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假千金是公主十四

衙门一时针落可闻,就连云骄阳的泣声也停了下来。

侯夫人紧紧攥着佛珠,脸上青红交加,她许是跪太久了,否则怎么会眼前阵阵发黑呢。她知道侯爷前些日子因骄阳的事情对自己有不满,但是,那不过是家庭争吵,她母族显赫,诞有嫡子,侯爷怎可能休了她?

侯夫人用尽全力抓着自己的衣衫,不让自己倒下去,她厉声道:“侯爷,此等大事,你莫要玩笑。”

“老夫没有和你玩笑!”文昌侯喉间堵着一口腥甜,他此刻双目圆睁,太阳穴狰狞着青筋,“老夫这一生,为朝廷立功,为家族立业,一生无愧于心,老夫最后悔的事便是娶了你这般的恶妇!老夫今日、今日必要休了你。”

他老泪纵横,仰天长叹,文昌侯认得云月玺,这个女孩儿曾经在他家待过,他也知道侯夫人待她不好,但是内宅之事,文昌侯不愿多管束,他只告诫了侯夫人不能太过,他们虽是钟鸣鼎食之家,但是也不能闹出人命。没想到,侯夫人连那女孩儿离开侯府后都不放过她。

她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夫人就能为所欲为,如今好了,踢到了铁板,让公主做妾,这样的话他都想得出来,她那侄子哪里是没有功名在身,分明还服用五石散,就是个色中恶鬼,酒囊饭袋。

他们家祖祖辈辈挣下来的基业,如今就要毁在这个恶妇手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侯夫人被文昌侯这般嫌弃,她几乎能想到那些平民的碎嘴,等到明日,有关她的风言风语就会传遍京城。

但是自己究竟错在了哪儿?!

侯夫人不懂为何好端端的文昌侯要这么对自己,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他居然在大庭广众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她道:“好、好,云长天,你要休我……算你狠,但我的母族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我在文昌侯府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管理家事,我为你生了一双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休我,也得问问我母族同不同意。”

永靖侯便是侯夫人的舅舅。

现下,侯夫人抓着佛珠,要自己舅舅为自己做主,她声声涕泣,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

这么多大臣看着文昌侯和永靖侯,目里充满同情,这多新鲜啊,这女人言谈之间把整个皇室得罪了一个遍,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

她折辱太后的女儿,要堂堂长公主做妾,那么,皇室的其他不如长公主尊贵的公主也得去做妾?她们愿意自己的小姑姑是个妾?

她辱骂当朝太后,更是将皇帝的脸踩在脚下。

单单是折辱公主这一条,就足够她带着整个家族,死上几十次。尤其是当今陛下本就不满权贵,侯夫人此举不是相当于往刽子手上递刀?

永靖侯同样额上冒汗,他是侯夫人的舅舅,他也怕自己被波及。

侯夫人则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她们家族同气连枝,她是文昌侯夫人,也是家族的荣耀,舅舅一定会帮她撑腰。

没想到,永靖侯喝了口茶水:“本侯认为,文昌侯做得对。”

侯夫人:???

她这下彻底怔住,一丝寒意和荒诞爬上她的脊背,顺着脊梁骨一路往下钻到脚底,遍体生寒。侯夫人望着永靖侯那有些厌恶的神色,再看文昌侯怒红着脸,而其余大人们脸上也没有对她的同情,反而一脸庆幸地别开脸,像是自己是什么蛆虫那般。

为何自己会落到人人厌弃的地步?侯夫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她到底吃了这么多年的饭,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侯夫人当即道:“侯爷,你想休我,总得拿个理由出来,七出之条我犯了哪一条,才能让侯爷休了我,若侯爷能说服我,我便是绞了头发,自请去做姑子也可以,但若侯爷无法给出明确理由,那我绝不受这委屈。”

在场的诸位大人见她似乎还理直气壮,满脸委屈,更是不知该如何说。

瞥开太后和公主的身份,侯夫人如若欺负的是平民就可以了吗?她真觉得自己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文昌侯指着侯夫人:“你这毒妇,你所犯者,天理不容,岂是七出能囊括?”

“你、你苛待府中女子,本侯的姬妾你发卖了也好,打杀了也罢,便是被本侯夸赞过的几个丫鬟,也有被你杀了的,你这样蛇蝎心肠,本侯能留你在枕旁?”文昌侯现在是拼了命要休了侯夫人,这倒不是他无情无义,而是对无辜弱女穷追不舍喊打喊杀的不是他,却要他一整个家族为侯夫人担责,他如何愿意?

此话一出,所有听到的人都脸色微变,看来这侯夫人手里的人命已经不止一条了。

云月玺倒不意外,侯夫人如果不是一年年杀人养大了胆子,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对她下手?

倒是那云骄阳,她没想到母亲手里有那么多人命。

侯夫人却不慌不忙,区区几条贱命罢了,哪里有她身份尊贵:“侯爷的姬妾疏于伺候侯爷,我才处置了他们,至于那些丫鬟,狐媚惑主,扰得家宅不宁,我杀也就杀了。”

“那你苛待子女又如何解释?”文昌侯发了大火,他要休妻也这么难?

侯夫人皱眉:“我何曾苛待过子女,恒儿和骄阳都是我的孩子,我待他们如珠似宝。”

文昌侯反问:“那她呢?”

他指向云月玺,在心里大呼报应,这是他的报应,当初他也耳闻过那个女孩儿过得很差,明说是侯府小姐,没一次家宴上桌过,但是,文昌侯没听到她死了的消息,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侯夫人见又是云月玺的事儿,她狠狠地剜了云月玺一眼,道:“她又不是我亲女儿,我苛待她了?是,你们都知道她之前在侯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要不是我领了她回去,她现在指不定在哪片地里刨食,她会有那些经营的本事?她占了骄阳的福气,我为我女儿出气不可以?”

文昌侯这时真想一脚给侯夫人踹过去,他道:“你的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你领了她回去,她叫你一声母亲,你对她的苛待不是苛待?本侯休定你了!”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也别说恒儿是你嫡子,你的好女儿连累了整个侯府,你也……你那儿子本侯不要了!把你的恒儿和云骄阳全部领回去!”

为了休妻,他连儿子都不要了。

侯夫人跌坐在地,像是一夕苍老十岁,为何如此……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她大叫:“侯爷,不要嫡子,你是要庶子继承爵位?”

几人争吵间,帘子里的皇帝当然不会错过,他当然清楚文昌侯这是极力想断尾求生,但是可能吗?

就连已经被太后紧紧抱在怀里,放弃挣扎的云月玺也丝毫不担心文昌侯府能逃过一劫。

文昌侯夫人为何手上沾了如此多人命还敢如此猖獗,为何她的女儿云骄阳刚回京城不久,就知道拿权势压人,她们的气焰来自于文昌侯府。

是文昌侯府的根儿烂了,才培育出了侯夫人这朵奇葩。别看文昌侯现在急着断尾求生,若是他们对上的人是真正的百姓,文昌侯难道还会站出来指责侯夫人?

根据上次皇帝处理文昌侯府邸的处罚来看,皇帝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重判他们的机会。

皇帝的确如此想,他只是更愧对自己的皇妹,皇妹先前用十多年的流落生涯,为自己扳倒了先皇后母族一党,现在,又因为她这么些年的苦难,来为自己肃清这些烂虫一般的权党。

皇帝要选拔新的人才,那些盘根错节的权贵占了位置不做事。

天下士子来京城,不投皇党,先问权贵,皇帝早就忍无可忍。

他召来一旁侍立的衙役,对他耳语几句,衙役口述给府尹。

京城府尹立即道:“罢了,文昌侯,侯夫人,本官现下在审理其他案子,二位的家事,还请暂缓。”

文昌侯颓丧坐下,陛下这是不让文昌侯府脱离干系了。

身旁的大人都掩着目里的同情,幸好,这样的女人不是他们家的。

这时候,京城府尹之前去找的那对中年夫妻的邻人已经找到了。

衙役对京城府尹耳语几句,这邻人见了他们,便上前主动和他们攀谈,说是对那对中年夫妻,也就是王小一家了如指掌。

府尹点头,问道:“堂下人报上名来,和王小夫妻是什么关系?”

“草民王天贵,和他们做了二十多年的邻居。”

“那好,本官问你,王小一家可有过女儿?”府尹问道。

“有过,在顺德二十九年的时候,之后一年,她们家女儿好像丢了,她们一直在找。”那王天贵对答如流。

侯夫人此时冷着脸,这邻居自是她早就买通的,否则,她哪儿会答应来衙门?

王天贵看了眼太后怀里的云月玺,顿了顿道:“是这个姑娘吗?她和王小的奶奶长得可真是像,王小的奶奶曾经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

太后抱着云月玺冷笑道:“月玺这么美的相貌,只能算是村里出名的美人?先帝好美色,她要是有这样的相貌,还在京城底下,怎么没进宫去当皇妃?只在村子里流传的美名,算什么美?”

“咳咳咳。”大人们并着京城府尹全都咳起来,掩藏尴尬。

先帝好美色……这话算是对先帝不敬了,但说那话的人是当朝太后,之前宠冠先帝后宫,她说先帝好美色能有什么办法。

皇帝都没意见,他们还是别淌那团浑水了。

云月玺见到有邻居以谎言为证,倒也不担心,陛下和太后早有预谋,一整个村子里,难道侯夫人能把所有人都买通,即使买通了,在皇权之下,总有人怕死说实话。

届时,这些人都会成为扎向侯夫人的刀。

京城府尹问完那个邻人,这时,该问太后那边的证人了,而太后的证人是,皇帝。

皇帝坐在帘子里,刻意压低嗓音:“顺德二十八年夏,我母……亲诞下我妹妹,顺德三十年,母亲携我、我妹妹,共同去护国寺上香,妹妹受贼人掳走,而我被家丁保护,才活下命来。此事的证人有……”

他想了想:“白翰林的夫人当时在护国寺,应该知道此事。”

在座的大人们天天都听到皇帝的声音,皇帝哪怕压低嗓音,他们都听得清楚,听见皇帝说的话后,更是验证了他们的猜测——那女子是长乐公主。

白翰林听见皇帝点名提到自己,心情激动,但是,皇帝自称我,御林军被叫做家丁,摆明了暂时不想揭露身份。

他便道:“的确如此,此时微、本官夫人早已言明。”

侯夫人闻言,心底阵阵发紧,这云月玺的亲爹娘是什么来头,连白翰林都请得动。

她倒是没想到云月玺会是公主,在侯夫人心里,那时候盗匪偷抢的几乎都是百姓、商人的女儿,身份贵重的女婴他们根本不敢偷,骄阳不过是意外。

云月玺最多只是商人子女罢了,哪怕退一万步,她的父母后来发迹了,也最多是新官员,和文昌侯府不能比。

白翰林的言论倒是证明了一点:这个嘴毒的女子没说谎。

这可怎么办?侯夫人敛眸,两个证人,邻人的证词明显没有白翰林的证词有利,因为白翰林与此事毫无干系,他地位卓然,也不可能被买通。

侯夫人今日被文昌侯如此苛责,她正是心冷灰心之际,明知自己之后不会有好果子吃,眼下,她如置身于绝望之中,只有看见云月玺倒霉她才能稍稍好受些。

她倒霉了,她的敌人也别想好过。

侯夫人重重咳嗽一声:“或许两位说的都是真的,但是,要想知道谁才是云月玺亲爹娘,说再多话都无用,为今之计,唯有滴血验亲。”

她道:“若云月玺是王小夫妻的女儿,那么,她不敬父母,自该受官府严惩,这位姓黄的夫人,冒充别人父母,也要受严惩。”

太后道:“侯夫人,你这蛇蝎一般的心能否藏藏?你这般想月玺被严惩,她被严惩对你有什么好处?”

侯夫人木着脸,自是不能说出解气二字,她道:“不敬父母者,人人皆鄙夷。”

太后道:“给人生造父母者,坏人人伦,更是十恶不赦。”

文昌侯现在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侯夫人一再作死,皇帝不肯原谅侯府,他也没了想头,脱下外层官服,跪在地上。

没一个大人敢去牵他。

侯夫人见他如此,更是哆嗦了唇瓣,眼眶湿润,内心涌起极大的委屈。她再如何凶残如蛇,面对自己的丈夫,总还有些柔软之处。

她只是要收拾一个小娘皮罢了,侯爷至于如此?好,反正他也不给自己面子,那就让他跪着。

侯夫人道:“还请大人滴血验亲。”

京城府尹有些为难,滴血验亲本就是应该走的最后一道流程,但是,若要滴血验亲,太后凤体可安康?

太后朝京城府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验。

府尹叹了口气,让人去准备六碗清水。

其中,王小夫妻三碗,太后三碗,若是谁的血和云月玺的血相融,便能证明他们的血缘关系。

侯夫人毫不担心,除了买通的邻居外,她还有后招。

王小被衙役割破手指,分别在碗中滴入几滴鲜血,之后,云月玺再割破手指,滴在碗中。

太后虽心疼云月玺割破手,但是,为了之后她的公主身份不被人说嫌话,也只能如此。

云月玺割完手指,便想趁机走开,太后的性子实在太热情,她有些吃不消。

抱一会儿,可以。大庭广众抱那么久,她不行。

奈何,她一脸抗拒,还是被太后捞了过去,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儿地叫着。

侯夫人并着王小夫妻却敛气屏息地看着三碗清水,见到鲜红的血从两团慢慢变作一团,完全融合后,更是喜不自胜。

王小夫妻终于不用以盗窃罪罚去做三年苦役,王小也就是那中年男子道:“我、我就说是、是我女儿。”

他们不只不用遭罪,云月玺的银两、铺子和整个人都是他们的了。

侯夫人更是长长吐出一口气,今日发生的事情,好些都超出了她的意料,但好在,最终结果还是好的。

只要滴血验亲结果证明云月玺是王小的女儿,那么,云月玺就翻不出她的掌心了。她想让她当妾就当妾,想让侄子磋磨她就磋磨她。

侯夫人面上露出一个稍显轻松的笑,她那张因木然和冷厉显得极为刻薄的脸笑起来,也像是皮笑肉不笑。侯夫人道:“本夫人便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王小结巴,云月玺也是个结巴。”

“要不然你那女儿大闹公堂连脸都被打破了呢。”太后护犊子道,“你女儿都破了相,你还想着害别人女儿,你倒真拎得清轻重。”

她根本没觉得云月玺不是自己女儿,太后见惯了不少宫闱争斗,这滴血认亲有多少法子可以从中做鬼,太后再清楚不过。

侯夫人听她还嘴硬,脸色一沉。

半晌,又笑起来,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可惜,场上高兴的只有王小夫妻和侯夫人,就连跪在地上的文昌侯都没起来,旁的大人也更是一脸肃然。

太后和皇帝是何等人物?他们的皇家密探又不是摆设,如果不是确认了公主的身份,怎会如此?

侯夫人见京城府尹也没宣判王小夫妻才是云月玺的亲爹娘,沉下脸色:“府尹大人,你还不宣判,更待何时?”

京城府尹幽幽道:“黄夫人还没测。”

太后不劳别人动手,亲自割破手指,滴血在碗中。她虽养尊处优了那么些年,但当初争宠时,什么苦肉计没用过,这点子疼算得了什么?

云月玺也滴了血在碗中,出人意料的是,三碗水中的血,全都没有融合在一起。

侯夫人面上露出丝不易察觉的得逞的笑,跪着的文昌侯听见衙役说血没融在一起,更是万念俱灰。

这毒妇,便当真要混淆皇室血脉,她才甘心?

侯夫人道:“好啊,可算是现了形,你这血没融在一起,还敢在公堂上乱认女儿吗?”

她立即看向京城府尹,片刻都等不得:“大人,还不快宣判?如今,孰是孰非已经看得清楚了。”

门外的娇娥和胡归户等人面露痛苦,难道,月玺真的要跳进火坑?

太后却高声道:“慢着!”

侯夫人转脸看着她,太后道:“我再验验。”

侯夫人道:“三碗水你们的血全不融合,你还不死心?”

太后不由分说,端走了自己面前的一碗水,拿去黑帘子之中,让皇帝滴血进去。

皇帝不可能违背母后,当即听话,滴了滴血进去,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碗中的血还没相融!

太后拿着碗出来,对京城府尹道:“这倒奇了,黑帘中的是我儿子,怎么他的血也和我的不相融?”

她把那碗血给京城府尹看,给诸位大臣看,京城府尹和大臣们的表情都很玄幻。

侯夫人这时已经有点心慌,她并没想到这个女子丝毫不觉得是她认错了女儿,反而怀疑水有问题。

侯夫人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道:“谁知道你那儿子是否是你儿子,抱错了难道没可能?你们的血不相融,王小和云月玺的血可相融,你们的家事别牵扯到本案。”

她居然敢说谁知道皇帝是不是太后的儿子?

文昌侯已经万念俱灰,将头埋在冰冷的地面。

这时候,皇帝已经起身,从黑帘子中出来:“我不是她的儿子,侯夫人,你知道的东西倒多。”

皇帝如今二十有九,他随先帝,长了张沉稳英俊的脸,最关键的是,他身上穿的衣服,是金线绣的五爪金龙图案,虽不是上朝时穿的龙袍,但也足够印证身份。

侯夫人忽然身上发冷,右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此时,京城府尹和诸位大臣也跪下山呼万岁,见他们这般,门外的百姓以及门内的衙役全都跪下。

只有太后还拉着云月玺站得好好的。

那对癞皮中年夫妻见此,已经软倒在地,侯夫人微张着嘴,看着眼前明晃晃的五爪金龙。

她身子止不住地摇晃,这人是皇帝,那么,被他叫娘的是当朝太后?

太后说云月玺是她女儿,那么云月玺是……对了,长乐公主?

那个被她恨了这么多年、磋磨了这么多年的小娘皮是长乐公主?

侯夫人多么瞧不起结巴的一个人,现在居然口齿不清起来:“臣妇、参见、陛下、太后……”

她这时倒是恭敬地趴在地上,几乎称得上五体投地的姿势。

皇帝不叫她起来,只道:“文昌侯的夫人?你说朕不是朕的母后亲生,那敢问,朕是谁的儿子?朕的父皇都不知道朕居然不是母后的儿子,你知道得倒多。”

外面的云骄阳已经昏了过去,她被打后,让人搀扶着在门外站着,现在见这变故,当即眼一黑,晕了过去。

侯夫人冷汗涔涔,不用京城府尹吩咐,她自打嘴巴:“是臣妇胡言乱语、胡、胡说八道……臣妇该死。”

“那你得尽快。”皇帝道,他又走到王小夫妻面前,“你们自认是朕皇妹的父母,朕的父皇母后都不如你们。”

那对夫妻已经战战兢兢,再憋不住,身下更是湿了一摊。

惯用权势与凶恶压人者,一旦面对比自己权势更高的人,骨头软得比谁都快。

皇帝这时对京城府尹道:“你这衙门,倒是被人穿得千孔万洞,你现在跑着去给朕拿六碗真正的清水来,朕倒要看看,你这京城府尹,有没有被人买通?!”

京城府尹不敢违逆,小跑着去了,他这次拿来六碗真正的清水,一经查验,云月玺的血和太后的融在一起,那王小的,却如论如何也融不进来。

皇帝指着王小夫妻和邻人:“这三人,是意图谋害公主的犯人,也是指证罪魁的人证。”

再指向之前的六碗清水:“这六碗被动了手脚的水,则是罪证。”

他看向侯夫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太后已经带着云月玺坐在明镜高悬牌匾左侧,主位则是皇帝。

那文昌侯已经老泪纵横,在地上磕了七八个响头:“陛下,微臣管教无方,治家不严,万死难辞啊。”

皇帝没理他,那侯夫人则满脸苍白,浑身没了一点力气。

她终于明白了之前别人为什么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她居然在和当朝太后对质公堂?

侯夫人哆哆嗦嗦道:“臣妇、臣妇不知那是公主,臣妇不知啊。”

太后道:“不是公主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你好歹毒的心肠,明知哀家是她的亲母,你居然在哀家的水里下清油,意图致使骨肉分离,你这般心肠,让你死都是便宜了你!”

太后抱着云月玺,看着她粗糙的手,更是心痛。

她道:“你连哀家在时,当着月玺亲母的面,都恨不得杀她而后快,可想而知,哀家的公主,在没被哀家寻回时,遭遇的是怎样的磋磨!你因她无依无靠,因她是百姓,哪怕她受你虐待,你也要说她占了侯府的福气,那哀家今日告诉你,她原本的福气比你们侯府多得多,你们侯府算不算耽误了公主的福气?”

侯夫人脸色煞白,想说她也不知道,怎么算是耽误。

但她说不出口,她那时如何认定云月玺占了她便宜,此刻的辩驳就有多说不出口。

太后此刻见到侯夫人那双保养得当的手就来气,吩咐衙役上夹棍,夹棍将侯夫人的手给夹进去,硬生生夹得通红发紫,几欲生生被夹断。

侯夫人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夹裂了,她几度疼得昏死过去,又生生被冷水泼醒。

太后道:“刚才给你用刑,是你施加给公主磋磨的十分之一。”

接下来,她道:“来人,给她掌嘴。”

太后冷笑:“你这嘴可厉害,要把公主许做妾,更会颠倒黑白,杀人不见血。”

侯夫人在众目睽睽下,被衙役毫不留手打了百来个耳光,同样晕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

云月玺根本没拦着太后。

侯夫人之毒,已害死了原身,更是想令假父母吸干她的血,岂是几个耳光能比拟?

侯夫人已经被折磨得仅存一丝神智,她此刻听着外面百姓的叫好声,却只想着这样就好,如果太后能解气就好了,解气后,不要再对骄阳她们出手。

但那可能吗?

云月玺何尝没想过侯夫人收手不针对她,侯夫人给过她活命的机会?

太后道:“这不过是还你的一点小磋磨,谋害公主一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皇帝,你是皇帝,你说,应该怎么办?”

侯夫人充满期冀地看着皇帝,皇帝面无表情道:“文昌侯夫人并小姐,谋害公主,赐死。近身伺候者皆为同谋,赐死。文昌侯治家不严,夺爵降为白身,文昌侯府姑息养奸,即日抄家,三代内不可起复。”

……赐死?

侯夫人肿着猪头一样的脸,她不想死,不想死,而且关骄阳什么事?

对了,骄阳的事情,似乎皇帝也知道。

侯夫人肿着脸被拖下去,她此刻只想到自己的死,没有想到自己今后是如何被万人唾骂,被亲族憎恨。

皇帝继续道:“村民王小夫妻及王天贵,贪财好逸,心术不正,谋害公主,赐死。”

至于是否要连坐……皇帝问云月玺:“皇妹觉得,是否要抄家流放?”

云月玺摇头:“不必,只要他们死便可。”

她清楚皇帝的意思,一来,显示他对云月玺的爱重,二来,让云月玺施恩于民。

云月玺坐在太后旁边,手仍被太后牵着,她敛眸,如果她没有撑过侯夫人一环一环的谋害算计,她此刻要么饿死街头,要么滚出京城,或者已经被卖去为妾,如何能等到相认?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后,侯夫人等被关进天牢,等待斩首。

皇帝还奖赏了娇娥和胡归户等帮过云月玺的人,接下来,便是带云月玺进宫,举行新的册封仪式。

衙门口停着鸾凤轿辇,相随十余里,竟是不知何时起,皇帝和太后吩咐下去的公主仪仗。

云月玺垂眸,她虽不怕入宫,但入了宫去,便是新的开始。

她还有些事情没做。

云月玺让太后稍待,她要回自己住的地方带些东西,太后允许了,但是要和她一起去。

云月玺坐在轿辇内,她忽然想到昨夜做的梦,她非常罕见地梦到了渊昭。渊昭一袭蓝衣,纤长的手指翻着书卷,对她道:“等黑暗后,便是黎明,等到不可能出现的出现,错误的为正确,你将会迎来一切。”

不可能出现的出现,错误的为正确……似乎在印证今日发生之事。

不可能出现的指皇帝太后,错误的为正确指的是滴血不相融者才是真的亲人。

云月玺几乎快觉得渊昭真能算到些什么,但因为师门规矩众多,才入自己梦中。入梦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梦中,云月玺为主人,渊昭会非常被动,等他说完他想说的后,还没有出云月玺的梦,那么,他极有可能会被云月玺的梦控制,做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云月玺想着昨晚的梦到后半段,她做了些什么内容?

貌美高洁、一身仙气的渊昭先是去厨房给她做了一堆菜,再是头上顶着雪白毛绒绒的狐耳,身后是迎风招展的九条尾巴。

他别开脸,强忍着什么情绪,九条尾巴搭在云月玺的手上,被她抚摸,那张脸还是那般不染纤尘。

毫不夸张地说,渊昭被她玩了一夜。

云月玺默然,她对不起渊昭,都怪睡前那本书,说貌美男狐狸精给人做饭做菜,她记住了这点,在梦中也就为所欲为。

云月玺现在只希望,在这个无法调动灵气的世界,昨夜真的是她一个人做的梦,而和渊昭无关。

否则,她该如何面对高冷、不爱玩笑的渊昭?

云月玺操碎了心,她要走了,渊昭只会做饭,只有一张绝色的脸,他也不肯靠脸吃饭,没了自己出肉菜钱他做饭,他估计再也没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