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几个太医立马就跑进来了,但是他们只是大夫,不是阎王爷,只能尽可能治病,能不能治得好,就不能保证。

一炷香后,太医院正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便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锁住了他,院正实在是不想说请陛下做好准备,但不说的话,如果殿下离世,他更觉得他走不出皇宫。

“陛下,微臣已经尽力,但殿下病情凶狠,接下来就要看殿下自己的造化了。”

话一落,他便察觉到那目光像是裹了刀子一样,膝盖一软,太医院正就跪在了地上。

裴行越摇晃了几下,才立稳身体,他重新坐回床头,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又微微摇着脑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嫌弃道:“阿宁,不就是个天花,有些人烧上几天就好了。”

闭着眼睛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眉头微微蹙起。

梦中,缇宁使劲想拽住和她有着同一张脸的人,可惜她用尽全力才握住她的手腕,对方的身体便逐渐透明。

“我走了,你不必自责也不必愧疚,这具身体早就属于你了。”少女笑着说道。

“可是……”

话还没说完,缇宁就见她的身体越来越淡,她拼命在地上追逐,但最后白茫茫的天际中,依然只剩下了一个自己。

缇宁猛地睁开眼。

然后入目就是眼前这张长着青色胡茬的脸,缇宁呆了呆,模样好看的男人长出颓废胡茬来也依然很好看,且是不一样的好看,这个念头刚闪过,缇宁又捶了捶脑袋,她睡了多久了?

两日未睡的裴行越立刻叫道:“太医!”

太医立刻冲了进来,把脉检查病情,缇宁躺在床上任凭他们摆弄,她又忽然想起睡梦中消失的那个女孩子,她是什么意思,是说从今以后她就要用她的身体活着,再也回不去了吗?

思及此,缇宁抬头看了裴行越一眼,裴行越也正看着她,缇宁撞上他的目光,赶紧避开了他的视线。

太医检查之后松了口气:“殿下已经熬过了最危险的日子,只要接下来注意调养,便无大碍。”

裴行越闻言,戳在心脏上的那根一半燃着火一般裹着冰的尖锐石柱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觉到殿内沉闷阴郁的气氛忽然消散,缇宁抬起头,刚好又撞进了裴行越的眸子里。

她眼皮顿时一跳。

缇宁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京城的天花也没有扩散开来,但最开始接触缇宁的瑞草不小心感染了天花,幸好她的病情没有缇宁严重,几天就控制住了。

只是裴行越发现了缇宁的不对,缇宁动不动就躲着他,只要他一来,缇宁说两句话后要么催他去处理政务,要么就说自己困了累了,要休息,即使每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很多,但也说不到几句话。

裴行越心里冒起了几丝暴躁感,上朝的时候遇见某位大臣就他表达过不同意的事情继续唠叨,他直接命人将其打了五十大板。

批阅奏折的时候,太监们屏气凝神,裴行越平静地盯着手里的奏折,看着看着猛地将奏折甩了出去。

不过去乾清宫见缇宁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柔,贴心地问她今日做了什么?

缇宁身体还有些软绵绵的,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闻言便看了看几案上的几盆花卉:“刚刚修了几盆盆载。”

裴行越也跟着看了过去,然后道:“形状很生动,我让人拿两盆放在御书房里可好?”

缇宁笑笑:“陛下喜欢就好。”说着,她起身在床边坐下,“陛下,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裴行越脸色变了下,见缇宁脱鞋要往床上躺,他深吸了两口气:“阿宁,你近来怎么了?”

“没,没怎么?”缇宁掀开被子就要往床上去。

但刚刚掀开一半,锦被就被某人紧紧压住,缇宁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裴行越目光落在她不停抖动的眼睫上,轻轻地笑了下:“阿宁,为什么?”

缇宁咬牙扯了下被子,但被男人压住的被子重若泰山,她无力撼动分毫。

她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不想睡了,我出去散散步。”

刚走一步,手腕就被某个人紧紧握住了,缇宁浑身一僵。

而裴行越本来也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好脾气,他不爽总是会让别人不爽,缇宁让他不爽这么久,他竟然都忍了,自己想来都有些难以预料。

“告诉我。”他站在她背后说。

“我,我……”缇宁觉得自己可能有些作精,既然那个姑娘都说了这个身体给她了,那么她也不算抢别人的东西,何况这么好的男人,她应该庆幸。

只是一个道理又告诉她,灵魂不一样,即使肉身是一样的,终究也不是同一个人。

“不说是吗?阿宁,我生气了。”裴行越低笑了一声,“让我想想……”

自从脑袋受伤后醒来,缇宁对着裴行越从来没有熟悉的感觉,但就在这个时候,那股熟悉的感觉瞬间冒了出来,就像以前也经历过相同的场面。

缇宁嘴巴动得比脑子还要快:“我说。”

话落,缇宁愣了下,但随之反应过来,这件事她想了很久,都没有下定决心,看来今日是老天爷都帮她下了决心。

她握紧了拳头,转过脸悲伤地看着裴行越:“其实我不是你爱的那个缇宁。”

裴行越皱了皱眉。

缇宁估计他不会相信,又赶紧解释:“我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孤魂,一觉醒来就成了现在的她。”然后缇宁巴拉巴拉说了很多内容,比如她是谁,她们那个世界和这儿有很多不同。

说到最后,缇宁犹豫了下,没说这个身体的灵魂已经消失,根据她的感觉,这个男人很在乎她,得知爱人还有归来的希望,总比得知再无可能的结果好。

于是缇宁就说:“你要不请请得道高僧或者国师之类,看能不能把她找回来,我把身体还给……”

还没说完话,便被某人直直打断了:“闭嘴。”

缇宁立刻闭紧了嘴巴。

裴行越低眸看着缇宁,自她醒来她有心事他自然能看出来,不过比起她阿谀谄媚的可爱样子,他觉得她全心全意惦记着他的样子也挺好,所以不曾直接逼问,也没想到她纠结的是这种东西。

裴行越说:“你就是她,从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你就已经穿成了她了。”

缇宁:“????”

弄清楚原因,裴行越身上的戾气也消失不见,他低声解释:“你看她留下的画不是和你一模一样吗?”

原身的画风倒是和她一模一样,但是她们的名字一样,长相一样,再多几样一样的她也不奇怪。

“你还在怀疑?”见她没吭声,裴行越捏了捏有些发疼的额头。

缇宁见他脸色不好,马上道:“好,我相信。”

裴行越定定地看了缇宁几眼,缇宁挤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她心里其实是存疑的,但他很明显无法接受心上人离开的消息,与其接受她死了,还不如自欺欺人,哄骗自己她就是原来的那个人。

所以,她最好还是顺着他的话说。

裴行越看了缇宁几眼,难得地陷入了纠结之中,缇宁失忆太医说有一定概率能够治好,但他不许他们用药治疗她失忆一事。

如今看来,他的决定到底是好是坏?

“阿宁,你不要多想,你就是她。”裴行越再次告诉她。

缇宁附和地点点头。

缇宁已经说出了她鸠占鹊巢的事,心里负担没了,接下来不会刻意躲着裴行越。

裴行越也松了口气。

这日,裴行越处理完政务,回到后宫,缇宁便眼巴巴地迎了上来。

虽然说,缇宁表面上接受了她就是她的设定,但心里是存疑的,虽然不躲着裴行越,但许久没有如此殷勤。

这让裴行越心里有股复杂难言的味道。

他由她牵着手在圈椅上坐下。

缇宁亲手给他递了杯碧螺春上来,裴行越低头抿了一口,缇宁这才笑着说:“你哪儿有没上进模样好的青年才俊?”

裴行越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极其难看,他扯了扯唇,目光阴森森的。

缇宁立刻解释道:“不是我用,是我身边瑞草,她如今病好了,但她也二十三岁了,我想着放她出宫嫁人。”

还有香兰,但香兰年龄才二十,虽说放在古代是大龄,但实则还小,生孩子本来对女子的伤害就大,不如再等她两年。

“瑞草的模样标志,性格周到,而且差点因我而死……”

是给宫女找夫君,裴行越不至于生气,不过见她一个宫女都如此操心,裴行越心里冒出点暴躁感,他强压下去,“明日我让枕玉把名单送来。”

缇宁脸色一喜,裴行越放下茶盏,“阿宁,我脖子有些酸。”

缇宁闻声知意,立马起身两只手搭在他肩上,“我给你揉揉。”

裴行越嘴角翘了一下,又说道,“等会儿我要去御书房批阅奏折,阿宁,你要去哪儿?”

缇宁琢磨了下他的意思,才道:“你想我去哪儿?”

半个时辰后,裴行越坐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缇宁站在他的旁边,提袖研墨,见他拿起一本又一本明黄的奏折批阅,纤浓的睫毛微微垂着,白玉般的侧脸精雕细琢,缇宁研墨的动作慢了下来。

裴行越扭头看了她一眼。

缇宁赶紧收回目光。

及至政务快处理结束,这个时候,枕玉走进来回禀道:“主子,慧圆大师今日已经出关。”

裴宁越闻言停下笔,眼底闪过一丝晦色,及至枕玉退下,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缇宁道:“明日,我带你出宫见慧圆大师。”

缇宁狐疑地看了裴行越几眼,她说她是她,但还带她去看大师,是不是他也觉得在自欺欺人,想要找回真正的缇宁?

裴行越看她脸色,就知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不过他也没解释。那日她提醒了他,既然她最开始不是她,那么原来的那个人会不会回来抢身体?

他要杜绝这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