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重生者判我有罪五

殿内气氛有些沉闷,仿佛流动的空气也变得憋闷。

所有人神色各异,均有些不自在。现在云月玺早有了王方做同盟,他们之前如何推拒云月玺做他们同盟的举动,就显得非常自作多情。

往好了想,这是他们都不愿意被云月玺使计策暗害。但是如果往其他地方想,岂不有他们这些碧云峰的同门,反而不如外人对云月玺守望相助,难免有过于薄情之嫌?

云月玺根本不关心这些人的所思所想,她所接的任务,委托人只有一个目的:不被这些人的态度所扰,坚定大道。

她眼中没有这些人,连带着对清虚真君,也像公事公办。

“师尊,今日你叫弟子过来有何吩咐?”她远远地站在下方,碧云峰的弟子和清虚真君共为一侧,王方心里一突,看着这雪白的少女,她和她的师尊、同门之间,看着好似没有任何阻隔,但空气间却有堵无形的墙,把云月玺给排除在他们之外。

清虚真君叫云月玺过来,本是想随意找个理由,告诉她今年的乾罗试炼让她重新去找同盟,但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清虚真君准备好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他顿了顿,道:“无事……为师找你来,只是想看看你修为如何了,如今,为师很是欣慰。”

清虚真君是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他这般安慰着云月玺。

“多谢师尊关怀,弟子一切都好。”云月玺同样不怎么走心的回答,他们师徒之间也没什么话说,见状,云月玺就要先告退。

王方却实在看不下去。

不知为何,王方心里充斥着一股无名怒火,他不知该如何形容面前这个景象——王方身为戒律院的弟子,处理过玄武宗许多事情,之前,他也不是没见过其余受欺负的弟子,但是受欺负者,大多受的都是明晃晃的欺负,他们实力弱小,被师尊漠视、被同门欺压。

如云月玺这样的情况,王方还是第一次见。

这里的每个人,如清虚真君,表面上都对云月玺礼遇有加,但是,全都在暗暗排挤、防备着他,他们还觉得对方蠢钝如猪,不会发现他们的排外。

王方心中生火,这群人究竟有没有理清楚,云月玺的修为比他们都高,他们之前同她结盟,是占了她的便宜,哪里来的脸再摆出这副暗中防备的姿态?

王方沉了脸,率先道:“清虚师伯。”

清虚真君看向王方:“有何事?”

王方行了一礼,道:“师尊之前曾给晚辈说,若晚辈寻到一名同盟,必让晚辈带回去。他好为晚辈制定一些战术、挑选相应法宝。晚辈想带云师姐去面见师尊,不知师伯可否准许?”

王方此话说完,清虚真君便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他淡饮着茶水,试图冲散些心里的尴尬。是的,乾罗试炼非常重要,做师尊的,都会点拨参赛的弟子,提点一二,像是天赋好、被看重的重点弟子,便像是王方师尊那样,会挑选法宝、演练战术。

而清虚真君呢?

他座下最有天赋的弟子,于这一日突然告诉他,她有了其余的同盟。清虚真君没有关注这个弟子的同盟是否有足够的水平,不会成为她的后腿,更没有问他们排演了些什么战术。

清虚真君只有一句轻飘飘、看似关怀的,问问云月玺修为如何了的话。

清虚真君现在面色如常,却总觉得心中发虚,按理,他一个高阶修士,不会在金丹期的修士面前产生这等想法,但此刻,他就是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眼前的王方看穿了。

他那句关怀,显得太假、流于虚伪,平白让人觉得毫无师长之风。

清虚真君不动声色,以饮茶来掩饰尴尬,他低头前,想去看云月玺,看她发没发觉这等异样。

云月玺没反应。

清虚真君心中稍安,但立即,他攥紧了茶杯,因为云月玺看王方的视线同样平静,这说明,她也知道王方所说的流程。

清虚真君再稳不住,道:“自是可以,不过,本君也有些法宝要交给月玺,至于阵法战术一类,本君并不精通,可能要劳烦松尝真君多费心。”

松尝真君,就是王方的师尊。

王方见清虚真君如此,更是鄙夷。这位真君不是不懂这些流程,而是根本就把心给偏到没影了。

其余碧云峰的弟子,见到清虚真君现在还给云月玺传授东西,心中憋了一肚子的不满,大抵在于害怕云月玺会拿这些所学来伤害他们。

不免有人暗暗皱了眉头,认为清虚真君太宠云月玺。

这时候,清虚真君也不想再和这么一大群人在一起,他让众人都下去,王方也下去,独独留下云月玺。

所有人行礼后离开,轻手轻脚,尽显这座仙府的庄严。

云月玺仍立在下首,面对一向宽仁的清虚真君,她也没有片刻放松,与其他弟子对清虚真君的随和形成鲜明对比。

清虚真君也不知自己此时该说什么,他关心白黎的噩梦、关心其余弟子的一切生活,却好像独独漏了云月玺。

清虚真君还记得,云月玺刚被他接回玄武宗的时候。

云月玺的身份其实不低,是修真界一个不大不小国家的王女,但是,和飞升者众的玄武宗比起来,云家仍然让清虚真君带云月玺前往玄武宗修习。

清虚真君带走云月玺那日,原本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忽而变得阴雨绵绵,转眼间,又下成瓢泼大雨。他们刚出皇城,豆大的雨点落在泥潭里,搅翻了一圈浑浊的水。

清虚真君原本以为这个年纪不大的王女会哭闹,但是,她一直表现得非常沉稳,还说:“师尊,若不快些走,等我父皇、母后看到,又要再惹一次伤心。”

清虚真君没想到她如此早慧,道:“你可知,你这一去,下一次见到你父皇母后,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小小的云月玺眼中流露出一丝伤心,但马上又消弭:“我去玄武宗,跟着师尊好好修炼,父皇母后才不会担心,我要是跟在他们身边,他们反而会担心我。”

由此,清虚真君知道,此女早慧,不让人操心。

之后到了宗门,他的看法更是没错,王女云月玺身上,没有一点骄纵,她甚至会担心别人顾及自己王女的身份,反而更加事事亲为。

清虚真君渐渐有了别的弟子,那些弟子要么年纪小,需要人哄,要么则原是孤苦无依的散修,心灵寂寞,带着刺。

这些弟子们都有各种各样让清虚真君照看的理由,而云月玺呢,她见清虚真君忙不过来,更加懂事,绝不给清虚真君添麻烦,还主动照顾师弟师妹,帮助他们修习。

爱笑或者爱哭的孩子都有糖吃,只有沉默的孩子没有。

也因此,清虚真君对她的师徒之情最为薄弱。

清虚真君现在嗫嚅着嘴唇,想要关心云月玺,也不知道从何处开口。他不是不知道云月玺遭遇的一切,门内弟子对云月玺的抱怨都已经传到他这里了,可想而知,他们对云月玺,不会有好脸色。

清虚真君想说些什么,久久说不出口。

云月玺等了半晌,仍然等不到他说话,索性不愿再沉默。她没有这么多时间陪清虚真君多耗费下去,云月玺现在对清虚真君,就如清虚真君对她那样,仅仅维持着表面的礼节。

她需要修炼,需要通过乾罗试炼拿到更多的资源。

“师尊是要说白师妹的事情?”云月玺直接了当问道。

既然清虚真君要说这个问题,绕不开去,云月玺就干脆替他说出来,免得白白耽搁她的时间。

清虚真君见她那么坦荡,道:“是,月玺……”

“白黎攻击同门,弟子向戒律院寻求帮助,乃人之常情。”云月玺抬眸,“师尊想说,弟子错了?”

清虚真君长长叹了一口气,劝道:“到底是你的师妹,你难道不能在峰内解决吗?”

“弟子不能。”云月玺冷淡反驳,“弟子在峰内解决,多少人会说弟子仗着武力欺压白师妹,弟子找师尊,师尊更会让弟子退一步,因为白师妹身体不好。”

她分析,清虚真君勉强笑了笑:“怎么可能……”

“师尊,只会是这个结局。”云月玺抬头,她的表情非常平静,眼中流动的不是质问,只是陈述事实。

清虚真君被她那黑黝黝的眸子看着,甚至有些心虚。

他知道云月玺说的没错,如果云月玺找他,他一定会心疼白黎,毕竟,白黎的修为没云月玺高,而且,白黎受了那么多磨难。

碧云峰上的弟子都是一家人,势强的让让势弱的怎么了?

清虚真君坐立难安,总算找到了一个理由:“她是你师妹,你们是一家人,你偶尔让让她也没什么……”

“师尊,这里是修真界,强者为尊。”云月玺道,“师尊让我事事退让,我是一名剑修,剑修的剑,一往无前,师尊可有考虑过迂我的性子,会对我的剑意有所影响?”

日日夜夜的退让,让人心情憋闷。

云月玺说完此话,清虚真君就像被人拿小鼓点敲了一下心,他心底宛如生起淡淡的迷茫,又像是有什么迷雾被拨开。

他怎么从来没考虑过,他的大徒弟,也会受伤?

清虚真君想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他总是无法忘记自己其余弟子的遭遇。

清虚真君长叹道:“月玺,那如若之后再出现这种事?”

“请师尊约束门下弟子,如若再犯,弟子会依据门规处置。”云月玺冷酷道,清虚真君只从她身上看到了飘渺的冰云。

明明之前,这个大弟子外冷内热,最是迁就门下师弟师妹。

清虚真君哆嗦了一下唇:“你,难道是怨他们因为白黎重生的事情,对你有所怨怼?可是,那是人之常情,月玺,他们恐惧未知,情绪就像一条洪河,你总要让她们有发泄的地方。”

“弟子心里也有一条洪河。”云月玺冷冷道。

原身心里的悲伤,不比任何人少。

为何她就要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师尊,徒儿还要修炼,先行告退。”她走出门外,外面阳光融融,明媚无比,清虚真君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跨出这道门,就像是离开了碧云峰。

乾罗试炼,成了这个大弟子与碧云峰划分界限的开端。

清虚真君之前从未想过云月玺会和碧云峰离心离德,这一刻,他却有了慌乱。

可能是云月玺离开的背影太坚定,太冰冷。

清虚真君忽然想找白黎问问,她重生后,碰到了云月玺和王方参加乾罗试炼的事吗?他们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云月玺悄然走出大殿,外面没有一个等待的弟子。

只有王方,从树下对她招收,那是新的伙伴、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