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宁头疼的就要爆开了,她好像被关在了黑乎乎的封口黑瓶中,无论她如何挣扎,等着她的一直都是无法挣脱的潮水。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香兰听见动静忙走过来,见她睁眼,惊喜道:“姑娘,你可算是醒了,你昏迷一天了。”
缇宁看着香兰,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肉,疼的:“我还活着?”她嗓子很哑。
“姑娘,你当然还活着啊。”
“可是我不是掉进水里了吗?”缇宁想到她昏迷前的最后看到的那一眼,裴行越面目无波地盯着扑腾的她。
“你又被救起来了。”香兰给缇宁倒了一杯热茶。
缇宁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赶紧追问:“谁救的我?”
“好像是四爷身边的那条白虎。”香兰也是听别人说的。
“富贵?”缇宁愣了下。
危机关头竟然是它救了她,缇宁生出一股感激,感激之后就是羞愧,从前富贵想和她玩,她虽然伺候得很好,但只是怕它咬她罢了,没什么真心实意。
但裴行越放任富贵救她,又是什么意思?
缇宁落水后养了几天病,等病好,她前几天长的膘全都瘦回来了,香兰忧虑地望着她:“这可怎么办?”
缇宁心神不宁自然就瘦了,她落水后醒来,就等着裴行越来寻她,可三四天过去了,也没等到裴行越。
她问香兰,裴行越是不是最近出门了?
香兰摇头道:“爷在府里,姑娘可是想四爷了?要不奴婢去请爷过来一趟。”
缇宁连忙摇头:“别去别去。”
香兰闻言忧伤道:“姑娘和爷这么处着,冷冷远远的,这感情怎么能好?”
缇宁:“……”求不好!
她低下头,头搁在曲着的膝盖上,心中琢磨着裴行越想干什么?
他不应该这么轻松的放过她。
直到她病愈的这天晚上,香兰满脸笑意的回来了:“姑娘,爷让你明天和你一起去庄子上呢。”
“庄子,什么庄子?”
香兰打开缇宁的衣柜:“江陵城外的庄子,听说要在那待几天,姑娘你可得把握机会,争取在四爷心里留下好印象。”
缇宁站起来又坐下,她颓然地叹气。
第二日一早,缇宁就被香兰叫起来梳妆打扮,等全身上下她满意了,又给缇宁加了个红色斗篷,送她去了侧门。
侧门已经收拾好了几辆马车,最让人注意的就是最前头那辆乌木马车,它的外表不如何显眼华美,但是大小差不多是普通马车的三倍。
两炷香后,门内传来一阵动静,缇宁扭过头,好几日不见的裴行越缓步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袭暗紫色的窄袖锦袍,袖口领口都用金线绣了流云纹,腰间扎着一根同色的革带。紫色这种颜色根容易显得人老气,但是少年肤色冷白,气质若玉,不仅压住了衣裳,反而越发的丰姿出尘,眉目俊秀。
他旁边跟着一只白虎,白虎的体型比正常老虎略小些,可皮毛顺滑,眼神灵动,四肢矫健,不似寻常野兽。
一人一虎朝着缇宁走了过来,缇宁跟着奴仆一起低下头请安,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缎面的靴子,靴子主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嗓音温柔,但却不容人拒绝:“上车。”
白虎仰头嗷呜一声,仿佛在附和主人的命令。
缇宁只好爬上了那辆异常宽大的马车,进去后才发现这马车别有洞天,外面平淡质朴,内里却很是精美,厢壁上各处都雕花镶玉,还有诸如矮榻几案抽屉的存在,更显眼的就是铺满整个车厢的雪白地毯。
缇宁在厢门口脱了鞋袜,走了进去,富贵一见她,猛地扑在她身上,两只爪子按在她身边,黄色的眼睛盯着她。
可能是因为是它把自己从溺水的痛苦中解脱了出来,缇宁没有以前那么恐惧它了,她叫了声:“重。”
她试探着伸手想推开它,她的手碰到它脖子时,缇宁先僵了下,但富贵误以为她是和它玩耍,乐呵呵地拿爪子去碰缇宁。
“别碰了。”缇宁扭过脸,方向恰好朝着裴行越。
她现在是躺在地上的,缇宁今天穿的裙子以海棠红为主,最里面是对襟齐胸襦裙,齐胸襦裙的脸色是粉白两色,胸口处和领口绣着精致的海棠花。但这两色只会在走动间露出一丁点来,她对襟外,还有两件长到脚踝的宽袖衫,这外衫不需要束腰,有种华丽雍容的美。里面那件红色稍微淡一点,最外这件红色最浓。领口袖口压边绣花,她躺在雪白的毛毯上,几种恰到好处的红堆叠在一起,颜色艳丽极了。
她乌云样的头发散在脑后,像是海藻一样。更别提她那双春水含情般的桃花眼了,微张呼吸的檀口,娇艳欲滴,媚色惑人不外如是。
裴行越盯着她,她眼尾的那颗泪痣本来是褐色的,可落在她姝艳的容貌上,却像是染了一团红色,那种樱桃一般鲜嫩可口的红。
富贵又要去压他,裴行越动了动唇:“去旁边躺着。”
富贵嗷呜了声,似乎对这个命令不满,裴行越垂下眼去看他,富贵可怜兮兮地往后退了退。
压在身上的几十斤分量消失,缇宁深深吸了口气,赶紧拍了起来,理了理裙角的褶皱。
做完这些,缇宁看了看缩在西墙下的富贵,又看看坐在长榻上的裴行越,咬了下唇,准备在另外一边坐下,也就是富贵的对面。
屁股还没挨上靠窗的条凳,裴行越的薄唇轻轻一动:“我让你坐了吗?”
缇宁:“……”
她只得站了起来。
裴行越看着她,却冲她招了招手,像是换猫狗的那种招手:“过来。”
“识字吗?”
缇宁精神顿时绷紧了:“妾身只粗略识得几十个字。”
他眼神有些嫌弃:“不是说江南瘦马,才貌兼备吗?”
缇宁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江南瘦马的类型有很多,有部分是为商贾人家培养的妇人,倒是会教她们读书写字,方便将来管理账务。可容貌最美身段最好的那一批,为达官贵族们准备的消遣,却不会教他们识字读书,只会教他们吹啦弹唱,怕的就是伺候贵人们时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信息。
“过来,我教你认字。”裴行越的目光闪了闪,一脸纯善的对她道。
缇宁心里有股不妙的念头。
“妾身资质愚钝,怕是朽木不可雕,爷恐怕是浪费时间。”
他眸色沉沉,眼神缓缓沾过她身,缇宁瞬间绷紧了弓背,他却又轻笑了声:“学不学?”
像是在山林里慵懒休憩的猛兽,懒洋洋地动动唇,可只要他瞧中的猎物有一丁点不合心意的地方,便能挥动锐利的爪牙,让其头破血流。
缇宁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妾身学。”
裴行越这才满意地看她眼。
在裴行越的指使下,缇宁在车壁的竖柜里摸出笔墨纸砚,裴行越按了下长榻中央某个位置,然后缇宁便发现长榻中央升高了,凭空多出来了张书桌。
裴行越提笔蘸墨,看了缇宁片刻,手腕轻动,狼毫在雪白宣纸上游走,不过片刻,四个潇洒俊逸的字跃然纸上。
他把笔放下,问缇宁:“认识吗?”
缇宁是认识的,原主只认识几十个字,但是她有一个画国画的爷爷,她从小就学习古文,但是这个身体不认识,她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裴行越往后靠了靠,眼尾轻轻一挑:“这是衣食住行。”
缇宁看着缇宁是猪那四个字,忍住了心里的腹诽。
裴行越将笔递给缇宁:“把这四个字给我抄写五十遍。”
缇宁偷偷磨了磨牙。
裴行越若有所感,似笑非笑地看向缇宁:“怎地,你不愿意?”
“妾身怎么可能不愿意,能得爷的指教,是妾身之福啊。”缇宁满脸真诚。
裴行越眼睛里的笑意多了点,但下一瞬,笑意变成略带危险的命令:“还不快写。”
人在屋檐下,我忍。
缇宁告诉自己。
她在裴行越对面坐下,接过纸笔,写了五十遍缇宁是猪。
要写字缇宁的大袖就有些不方便,她用束带将右手的袖子扎高,露出一截比凝脂都要白的玉臂。裴行越的目光扫到上面,皱了皱眉。
缇宁抄够五十遍缇宁是猪,就发现裴行越正蹙眉盯着她的手臂,那目光没有绮丽,倒像是,倒像是一条毒蛇盯着它的食物,缇宁把手往后面缩了缩。
刚动一下,手腕就被裴行越捉住了,他用了重力握住缇宁的手腕,一下子缇宁疼的眼泪都落出来了。
“你放手。”她声音在抖。
裴行越没理她,继续盯着她的手臂。
混蛋禽兽王八蛋!!!
终于,缇宁感觉落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松开了,她红着眼睛去看,刚刚她的手臂雪白像嫩豆腐,现在手腕处却蔓延起来一股红,他用的力气大,那红便越发浓深,再加上白皙的肌肤,就像是雪白的宣纸上画了一副浓艳的画,惊人的娇艳。
缇宁抬眸,便见裴行越目光灼灼地盯着被捏红的手腕,目光带着欣赏。
若是别人做出这种神色,总是会容易联想到欲望,情、色一类的东西,但裴行越茶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他就是像看一幅没有生机的作品一样。
缇宁的心沉了沉,她发现裴行越的目光不满起来。
她跟着他看过去目光再度落在她的手腕上,她肌肤薄嫩,很容易留下痕迹,但痕迹来得快也消失得快,刚刚像是重彩沾染过手腕的丽色渐渐消退了。
裴行越的目光渐渐深邃。
缇宁转身就想跑。
刚跑一步,就跑不动了,她扭过头,裴行越死死地踩住了她的裙摆,她听见他带着笑的声音:“过来。”
毛笔划过肌肤有点凉飕飕的,更凉飕飕的是缇宁的半边身体,裴行越已经将她左臂上的衣服全撩上去了,他从缇宁的小臂开始画起,先是含苞待放的海棠花,然后往上又是一朵开的浓艳的海棠花,再往上是随风摇晃的海棠花,每一朵的颜色都极其浓艳,缇宁咬着唇,动也不敢动一下。
终于,裴行越停下笔,他满意地审视着这幅以肌肤为底的海棠图,末了半晌,他刚刚还满意的神色渐渐幽暗起来。
缇宁暗道不好,开始往后缩。
但是她本来就躺在了长榻上,裴行越坐在长榻边,身旁堆满了颜料,她缩无可缩。
“你的皮当画纸很美,”裴行越摸了摸缇宁的脸,声音温柔至极:“我剥下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