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夫君

缇宁艰难地睁开眼,入眼是嫩绿色床幔,她偏过僵硬的脑袋,明黄色的光打在宽阔的宫室中,屏风隔扇八宝格都带着古韵的低奢。

或许是昏迷的时候,听到过别人叫殿下奴婢,见是古香古色的场景,缇宁倒也不觉得意外。

缇宁眼珠子慢慢地往上移,便注意到站在自己床头的那个男人,她眼底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惊讶,肃白的肤色,深邃干净的眉眼,一袭滚朱边的黑色朝服,越发显得他眉眼清隽,可惜的是,如今他肩膀微微颤抖,嘴唇翕动,破坏了几分整体和谐性。

裴行越闭了下眼,又睫毛颤抖地睁开,躺在床上的人依然睁着那双乌黑的眸子。

他往前走了一步,嗓音发抖:“把秦蛛叫来,还有太医。”

太医?她穿到了皇宫里。

缇宁如是想着,又见男人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唇角像是要勾起但数次又失败,再一结合她昏迷时总是听到的那道男音,缇宁可以确定,这就是对她,不,对原主说话最多的人了 。

秦蛛便住在缇宁的隔壁,听到这声音,不过片刻,便走了过来。

她以为缇宁又出了什么事情,匆忙看过去,待发现缇宁睁着双眼,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

“快检查。”裴行越催促

一番把脉问诊后,秦蛛看着缇宁皱眉问:“能说话吗?”她进来后还没见缇宁说过一句话。

在见到缇宁醒来的那一刻,裴行越理智彻底消失,及至此刻,才反应过来缇宁醒后还没说过话。

缇宁动了动唇,吐出的字沙哑难听:“能。”

秦蛛脸色一喜,又道:“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缇宁闻言,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四肢就像是软绵绵的棉花一样,不停使唤。

她脸色骤然变得难堪,她不会穿成一个瘫子了吧。

“阿宁,你躺了一年半了,四肢无力浑身酸软是正常现象,等修养些日子便好了。”裴行越发现缇宁的动作后,连忙说。

这一年他跟着秦蛛,也颇了解了一些岐黄之术。

缇宁陡然紧绷的心弦又松下去,她感激地看了裴行越一眼。

而这个时候,裴行越就算理智完全消失,看着这个样子的缇宁,他也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他背在身后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抖动起来。

秦蛛检看了看缇宁,先裴行越一步问道:“缇宁姑娘,你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这个身体的名字倒和她一模一样,缇宁如是想到。

她眼珠子在身前两个人身上转过,尤其是着黑色长袍,眸光紧紧锁着她的男人。

缇宁飞快地挪开了眼神,喑哑着嗓子问道:“你们是谁?”

她穿越了,但可悲的是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

只能失忆了。

秦蛛目光呆滞了下,她抬起头看向裴行越,却见裴行越的脸色比墨都要沉上几分,但下一刻,他的脸上出现了温和平静的笑容。

他坐在缇宁的床边,温柔的问:“我是谁你知道吗?”

秦蛛用她一生的医术担保,她从来没想到裴行越竟然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卸掉了所有的负面情绪,只有发自内心的温和。

缇宁盯着那张温柔至极的脸,她自然是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既然是古代 ,他一个男子能够自由出入她的寝殿,晚上的时候还能抱着她睡觉,对的,抱着她睡觉,缇宁偶尔能够感觉得到,更重要的是,醒来后眼神动作表示都挺到位的。

鉴于此,那么他只有可能是一个身份。

缇宁小小地,试探地冲他叫到:“夫君?”

秦蛛瞪大了眼睛。

裴行越的笑容凝固在了唇角。

难不成不是夫君?缇宁后悔地看着他。

下一刻,裴行越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来,那声音里有很多缇宁读不懂的情绪,诸如欢喜、愧疚、遗憾、苦涩等等。

他微凉的手从被褥下伸进去握住了她的手,他应了声,“对,我是你夫君。”

还好没猜错。

缇宁轻吁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缇宁生出了一股复杂的情绪,可是这个身体是他的妻子,灵魂不是他的妻子啊。

缇宁的脑袋飞快地转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穿成另外一个人,但不排除另外一个灵魂过段时间会回来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她还是得好好给原主过下去,万一原主回来了,不至于接手一个烂摊子。

若是原主再也回不来了,那就到时候再说。

“你还记得什么吗?”裴行越又问。

缇宁实诚地想了下,果断摇头,她没有一点原主留下来的记忆。

半个时辰后,太医院包括秦蛛一致得出结论,缇宁的确是失忆了。

刚刚醒来的缇宁精神头不太好,这么多人连番看诊她也累了,听了一半便浑浑噩噩,她闭上了眼睛。

才闭上,就听到一句有些紧张的话:“秦蛛,过来看看。”

缇宁闻言,只好撑着睁开眼,见她的“夫君”额上青筋不停跳动,缇宁微微扯了下唇角:“我困了,想,想睡。”

秦蛛也道:“她既然醒了,身体也没什么别的毛病,想必不会陷入昏迷,而且她如今身体弱,能清醒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让她睡吧。”

裴行越紧绷着的身体微微松懈了下,他垂眸见缇宁的两只眼睛一睁一合,轻轻地道:“睡吧。”

缇宁再望了她的夫君一眼,阖上了双眸。

缇宁醒来的时候,寝殿里弥漫着橘红的光晕,她身体依旧偏软,不好动弹,她想偏过头,头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阿宁,你饿了吗?”

她夫君不说,缇宁还真的没有察觉,她一说她才感觉腹中空空。

缇宁还没被人喂过东西,尤其是她恋爱都没谈过,冷不丁被一个俊美非凡的男子端着细瓷碗拿勺子一口一口喂她,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脸红,这是这个身体的夫君,可缇宁还是控制不住的脸热了。

她靠着柔软的迎枕坐着,想抬手接过碗自己喝,可两只手软趴趴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一碗粥喝完,他又伺候自己洗漱,及至缇宁重新躺下,他也在她的身旁躺下。

温热滚烫的男性气息包裹着缇宁,虽然缇宁昏迷的时候偶尔能感觉到他就躺在她的身边,可那种感觉是隔云观海,并不真切,如今才切实感受到了什么是男女同床。

裴行越扫了眼缇宁红的发烫的耳垂,手支着头笑着问她:“阿宁,你不习惯?”

他的声音也是低磁的,像是仔细调试过的琴弦,尤其是阿宁两个字,带着一股道不明的委婉含蓄。

“我……”她双手绞着被褥不安地看向他,想承认是有些不舒服,让他能不能换个地方睡。

只是在看见那双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的茶色双眸时,缇宁忽然想到昏迷时听到他在床边断断续续的话。

他应该很爱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

何况她们是夫妻,同床共枕理所应当。

思及此,缇宁抿了抿唇,用心保证道:“对不起,我现在是有些不习惯,但是我会快点习惯的。”

裴行越的笑意在这一刻微微消失了点,下一刻笑意又逐渐加深,他望了缇宁许久,伸手给她捏好被子,“睡吧。”

等缇宁睡着了,男人睁开毫无睡意的眼,又摸了摸她的脸,目光凝视着她许久许久以后,他眼底闪过一道势在必得的光芒。

缇宁在床上又躺了三天,终于在人的搀扶下,勉勉强强可以下地走路了。

与此同时,她对自己所处的情况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比如,她的夫君原来是个皇帝。

这也不太奇怪,那日他叫太医她就有感觉,而且,这个皇帝很专情,很喜欢原主但又没忘了他的责任,比如说他每天除了上朝面见大臣那些不得不离开她处理的朝事外,批阅奏折这种事都会来她这儿处理。

这一日,他去前殿批阅奏折,缇宁被香兰扶着在院中散步,缇宁的精神好些了,也有心力去了解原主更多的记忆了。

她问香兰,“我的父母呢?”醒来后还没听人提过原主的父母。

香兰便立刻回答了,她的父亲是大安赫赫有名的赵桉将军,母亲也是名门淑女,只是两人早已去往西天极乐。

缇宁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又好气地问:“那我和陛下是如何认识的?”

香兰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她这几可是听到了自家姑娘都称呼陛下为夫君。

“怎么,你不知道吗?”她们说香兰是跟着自己最久的丫鬟,从宫外带回来的。

缇宁也很喜欢她,因为她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就像培养了好几年的默契一般。

“这……”香兰有些不知该不该讲。

“我猜猜……”见她犹豫,缇宁估计是她和她夫君一开始可能关系不太好,“我们是先皇指婚,他最开始不愿娶我?”先婚后爱的剧本。

香兰脸色一言难尽。

缇宁在石榴树下的摇椅坐下,继续猜测,“我们从小是死对头,见面就撕?”欢喜冤家的剧本。

香兰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还是猜错了?缇宁蹙了蹙眉,正好这时,殿外有脚步声响起,香兰见是裴行越入内,猛松了一口气,缇宁见香兰如此,越发肯定最初他们拿的事虐恋不讨喜的剧本。

一踏进院中,裴行越首先注意到石榴树下身形纤细的缇宁,他几大步走过去,这才见缇宁的表情微微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了?”

缇宁眨了眨眼,好奇地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