弯腰,就悉悉索索地爬进了低矮的床底下了。摸索了一下,孩子却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疑惑声:“咦?”
戚斐也在床边蹲下了:“怎么了吗?”
薛策用手掌按住了墙根的一块明显凹陷下去的瓷砖,不太确定地道:“这里,好像有一块砖头……是可以活动的。”
戚斐想起了剩下的那条线索还没明朗化,立刻也跟着弯腰,撩起了床下的帘布,便看见了薛策指着的位置——在墙根的方向,的确有一块微微凹陷的砖头,与周围四块砖头之间的缝隙很狭窄。床底下这么暗,如果没留神,恐怕只会以为那是普通的凹凸和阴影而已。
戚斐直觉就是这里了,让薛小策先出来,然后鼓起勇气,用手推了一下。果然这块砖头是可以推动的。过程比较艰涩,推到底时,足足陷进了了大约半只手掌的深度。
床底之下,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轰隆震响声。
地板的石头开裂成了两半,现出了一条通向地下的密道来。
系统:“恭喜宿主获取线索2/2:密道。”
戚斐:“卧……槽。”
这可真是一环扣一环。若不是她发现了房间主人的身份,也不会找到玉佩。找不到玉佩,薛策也不会机缘巧合爬进床底,还摸到机关了。
看见铺展在了眼前的这一条黑黝黝的楼梯,薛策微微一惊:“这,这是,什么地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线索在眼前怎能不跟着走下去。说不定,这就是系统说的以后可以救她一命的东西了。戚斐下定了决心:“我也不知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两人弓着身子,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梯,在最初的一段会顶到头的路过了以后,路变宽变高了很多,他们终于可以挺直腰杆走路了。
好在那玉佩在幽暗的地方会微微发亮,他们还不至于睁眼一抹黑。走了没多久,他们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分岔路口。左边的那条路隐隐有风拂来,尽头黑乎乎的,看不到是什么。右边则是一条短廊,能看到它的尽头修了一道很短的楼梯通向上面,不知道连通的是哪一个房间的出口。
薛策抓着她的袖子,有点儿警觉地看了看两边,问:“我们,先走哪条?”
戚斐考虑了一下:“右边吧,至少能看到底。”
两人沿着短楼梯爬了上去,果然,在围墙上也看到了类似的可以开门的机关。
不知道上面的房间是哪里,更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里面,贸然开门有些冒险。但是光坐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戚斐决定碰碰运气,对薛策做了个“嘘”的手势,这才伸手按下了机关。
头顶上的石板在震动中滑开了,明亮的烛光漏了进来。
戚斐眼睛微微一眯,发现这边的密道开口,居然也很隐秘,也是位于一件黑漆漆的家具底部的,看起来是一张石床的床底。
从他们的这个位置,可以悄无声息地将房间的大部分景象都收入眼中,房间里的人由于视线角度的问题,很难看见他们,除非趴到地上来。
石板滑开的时候其实是发出了“轰隆”的声音的,万幸的是,房间里似乎没有人在,这阵异响没被察觉到。
就在这时,薛策握住戚斐手臂的那只小手,蓦然收紧了,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景象。
戚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浑身的鸡皮疙瘩,也在瞬间升了起来,有些发懵了。
她看到了两个死人。
而且,还长了两张她很熟悉的脸——正是洛红枫承诺了会放过她们的两个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