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见其眼底的悦色,陆臣如是问道:“先生很喜欢这花?”
男人与有荣焉,眉眼带笑:“自然爱之”
“人嘛,总是喜欢好看又朝气的东西,你看看这花多美,又有药用功效,向阳而生,可不欢喜哉!”
不过,道完心中的想法,吴冠绝后知后觉地看向塌上的小子,欣喜出声:“你能说话了?”
这话刚好被出门而来的陆晁听见。
几人顿时围在小孩跟前,念叨着:“可是真的?”
陆臣笑道:“想说话就说出来了”
许是心太急了。
几人相视一笑,最终看向胡大夫。
胡大夫:“不可勉强”“多喝点清肺利喉之汤如:玉竹麦冬沙参汤、竹蔗茅根汤均可食用”
吴冠绝亦附和:“沙参、麦门冬清养肺胃,玉竹、天花粉生津解,生扁豆、生甘草益气培中、甘缓和胃,以甘草能生津止渴,配以桑叶,轻宣燥热,合而成方,有清养肺胃、生津润燥之功。”③
“正是如此,有吴先生在,老朽安心矣”胡大夫微微骇首,算是赞同他的说法,又看了一眼天色,直言:“天色将晚,老朽该家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路晁即使有心留人,也耐不住人家不乐意,只好随其所愿,忙客套几句:“已是晚饭时刻,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
本能地留留人。
胡大夫失笑:“陆先生莫要客套,老朽家中幼孙前几日淘气爬树,不小心摔伤了腿脚,这会儿正躺在榻上,小子异常乖张,吾儿亦不能管教,好在那小子能听得进老朽的唠叨,整日嚷嚷着要辨识药材,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老朽..”
言语间随是嗔怪之意,但脸上扬起的笑意足够说明老大夫很享受孙子的上进。
话已至此,主家不好再留人,只得亲自送客出门,目送着大夫家去。
“真是麻烦大夫了,马车已经备好,还请您这边走”。
吴冠绝又将小塌挪了挪,对着门口,终于能开口说话,陆臣自是开怀。
少年挑眉一笑,感激道:“多谢先生”
吴冠绝将手里的紫苏叶子放到小孩的鼻下,双目泛着光,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挺好闻?这就是紫苏,这个喇叭状的花是朝颜,味道不浓艳,比较清新些,你闻闻?”
陆臣使劲吸了吸鼻子,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紫苏味道确实比较浓烈,又嗅了嗅牵牛花,味道比较清淡,这么一想还是朝颜更温和。
他如实道来:“紫苏浓烈,朝颜恬淡,想来朝颜性子比较温和吧”
吴冠绝:“是极是极,看来你也心悦朝颜啊”
陆臣鼻翼攒动,哼出几个字:“许是我性子比较温吞”
吴冠绝瞥见他眉宇间的疲乏之气,心下明了几分,随即:“你可是累了?可要进屋歇息?”
少年迎头笑道:“多谢先生好意,小子还想躺躺”
那就是不愿意闲谈了?吴冠绝审视着眼前人的神色,见其确实没有哀怨之色,便随他去了,自顾自地进屋,临走前还不放心,又叨咕了几句:“婆子生火做饭了,看来老夫今日有福气可以吃个便饭”
“刚刚大夫说了,你要喝点清肺利喉的汤水,老夫这就去厨房说道说道”
陆臣一脸歉意:“麻烦先生了”
他仰望着男子离开。
神清气爽,少年这才有精气神,开始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他极目望着不远处,原来院子里有两颗树,一颗是杏树,另外一颗是枣树,其叶蓁蓁,赤日当空,树阴合地,隐有虫鸣在墙角低吟,远远看去柴门旁还有青苔满地,绿草翠微,春色渐去。
许是暮春时节,杏花微雨过后,春意正阑珊,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棉吹又少,杏树和枣树亭亭如盖,树影婆娑,篱笆外,明净的天空上流云奔涌,衬得那树好像耸立在云端上蓊蔚泅润。②
只不过片刻功夫,袅袅青烟直通苍穹之下,苍黄的烟火慢慢弥漫在天上,霎时绵延无尽的晴空连着青烟,被醺成了苍黄色的天色。
上边是无尽天色,下边是人间烟火,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富有诗情画意,亦有简朴又朝气的田园风光。
和姥姥家的生活差不多,温馨又纯粹。
“看来你很喜欢这里”陆晁一进门就睢视到这一幕,少年正仰望着天色,眉眼弯弯,一扫凝结的郁气,想来是想开了,他亦开心,人未至,声先来了。
陆臣含笑道:“叔叔将院子侍弄得很好”
少年摊靠在摇椅上,摇椅随之轻轻摇晃着,语气慵懒,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令陆晁心情也跟着好转几分。
他快步走到小孩跟前,蹑手蹑脚地将摇椅晃动着,闲扯了几句:“朝颜给的?”
朝颜?
难到是吴先生?
少年眸色闪了闪:“吴先生很喜欢这里,看到紫苏和朝颜花便摘了一些送给小子”
“其味很是沁人心脾”
陆晁闲坐在凳子上,往摇椅那边挪了挪,一边给小孩抚触手脚,一边闲谈:“他这厮管会来事儿”
“朝颜性子散漫惯了,你莫恼”“他也是渠县人士,家在桃花村,奈何家中亲人几乎死于地龙暴动时,他又无心再成家,只好四处旅居,直到近些日子不知怎得想回家闲住几日,碍于家里凄清僻静,特找到叔叔,希望能找个地儿住上一些时日”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大多都已经成家立业,吴先生断然不想叨扰人家,二则是怕日后受不了人家子孙环绕承欢膝下的场景。
陆臣瞬间就明白了叔叔的意思,他眼下不也是“寄人篱下”,又怎好嫌弃别人,忙表态:“小子性子沉闷,如此,家中更热闹了,自是乐意之至”
“是吗?”“那可太好了,日后你可不要嫌老头烦躁..”吴冠绝显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他揣着手,笑眯眯走到陆臣跟前,见其眉目清正,愈发满意:“老夫失礼了”
陆家叔侄俩相识一笑,陆臣花颜失色道:“先生何必多礼,若是不嫌弃,将这草屋几间当成自家便是”
陆晁将人扶起来,喟叹道:“就是就是,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客套”“朝颜啊,你能留下我很开心,有你在,我心里踏实”
他是赘婿,素日里忙着李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事宜,眼下又是春种时节,实在脱不开身,恰逢好友寻来,一则宽慰好友,二则有个人知根知底的人看顾这里,故而也算是一举多得,陆晁热泪盈眶,实则打心眼里感激好友。
吴冠绝眉目微抬,察其色,观其行,并没有看到叔侄俩脸色有一丝勉强之意,便松了一口气,他在外漂泊多年,见过太多的人,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自个儿面上是不在意的,奈何年龄大了,知趣儿了,也不往人家跟前凑,只想着寻个清净地儿,有个人能说说话,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便足矣。
男人顺势坐下来,给叔侄俩倒杯水,几人正品茗着。
谁知厨房传来声儿来:“姑爷,快别吃茶了,马上要吃饭了”
“可别把肚子填饱了,待会儿没地儿吃饭,今儿嬷嬷做了炸蘑菇,清拌腰丝儿,锅烧白菜,热蒸蛋,红烧鲤鱼...”
原来红梅透过窗口瞥见老爷们又开始吃茶,便不太得劲儿了,嘴直心快,仰着笑脸嘟囔几句。
“哎哎哎..,我的耳朵!好痛...”
不一会儿,蒋嬷嬷也出现在窗口,用手捏着小丫头的耳朵,直接往屋里拽。
“你这丫头忒得这么没大没小,老爷们说事儿,少插嘴”
“可是,奴婢这不是见您辛苦一上午,忙上忙下好不容易弄出一桌子菜,要是不吃多浪费..”红梅捂着发红的耳朵直抽气,还不忘偷觑老太太的神情,嘀咕着。
蒋老太太头也没抬,用手里抹布四处擦着灶台,耷拉着脸子,叨咕着:“你家住河对面啊?管那么宽作甚!人家老爷们想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饭菜那也是俺们的问题..行了行了。老婆子我与你说那么多作甚”
她好像全然没有在意红梅的脸色,抬头,身子往窗外倾了倾,伫望了一下天色,喃喃自语道:“唔?日头偏西了,该吃饭了”
“丫头,去收拾收拾桌椅板凳,准备开饭”
红梅见自己的好心好意没有得到应有的反馈,她撅着嘴,不情不愿地端着热水和帕子往堂屋走去,边走边碎碎念:“是是是..都是婢子多管闲事,日后啊,一定管住嘴,绝不多言”
红梅一离开厨房,蒋嬷嬷摇摇头不自矜笑了,满脸无奈,双眼泛着宠溺的光,好似再说:“这丫头真是愈发不知规矩..”
院子里,几人听着厨房时而传来说笑声不免会心一笑。
倒是陆晁有点尴尬,自觉有点失礼,哂笑道:“朝颜莫要气恼,我这丫鬟散漫惯了,一时忘了规矩..”
他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算作赔礼。
“哈哈哈..”吴冠绝脸上的笑意更盛,忙搭话:“咱们都是自家人不说二话,乡下自在些,不必拘礼”
“邦道啊,你可要像她们学学,老是这么客套,搞我都有点不自在..”
他抿了一口茶,开玩笑的口吻道出了心里的想法。
陆晁这才放下姿态,鼻子冷哼一声:“在下不是怕你这厮习惯了礼尚往来,依着你性子来了不是?”
男人嘴角噙着笑,眉头舒展,想来心情不错。
好友睥了他一眼,凉凉道:“好话,坏话都是你说了算,鄙人哪敢多说你这厮的半分不是”
他看了看陆晁,陆晁目光始终停驻在陆臣身上。
又见小孩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一时间吴冠绝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说,你为了讨这小子的欢喜颇废了不少功夫吧”
此话一出叔侄俩齐齐看向那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