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戚斐:“?”

降龙祭?这又是什么新设定,她这个原作者听都没听说过。

默风看到她一脸茫然的模样,便露出了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听过。那你总该知道,我们崇天阁山下的那座城,叫做降龙城吧。”

戚斐点了点头。

“它之所以叫做降龙城,便是因为那是上古时代,作恶多端的龙妖被先圣伏灭的地方。为了纪念这件事,每隔十年的桂月末,降龙城里都会举办祭典。”

降龙城的设定是她本人写的。降龙祭,想必就是系统在原文设定上的加工了。

经过默风描述,戚斐大致明白了,降龙祭的末尾虽然带了个“祭”字,但并不是那种阴森森、惨兮兮的肃穆祭典,而是一个热闹的节日。

北昭的皇族,一直自诩为诛灭龙妖的那位先圣的后代。这就和戚斐的原生世界里,历代封建统治者喜欢宣称自己是真龙天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以,这个祭典,不是光有百姓自嗨,而会由朝廷的礼司负责筹办。因此,规模也不是普通节日可比的。不仅将有满城的灯饰,还会有勇士屠舞龙的表演看,是降龙城十年难遇的盛事。

戚斐听得一阵心动。

这么说来,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也算是挑了一个好时间出生了。可不是每一只妖兽都有横跨十年的寿元,遇到这种节日的。

不对,就算遇上了,似乎也没什么卵用。她现在又不是自由身,只能干瞪着眼看别人过节了。

戚斐:“……”唉。

默风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稚气地说:“那天,我们崇天阁的弟子,除了需要当值的人之外,全天都是自由的,可以下山去玩。斐斐,我也想带你下山去玩,但我没那个能力。要不,你问问薛师兄吧,只要他愿意带你,肯定有办法做到的。”

想起了昨天夜里,薛策那张黑得赛锅底的脸,戚斐也不抱什么希望,随口道:“到时候再说吧。”

……

当日的傍晚,天空阴沉。过往在这个时间都会洒满山路的日暮,今日竟窥不见一丝一毫。空气隐隐带了些闷热的潮气,是大雨的前兆。

裴世佳一袭白衣,提着一个包袱,熟门熟路地踏上了那条蜿蜒的,通向祝融峰的山顶的石路。

这条路,在这半个多月左右的时间里,他已经走了很多次了。连差不多到山上时的那几棵树长成了什么形状都记得。但今天,却意外地没有走到终点,在半路就被拦了个正着。

薛策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了,从路旁的树枝上,一跃而下,扯了扯嘴角:“裴师兄,好巧。”

裴世佳停住了脚步,客气地笑笑,寒暄道:“薛师弟,的确好巧。”

“裴师兄,据我所知,下回出战的便轮到丛秀峰了。我还以为在备战时期,裴师兄会有很多事忙。”薛策单刀直入,淡淡道:“你每天上下我祝融峰两三次,不会太勤了些、影响到你自己么?”

在之前的归墟之战里,他曾经和裴世佳当过同僚,还在同一顶毡帐里睡过对铺。

所以他很清楚此人的性格。即使看出了他等在这里,是有话要说,只要他不入正题,裴世佳就有本事陪着他,站在山路上,面对面一直寒暄,兜兜转转地绕圈子。

裴世佳彬彬有礼地答道:“只是给斐斐姑娘送一些东西而已。”

薛策并没有让开的意思,视线慢慢地落在了他手上的那个鼓囊囊的包袱上:“有什么东西,祝融峰没有,她不会问我要,而要你专程送上去?可否让我过目一下?”

裴世佳的面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可还没想好如何拒绝,缠在薛策背后的明光,便忽然如一道疾驰的闪电,贸然出击,裴世佳大惊,立即后退,怒道:“薛策!”

可站定了一看,才发现明光的这一下根本只是假动作,没有灌注灵力,所以不能算是犯了“严禁斗殴”的门规。

裴世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诈了。可已经晚了,他手里的包袱拿不稳,落在了地上,从绳结底下的缝隙内,滑出了几株捆好了的淡褐色的灵药。

薛策看见了,步伐顿住了,愕然万分。

这些灵药,普通弟子或许看不出是什么。可他在季天沅身边长大,自然认得,这是一种对元气大损的伤者有固本作用的草药。

“你为什么带灵药给她吃?”

半晌,薛策才抬头,盯着裴世佳,冷声问道。

……

太阳下山之前的那一会儿,山上热得跟一个蒸笼似的。果然,憋到了天黑,雨水终于冲破云层,倾盆落下,撕毁了山中闷热的囚笼。

戚斐的猫今天调皮,临下雨前,滚了一身的泥浆回来,怎么擦也有股味道。想到它平日经常上床睡觉,戚斐就打算给它用暖水洗一洗。

她在厨房里用木盆打好了一盆暖水,刚将木盆搬到地上时,忽然,外面的闪电一亮,照亮了天地,一道长长的人影,从门边被拖曳了进来,落在了她的身上。

戚斐一愣,转头一看,便见到了薛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还站在了门口。

雨水浇得他浑身湿透。衣裳紧贴在身,高高的马尾滴着水。下颌的水珠汇聚成河,慢慢地分成了几股,在他的脖子上蜿蜒。

夏日的雨水,是清爽凉快的,就算淋湿了,也应该很是畅快。

可薛策的表情,却很是僵硬,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戚斐被他两道目光盯得心颤,咽了口唾沫,不太确定地问:“……薛公子,怎么了吗?”

薛策大步向她走来,戚斐背后就是灶台,退无可退了,正不知所措时,她垂在一边的手,忽然被他拉了起来。他的手很大,掌心亦是滚烫的,贴着她温润细嫩的手腕。紧接着,她的袖子,就被他不由分说地捊了起来。

两道并排的,浅白色的疤痕,赫然浮现了出来。戚斐想遮都来不及。

薛策直勾勾地看着这两道疤,面色仿佛比刚才更难看了。

戚斐的心脏直打鼓。这是她去丛秀峰时,被割开手放血的留下的疤痕。丛秀峰的人让她保守住这个秘密,所以她谁也没说。薛策怎么会知道的?

薛策盯了这两道疤半晌,才看向她,表情非常复杂:“他们取过你的血,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们要了你多少血?”

果然是知道了。

唉,知道就知道了吧,他应该也不会出去乱说。不过,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大,表情那么难看?

戚斐就简单地说了一下前因后果:“这是我应该做的,青玉心本来就是丛秀峰的仙器,我吃了下去,这时候也必须要站出来呀……因为他们说这件事最好不要张扬,而且,你回来的时候,我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所以,我就没告诉你了。”

薛策皱眉,对她这番话置若罔闻,仿佛有些焦躁,执着追问:“他们究竟要了你多少血?”

戚斐愣了愣,答道:“两次,每次流了一个大碗左右吧……”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对上了他的双目。

厨房的灯光很暗,窗外皆是茫茫雨幕。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戚斐止住了话,清亮的双眸望着他,轻声道:“薛公子,难道说,取我的血去救人,会对我有很恶劣的影响?”

薛策的眼神复杂难辨,看着她,没有说话。

“恶劣影响,是会削减我的寿命吗?”戚斐又问。

到目前为止,她除了一开始有些眩晕之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明显的不适。想来想去,可以让薛策变脸色、没有显著症状、又能深深损害她的身体的,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可能了——削减她本来就已经不长的寿命。

在平时不会出现什么影响。只不过是寿命结束的那个节点,更早来临而已。

薛策的喉结微微一滑,纵然答案很残忍,但他没有试图隐瞒她:“是。”

仙器与妖兽的血,根本不是同一种物质。所以,不是说抽离了妖兽的血就可以直接拿去用的。而是要用血去画阵,模拟出一个仙器的虚体,再进行护持。如此一来,血离开她的身体之后,其实还在与仙器互相反应。并不是说血给出去了就万事大吉,过段时间就会修养好那么简单。

她与仙器一脉相连,这么做了,就像是将她自己生命力,通过仙器瓜分了出去,寿命会遭到致命的缩减。

每一碗血,都会缩减两三个月。如果放得更多,甚至可能超过三个月。

对于妖兽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在加速地燃烧他们本来就很短暂的寿命。

薛策记得她刚来崇天阁时,自述寿命剩下了一年。如今再削减了几个月,还剩下多少个月,他两只手就能数出来了。

戚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如果只是削减个一两天,薛策应该不至于是这个反应。

她心中有数了,轻轻地问:“每放一次血,都会削减很多吗?”

“……”

戚斐低头,道:“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她其实隐隐约约也有怀疑过的。

原因,就是裴世佳的态度。

他对她的愧疚感,和那种急于在物质上补偿她的怜悯态度,实在持续了太久,久得有些不同寻常,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的愧疚心态会持续的时间。

在后世,她也和裴世佳打过交道。他并不是这么容易囿于愧疚情绪的人。

仿佛她去丛秀峰,并不只是爱心献血,而是遭到了多么大的伤害。

对了,他还经常送一些据说是可以补身体的草药给她吃。

当然,现在想来,这些草药,恐怕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心理安慰作用比较大,并不能挽回已经失去的寿元。

看来,当天在丛秀峰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放了血后会寿命大减。只是每一个人都瞒骗着她,都不愿意说出事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