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高子明听见了她的声音, 快步走了过来。

“看,就是这个吧。”戚斐的手指点着泛黄的纸页,滑到底下, 果然找到了对应解药的储存位置记载, 高兴道:“解药……有了有了,就在癸列的第二十三行, 从上数下来的第九个格子。”

高子明说了句“我去取”, 便匆匆转身离开了。

这里的木柜排布,不单纯用上下左右来标明方位, 更会采用天干地支来命名, 指向非常清晰。戚斐目送着高子明离开, 才将视线落回纸页上。

其实她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是她这个原作者来取名的话, 这种可以摧毁人的神智、使人暴躁、甚至失去理智攻击身边的人的毒物,应该叫做“淆元丹”、“乱心散”之类的名字才比较符合题意……结果,人家的正式名字是断情香,听起来一点也不沾边儿, 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

趁此机会,戚斐一目十行地扫了一下这两页记录。看完后, 便感觉心口在卜卜地跳。

这名字还真不是乱起的。

书载, 此毒物有两种用法。既可作为燃香片所用,也可以磨碎后渗入食物里。

作为熏香使用时, 燃烧后的气息清甜, 可毫无违和感地混入普通熏香中。起效慢, 但是后劲十足。经年累月地使用它, 毒力渐渐入血,渗入肺腑。最可怕的是,它在到达临界点之前,被害的人是无知无觉的,可以照样吃饭睡觉练功,六脉畅通,即便是最厉害的医者,也察觉不出端倪来。

直到突然触及到崩溃的那条线,人才会急转直下,被它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若没有在限定期间里找到解药,那就多半回天乏术,要成为废人了。

而且,因为中途没有罪证留下,旁人甚至会以为,之所以会酿成惨剧,只是那个人控制不住自己而已。是真真正正的杀人于无声无息无证中。

戚斐:“……”

如果这玩意儿传入了军营或者皇宫,那一定会成为宫斗的利器吧。

至于另一种使用方法——放进食物里,也就是后世的2.0那种中招法了。虽说起效快,基本是一进肚子,人就会昏倒。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诊得出是中毒的症状。留下了罪证,总归是不利于下手的人的。

而且,被害的人虽然是昏迷着的,但内丹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完好,不会轻易碎灭,留给拔毒的时间也更长。

在前世,原文里的师昀是嫁给了1.5的。现在这桩婚事被戚斐搅黄了。但冒牌货顶着白月光的皮,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和1.5接触的。为了在事后撇清楚关系,所以,她们都用了前一种方法。

后世就不用说了,师昀追求的是速战速决,而非无形无影。

重点来了,这玩意儿,之所以叫做“断情香”,是因为它消耗一个人的速度,与情绪是有关的。

在吸入这些熏香的期间,人的心境越是起伏激荡,七情六欲越是膨胀浓郁,冲撞气海,尤其是爱恨、伤心、愤怒、嫉恨之类的情绪越多,那么,毒力入血的速度,也就越快。

心境越是古板无波,波平如镜,毒发就越是缓慢。

强迫自己断情绝爱,听起来很是不近人情,却是这种毒物唯一的破解之法。

戚斐怔怔地看着这几行字。

在原文里,娶了老婆的1.5足足一年才毒发。如今的他,婚事都没了,妥妥一枚单身狗,毒发的速度却缩减到了一个月。其中的缘由,是否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突然失踪呢?

或许,是1.5发现她不见了以后,误会她是与戎澜约好偷偷逃出降龙城的,所以才……

“小姐,找到了!”

高子明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戚斐抬头,高子明在她跟前蹲下,手中摊开了一张布帕,里头放着几颗暗灰色的丹药,气芳香,微辛辣,形状亦似雪花。与手札上记载的解药性状和模样都对上了。

“给我吧。”

戚斐将布帕撕成两半,将解药分成两包,一包自己贴身收藏,另一包递给了高子明,终于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了。

断情香虽说很是邪肆,但只要在毒发两个月内服用解药,便可以回到巅峰的状态。

前世的薛策,在地牢中,等不来任何人的帮助,最终熬到了灵根彻底碎灭的那一刻。这对于一个素来心高气傲的龙傲天而言,绝对是身心上的重大打击,再被阴险的裴文玏命人严刑拷打,才会惨痛地死在了一个无名的寒冬夜里。

现在距离薛策出事,顶多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了,戚斐决定尽快动身。

外面的天已经泛出了暗蓝的色泽,快要亮起来了。但大概是天气转凉,人都睡得比较沉,暂时没听见有人出来活动的动静。

戚斐在高子明的掩护下,回到了薛榭的院子前。于晨曦之中,高子明恳切地望着她:“小姐,您要回降龙城吧?让我护送您上路吧。”

“不可以,洛红枫现在不是还在庄内么?你要是突然无故失踪了,在他那边怎么交代?”

见她要走了,高子明急切地上前了一步,拉住了她的一只手:“小姐!我不怕身败名裂,也不怕被逐出洛家庄,从一开始,我效忠的主人就是你,而不是任何人。就让我跟着你走吧!”

他其实,并不敢有太多奢望和肖想。

但大概是失而复得的缘故吧。七年前,他曾经无能为力地看着她病逝。如今上天保佑,她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重新出现了,他在狂喜过后,反而有了无限的惧怕,害怕她这一走,就又会消失了。

“我也不仅是为了你考虑,还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戚斐轻轻抽回了手,拍了拍自己的腰,那是放着布帕的位置:“我将一半解药分给了你,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姐你是想……”

“是的,我之后还需要你帮我。刚才,你不是告诉我,还有二十天,归墟之战的受封仪式就要开始了么?不日之内,你肯定也会跟着洛红枫去降龙城了。说不定抵达的速度还会比我快。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假设我赶不上时间了,或者去到了却没办法和薛策见面,就只能寄望于你,将解药带进去给他了——只有留在洛红枫身边,你才有这样的权力。”

戚斐说完,忽然朝着高子明,深深地作了一揖。

高子明吃了一惊,慌忙扶起了她:“小姐,你做什么!”

戚斐直起身来,凝视着他:“高子明,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被你认作主人。但我知道,如果到时候你真的按我的吩咐去做,可能会陷入险境之中,所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高子明感觉心脏涌过了一股热流,铿锵有力道:“小姐请不要说这样的话。无需顾虑,尽管差遣我就好!”

“那你就听我的,不用跟了,我自己上路就行了。”戚斐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是朋友一样,摇了摇,微笑着说:“我们降龙城再见,你的玉哨子还是暂时给我保管吧。保重!”

便是这样,与高子明匆匆告别后,戚斐沿着原路离开,小心地用树叶将密道口掩盖起来,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城中,寻找了人马护送她回降龙城。

她不知道洛红枫那边的速度如何,反正她大半程都走了水路——因归墟之战的结束,这些曾经因战火影响而封闭的水道,也重新开通了,所以速度极快,在半个月后就回到了降龙城。

戚斐戴好了幂离,从船舱钻出,半个月来第一次脚踩到了实地。

渡口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纤夫与码头工进进出出,停靠的船只也多了起来,应该是因为封赏仪式快开始了,许多人都慕名而来吧。

戚斐揉了揉肩膀,顺着人潮往降龙城走去,进城后,就察觉到气氛有一丝异样,不像是打了胜仗的兴奋状态,倒是有些低迷。

她先找了一间客栈暂住下来,打听之下,才知道饱受气喘与头风之疾困扰的老皇帝,近来身体欠恙,隐隐传出了一些不大好的风声来。二皇子裴文玏孝感动天,每日侍奉于父王的床前,还效仿古人,鹿乳奉亲。并号召民间一同为老皇帝祈福。在这样的氛围中,皇城脚下的百姓就算是有喜事,也要看二皇子的脸色,不敢在这个时候弄得太高调。

戚斐如有所思。

在她印象中,原文里,老皇帝就是在归墟之战的后期,身体渐渐不行了,朝政开始被二皇子所把持。但是,这老头应该是在封赏仪式的几个月后,病况才开始加重的。在撤手人寰后,皇位就由已经斗掉了所有竞争对手的二皇子,顺理成章地坐了上去。

但眼下,一切进程都加速了。如果“老皇帝病死”这个事件的细节不变的话,那他大约活到封赏仪式后不久,就要归天了。

裴文玏现在没真正坐上龙椅,而且,时期有些敏感,为了不被非议,所以,他还需要在百官和民众面前,演一下仁孝之人。等他大权在握,成了皇帝后,就是正式对薛策展开一言堂式的报复的时候了。

戚斐:“……”

看来剧情给她设置了一明一暗两条死线。明线,便是必须在裴文玏登基之前救出薛策。暗线,便是要在薛策的内丹彻底被摧毁前,力挽狂澜。

而且,与她所预料的一样,现在街上、茶馆里,随便走走,都能听见各种声音,在议论赏花宴上的冲突。只是,对于薛策如究竟身在何处,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得出来。

看来,要找到薛策,不能在街上打听,还需要找一些真正知情的人打听。

戚斐趴在了客栈房间的窗台上,摸着手里的一枚铜钱,目光在街上流连了一阵,忽然之间,定住了。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她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宋裕安的那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