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玉,带大夫去结账。”裴行越寒着脸说。
陈明淮望向缇宁,缇宁从两人的脸色就能发现彼此的心情不好,但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好保持微笑。
陈明淮踉跄地离开。
陈明淮一走,裴行越就抢过缇宁捏在手里的白瓷小瓶,冷笑道:“这个就是解药?”
缇宁神色茫然。
裴行越看她一眼,直接当着缇宁的面将白瓷小瓶扔进池塘里,溅起一片水花。
缇宁:“……”好吧,不生气不生气,反正她也没想裴行越给她解药。
走了数米的陈明淮忍不住回头朝着花厅里看去,这一看便瞧见俊美的少年唇角泛着冷笑扔掉他精心准备的解药,陈明淮一震,叫住枕玉:“你们公子就是这么对待丝丝姑娘的吗?”
枕玉蹙眉:“陈大夫,这和你无关。”
陈明淮听罢握紧拳头,转身朝着花厅大步走去。
若是她过的好他自然不能耽搁她的日子,可若是这家主人竟然连治疗她耳疾的良药都能说扔就扔,他岂能无动于衷。
枕玉叫了他一声,见他没应,她叹了口气,胳膊肘往他后脑勺一敲,陈明淮后脑吃疼,下意识扭头回看,还没瞧见枕玉的脸,忽地往后倒去。
这边的动静恰好背对缇宁,她又听不到,倒是一无所觉。
裴行越余光见枕玉抗走陈明淮,想起他刚才那张气愤的脸,再垂眼看着眼前这张白嫩若豆腐的的脸,茶色的眼眸里有猩红在闪烁。
“你不生气?”裴行越盯着她,唇动了几下。
缇宁:“四爷你说什么,妾身听不见。”
裴行越:“……”
“聋子真烦。”他对缇宁恶狠狠地道。
缇宁继续微笑。
“没意思。”他的表情愈发不耐烦。
缇宁仍然微笑。
裴行越怒极反笑,没等缇宁反应过来,他伸手在腰间摸出个瓶子不知道倒了什么出来塞进缇宁的嘴巴里,然后把缇宁下巴一抬东西滑入喉咙。
缇宁捏着脖子问他:“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裴行越神色又忽然温柔起来:“自然是好东西。”话落,转身就走。
缇宁扭头看向香兰,香兰已经彻底蒙了。
缇宁问她:“他刚才喂我吃东西的时候说的什么?”
香兰回忆了下:“四爷说的好像是好东西。”
好东西?缇宁想起裴行越刚才那张温柔至极的脸,他不会喂她吃的是哑药吧?
缇宁忐忑不安了整个白日,直到黄昏想开了,结果已定不如淡定。
这般想着,晚上睡觉也没有失眠,反而一觉睡到大天亮。
直到听见房间里有脚步声响起,缇宁揉了揉眼睛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裴行越坐在距离架子床不远处的圈椅上,见缇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嫌弃地道:“给我起床。”
缇宁伸了个懒腰,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叫香兰打洗脸水。
刚叫完香兰,缇宁惊了下。
她震惊地看向裴行越。
裴行越起身走到缇宁的妆奁前,看着那些首饰珠钗,察觉到背后惊讶的目光,他转过头神色不虞:“你还想变成小聋子。”
缇宁捂住自己的耳朵摇头:“不想不想。”
裴行越低下头拿起缇宁放在妆奁上的一盒唇脂。
不过片刻,香兰端着洗脸水入内,发现缇宁能听到说话声之后,也顿感惊讶,不过一瞧见裴行越正闲闲的坐在房间里,不敢和缇宁庆祝,只是利落的伺候缇宁洗漱。
换衣的时候缇宁看了眼老神在在像大爷的某人,没胆子让他走,自己去屏风后面换好了衣裳。
见缇宁收拾妥当,裴行越起身往外走,随口撂下一句跟上。
缇宁立刻跟上了。
“你和那个陈明淮是怎么认识的?”出了院门,裴行越走在前头随意问。
缇宁从侧面观察了下他的神色,裴行越偏过头,让缇宁看的一清二楚,“不能说?”
“能说能说。”一时恢复了听力,缇宁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把原主和陈明淮如何相遇的事情告诉了裴行越。
裴行越上下打量了缇宁几眼,笑着问:“他喜欢你?”
缇宁心一紧:“四爷说什么呢,陈大夫若是喜欢我当初我离开时自然会寻去朱府,这次只不过是恰好碰见了而已。”
裴行越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不过他也没有多纠缠,仿佛就是随口一问,直到他走到大门处停下脚步,示意缇宁自己出去。
缇宁探了探头,“四爷这是要妾身干什么?”
裴行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你怎么给我戴绿帽子。”
缇宁吓了一大跳,“啊?”
裴行越的心情仿佛很好,但似乎又很差,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那双眼睛直勾勾看着缇宁,“陈明淮在门口徘徊整整一夜了,说要见你。”
陈明淮?缇宁咽了咽口水,她现在还站在门内,伸长脖子朝外看去,这边的住宅都是些富贵人家,长街安静,走动的人很少。她扫了下,便瞧见一身青衣在裴家门口跺步的青年,衣裳还是昨日上午那件,不过有些凌乱了。
裴行越又死死盯着缇宁。
缇宁舔了下唇,“这个,他也不一定是找我……”她编不出来了。
裴行越好整以暇地问她:“出去吗?”
缇宁小心谨慎:“要不妾身出去和陈大夫说几句。”
裴行越没吭声,继续盯着她。
缇宁咬牙走了出去,裴行越脸色越来越冷。
陈明淮在裴家大门口徘徊整整一日,精神头已经不如平日,但听见脚步声传来,他立刻看过去。
看见缇宁,他猛地上前一步,声音有些惊讶:“丝丝姑娘。”
缇宁笑了一声:“陈大夫。”她吸了口气,好像不明原因道,“听说你在裴家门口徘徊了一日要见我,不知有什么事情?”
“我……”陈明淮心里想了很多事,可瞧见缇宁,却不知道如何我说起走,他眉头微微皱起,“那位……裴公子对你如何?”他想起缇宁失聪,便想身体比划。
缇宁见状又说:“不用比划了,我耳疾昨日用了药已经好了。”
“好了?”陈明淮吃惊道。
缇宁点了点头,陈明淮见她对答如流,是不像失聪的样子,他狐疑地问道,“昨日那位裴公子不是将我送去的药扔了吗?”他尽管脾气好,说起这句话时,也有一点不容易察觉的怒气。
缇宁只好笑:“没有啊,是不是陈大夫看花眼了?”她表情万分真诚。
“可那是我亲眼所见,我亲眼瞧见他把药膏扔进湖中。”
缇宁脸色奇怪:“四爷不曾啊,昨日他扔的只是块小石头。”
陈明淮本来信誓旦旦,但见缇宁一脸如此,他不由有些狐疑,他昨日的距离有些遥远了,难不成真是他眼花了。
缇宁见状,再接再厉道:“四爷一直很在乎我的耳疾,也寻了名医为我诊治,昨日即使陈大夫你不来送药,他也寻了能治好我耳疾的药物,不然我今天是如何听到的?”
她口气十分诚恳,“总之,四爷待我是极好的,能陪在他身边是我的福气。”
陈明淮面色微白,身体忍不住轻颤了下,缇宁心里叹了口气,但脸上仍然微笑。
“陈大夫,若没有别的事,我先告退了,我家四爷心地宽容,”缇宁余光往门后看了看,没瞧见裴行越的身影,“不介意我和外男见面,但为人妾室得遵应有的本分。”
缇宁说完,不再看陈明淮,兀自转身进了大门。
进门后却发现门后没有裴行越的身影,难不成他走了?
想着,缇宁扭头偷偷看向门外,陈明淮脸色苍白的在裴府站了半刻,才低垂这头转身离开了。她松了口气,也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不知道从哪儿闪了出来,目光沉沉,像是从万丈深渊里冒出来的。
缇宁笑。
裴行越黑着脸:“不准笑。”
缇宁不笑了。
裴行越却笑了,“心里是不是很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陈明淮那般温柔痴情,但你只能留在我身边,想跑也跑不掉。”他语气有点危险。
缇宁满脸严肃,“妾身能留在四爷身边是妾身的福气,怎么可能想跑呢?”
裴行声音凉嗖嗖:“说真话。”
缇宁:“……”
“真话四爷不都是说了吗?”她平静地反问。
气氛僵了下来。
裴行越眼神像是尖锐的钩子一样割着缇宁。
缇宁无奈,“四爷是你让我说真话的。”
“我现在不想听真话。”裴行越嫣红的!唇一张一合。
缇宁看着他,裴行越浑身上下都被一股我很变态你给我小心的气场笼罩着,缇宁笑得温柔体贴,“四爷模样俊美,出生不凡,智谋过人,缇宁能遇见四爷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闻言,裴行越继续盯着她。
缇宁只好继续声情并茂:“妾身恨不能变成四爷的人形挂件,日日不和四爷你分离,四爷,你就是妾身的命,妾身的心肝妾身的宝贝啊。”
裴行越眉心开始皱起,见缇宁还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潜质,送给她一枚嫌弃的眼神,“你出去。”
缇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裴行越朝门外看去,缇宁会意,立刻乖巧的往门外走,直到踏出门槛,她又听见背后传来的低沉嗓音,“你跑吧。”
“什么?”缇宁觉得她跟不上裴行越的脑回路。
见她双目圆瞪,好像院子里成熟的黑葡萄,裴行越心情略好了点,语气也温和许多:“三个小时后我来找你,如果截止子时我没找到你,你就自由了。”
缇宁半晌后明白裴行越说的什么,她心怦怦跳了两下,理智道:“妾身不跑,能留在……”
裴行越神色又不耐烦了,“你敢拒绝我?”
缇宁:“……”
“妾身不敢。”
“那还不跑?”裴行越催促道。
缇宁仔细看了看他,可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她踟蹰了下问道:“如果被找到了呢?”
“到时候再说。”话落裴行越好像真烦了,抬眼斜斜地盯着缇宁,仿佛她再不走就要扭她的脖子了。
缇宁默默后退了半步,裴行越没反应,她又走了几步,裴行越还是没反应,她扭过头一路前走,背后还是没还啥反应。眼看就要走出裴府大门的视线外,缇宁忍不住回过头,裴行越站在门内脸色冷静,并未看她,也不知在想什么。
缇宁收回了目光。
缇宁先去当铺把头顶上最值钱的那根金簪当掉,然后往成衣店前去,她现在这件衣服过于精美,一个人独自在外十分不安全,她在成衣店买了一套褐色布衣,街上最常见的妇人款式,然后拿着银子准备逛街。
没有财大气粗的枕玉在,缇宁自然不可能逛那些珠宝首饰店,但逛街的乐趣不在于逛什么地方,而是在逛一字,而且她用金簪换来的二十两银子,对于有钱人来说,或许就是一顿饭钱,但是对普通江陵人来说,却能是整整一年的开销。
缇宁先去逛了江陵很有名的庙会,然后吃了顿非常出名的云吞,这就是下午了,她又跑去江陵城的码头,看了看古代船商的繁华热闹。
这之后见裴行越还没找来,缇宁就跑去了附近小吃街,当朝没有宵禁,已近黄昏,做黄昏和夜食生意的各色食铺和摊贩已陈齐货物,大声吆喝,下工的工人妇女交织其中,讨价还钱,十分热闹。
缇宁从巷头吃到巷尾,肚子都装不下了,但手上还抱着烧饼锅盔糖葫芦糖饼等物,而这个时候,天也彻底黑了。
缇宁往四周看了看,没有裴行越。
她走了一天也真是累了,裴行越让她跑,她也没有回裴府,就在附近寻了家干净卫生的客栈,开了间上房,她准备便睡觉边等裴行越。
一觉就睡到了鸡鸣。
外面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缇宁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子时三刻了?她起身往屋子里看看,还是客栈,没有裴行越在。
缇宁惊讶了下,又倒在床上继续困觉。
屋顶上的男子从揭开的瓦片看到里面发生的动静,他黑着脸将瓦片盖好。
缇宁再次醒来愣了半盏茶。
洗漱以后她慢吞吞下楼吃了个早膳,然后慢悠悠地溜达回裴府。
裴府大门大开,守门的门童看见缇宁,赶紧叫了声缇宁姑娘。
缇宁嗯了声,抬脚往里走,那门童却忽然挡住缇宁进门的路,“缇宁姑娘,你不能进去。”
缇宁:“什么?”
门童抓了抓头发,“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话落,其中一个门童转身就往府内跑了,缇宁只好站在这儿等,不多时枕玉出来了。
没等缇宁说话,她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缇宁:“缇宁姑娘,这是你的户籍。”
缇宁摊开那张纸瞄了眼,这个时代的户籍她了解不多,但看内容好像是一张平民的身份证。
缇宁掐了把大腿肉,这不是做梦!
她眨了好几下眼睛,仍然对这发展莫名其妙,“枕玉姑娘,这是真……让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