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花街是从江户遗留下来的地方, 里面充斥着女人的香粉味,以及娇媚的嬉笑声。低等级的游女们在格子后面等待着, 一旦见到有人经过,便从里面伸出手, 企图挽留过路的恩客。
格子是大部分游女待着的地方, 小小的房间像格子一样分割开来, 面向街道的墙, 像监狱的栅栏一样, 能看到里面的游女。格子里的灯光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帅哥, 过来一下~”
未凪头一次来到这种风花场所,根本不清楚这里的规矩。她第一次被喊住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别人在叫她, 等过了几个格子,有游女说喊未凪时, 顺带说出她的特征。
街上人来人往,未凪避免与其他人相撞,接近某个格子的时候, 说话的女人抓住了她的衣袖。
“扎马尾的帅哥,过来嘛~”娇柔的叫声带上了奇妙的音调, 拽住未凪衣袖的手涂着艳丽的红色甲油,未凪偏过头, 顺着苍白的手指往上看。
她看到了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涂着厚厚香粉的游女的眼线拉得很长, 吉原里的女人, 眼睛都是这么画的,又娇又媚。游女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待在格子中,只能一声声地招揽客人。
成功拉住新帅哥的衣服,游女露出短暂如昙花般的喜悦笑容。她今天没有招到客人,若是没有客人,那明天的温饱便成了问题。
视线落到未凪脸上时,游女愣了一会儿,手里拽着的衣袖落下。
眼前的青年气质太干净了,漂亮得不像来往的其他男人。他身上的气息如冰霜般冷冽,透露着与众不同的整洁。
不仅干净,还特别的好看。像这么俊朗的脸,游女倒不是没见过,但是依旧会为眼前青年的模样心惊。
他的脸上还有奇妙的斑纹,奇异地具有别样的风情。
“抱歉,”青年的声音很低,眉眼也没有发怒的意思,他认真地看着游女,纯洁得像一只雪白的绵羊,“请问你喊我有事吗?”
游女听到他的问话,按照她平时的脾气,应该调笑着反问对方“什么意思您不懂吗”,然而眼前的人,眼睛太干净了。
那双眼眸,仿佛是初春长出来的嫩芽。
被那么干净整洁的眼睛看到,游女抿了抿唇,她抬起手,用和服的袖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答话,又不想放走这么明显的肥羊。她抓住青年的衣袖时,很明显地感觉到衣料的不同,有钱又帅气懂礼的男人,若是这么简单地放下,游女大概会在日后每日每夜的后悔。
游女下意识地找借口留下这个男人。
正巧,街道那边出现了骚动。游女随意的扫了一眼,看到半空中高高举起的伞,就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青年的视线转向骚动的那边,游女靠着旁边的墙,用奇妙的语气向一无所知的男人解释。
而这个时候也有好借口能暂时留下这个男人。
“是‘花魁道中’,”游女声音冷淡地回答,之前的悸动被掩盖,她神色莫辨地继续说道,“这里不方便看,也不知道是哪个花魁。”
“花魁道中?”
青年的问话让游女笑了出声。
这位帅哥估计是真的第一次来,连这些知识都不知道。
“是去‘扬屋’迎接恩客的出行方式,虽然浩大,但也挺累的。”游女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花魁的选举方式,并不是一级一级地往上爬的。能成为花魁的人,或是有过人的美貌,或是流落到花街的落魄贵族。培养一名花魁,消耗的资源可不少,她们注定一辈子都得留在花街。
和普通的游女不同。
游女虽然羡慕妒忌着花魁的地位,羡慕她们能够自由选择客人,也可以看心情来办事,甚至有不少的人来服侍。但是大多数的花魁,注定要留在笼子里度过一生。
相比之下,普通游女虽然劳累,前方依旧露出一丝光明。
只要——
游女的手指纠结地握紧。
只要有人——
“吉原里,有多少个花魁?”青年突然发问,他长得很高,询问游女的时候,头微微地低下。
游女微仰着头,内心惊慌,但还是把她知道的信息告诉陌生的青年。
“……加上抽足的须磨花魁,大概就这几个。”游女粗略地说出几位花魁的名字,忐忑地看着青年。
青年没再看她,而是像其他人一样,站在道路边上,把主干道让了出来。
美丽的花魁从他旁边经过。
花魁穿着华丽,两边有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搀扶着她的手。游女说,在吉原里,年纪幼小的孩子都被称为“秃”,侍奉在花魁或者高等级的游女身旁。
在花魁身后,还有保卫打手在身后支着伞。伞面微微倾斜,上面悬挂着流苏,下摆还有几颗漂亮的铃铛。
花魁走路的速度很慢,姿势也有讲究,几乎龟速一样的向前移动。每移动一次,伞面下悬挂的铃铛便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叮叮当当。
“那是谁?”
“是时任屋的鲤夏花魁。”游女简单地回答道。
时任屋的鲤夏花魁最近迎接客人的次数有些高,她在吉原的人气非常高,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脾气也相当的温柔。
最近接连过来的恩客,据说有娶鲤夏花魁的意向,愿意为她一掷千金。
这也是花魁能离开花街的一种方式,但是少之又少。
若是看上花魁的人给的钱不够,老鸨可不会放人走。
“运气真好啊……”游女低声说道,“有人替她赎身。”
未凪再追问了几句,差不多便停下询问。她要去的地方是时任屋,虽然那里的花魁前去扬屋迎接恩客,但是未凪依旧要去那边调查清楚。
“谢谢。”拟态成青年的未凪认真地道谢,她微仰起下巴,示意游女伸出手。
游女:“?”
游女乖巧地伸出手,未凪在腰间口袋里抓了一块小判,放到游女的掌心上。
未凪的动作很快,保证没有其他人能看到。
若是别人看起来,就像是过路的客人握住了游女的手一样。
“拿去为自己赎身吧,”青年未凪声音很低,音量仿若落到盘子里的玉珠,被掩盖在吵闹的环境之下,“不用再羡慕别人了。”
青年转身离开,游女愣愣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紧紧地握住手里的东西,她低下头,眼泪落在宽大的衣袖上。
游女想,她的运气也很好,并不比鲤夏花魁差。
她也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
时任屋来了一位长相和气质都在上乘的客人,不少游女们偷偷地去看那位气宇轩昂的男子。
青年黑色的发有些散乱,扎着高高的马尾,面容俊朗。即使脸上有奇怪的斑纹,甚至蔓延到脖颈位置,依旧比一般的客人要帅气整洁。
高大的客人不仅长得好看,气质也一流。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上有暗纹,样式虽然简单,却也能看得出十分名贵。
像这样长得帅,又肉眼可见的有钱的男人,在吉原花街基本上是见不到的。现在这个年代,有钱的人可以自行追求长得好看的美人,根本不需要来这样的地方。
不过谁知道呢。
他好像是第一次来吉原,对许多心知肚明的规矩一无所知。纯洁得像个雏,不少游女在背地里打赌,赌这位恩客来吉原的原因。
“像他这样俊俏的男人,应该不至于被女人抛弃了……来吉原找安慰吧?”
“世界上的奇事多得是,万一呢?左右不过那几个原因。”
“说得也是……”
“哎,你们大概没看到他的眼睛,像冰一样……被他多看两眼,总觉得身体都要冻僵了。”
时任屋前面有茶馆,里面才是游女们居住的地方。中层是供给恩客们留宿的房间,恩客们挑选了中意的游女之后,可以在里面过夜。
新来的客人是个有钱的男人,花了非常多的钱在游女身上。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沉迷女色的男人,却也相当大方。不少游女凑到他身边,总能拿到数目不小的打赏。
不仅有银元,甚至有金币。一块小小的金币足够大部分游女赎身,她们前赴后继地上前,企图得到更多的钱财。
未凪散财童子的行为在持续了一小段时间终于停了下来,她身上的金币虽然多,却也禁不起这么乱花。
时任屋的老板娘喜不自禁,连忙询问未凪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陪伴。
未凪当然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想一个个的挑过去,于是说道:“这几天新来的有吗?”
老板娘面色红润,笑得更开心了。
她今天刚收了一位长得非常温婉可人的少女,年纪不大,但是非常漂亮,唯一的问题的,新来的少女胸比较平,就是不知道客人介不介意。
“有有有,当然有!”老板娘搓了搓手,差人去喊刚带回来的炭子,以及前几天收回来的丫头们。
刚巧,这几个丫头的年纪青春水嫩,平常人家在这种年纪,都已经结婚嫁人了。
老板娘毫无负担。
——时任屋后屋宿舍。
灶门炭治郎是三人之中,最先被挑走的人。音柱宇髓天元先生毫不掩盖目的地,直接带着他们最先来到时任屋后门。
音柱先生曾经好几次来过吉原花街,对于贩卖“少女”的操作看得多,虽然是头一次这么做,但是他还是冷静又熟练地把炭治郎“卖”给了时任屋的老板娘。
剩下的善逸和伊之助被他带走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炭治郎有点慌。
时任屋的老板娘看上的是炭治郎化妆之后的“炭子”身份,愉快地接受这个漂亮的孩子。老板娘注意到炭子额头上画的那朵花,得知花朵后面有疤痕后,虽然不太愉快,但是还是压了点钱把炭子买了下来。
炭治郎脸上的妆甚至还没来得及卸掉,他刚把装着祢豆子的木箱放下,便见到只见过一面的游女,走过来拉住了炭治郎的手。
“诶……诶?”炭治郎一脸懵逼,“发生什么事了?”
“来不及说了,一边走一边说!”游女姐姐气喘吁吁地说道,“前面的茶馆来了位帅气又大方的客人,点名要像你这样新来的孩子呢!”
“客客客客客人——”炭治郎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待客人呢,会不会一下子就被人识破了身份,然后被赶出去?
炭治郎的疑惑,在走过一道行廊之后,骤然冷凝下来。
他嗅到了属于鬼的气味,浓郁、气势压人。炭治郎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冷汗“唰”地落下。
拽着炭治郎手腕的游女姐姐拉不动他,疑惑地转过身:“炭子,怎么不走了?”
前方有危险。
炭治郎的身体这么告诉他,但是不走不行,他身上的刀在房梁的肌肉鼠上扛着。肌肉鼠是音柱先生用秘法训练出来的小动物,力气很大,适合隐藏。炭治郎几人的刀都不方便带进去,只能由肌肉鼠隐藏起来。
现在情况并不明朗,只能按捺住,不让自己露馅了。
想清楚之后,炭治郎露出颇为勉强的笑容,被游女姐姐当作是第一次接待客人的不安:“没、没事。”
“没事的,只是走个过场,”游女姐姐见他紧张,安慰他,“老板娘不会让没接受过培训的你被选中的,暂时不要害怕。”
“嗯、嗯……”炭治郎应声。
浓厚的鬼的味道几乎让炭治郎无法按捺住,他焦躁不安的和其他女孩子们站在一起,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
没事的,炭治郎,没事的,冷静下来。
坐在上首的青年有一张与人类一致的脸,炭治郎认真地注视他的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得久了,青年注意到炭治郎的视线,深红色的眼眸望了过去。
那张脸,让炭治郎觉得十分熟悉,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炭治郎努力地思考着,连老板娘喊他的名字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炭子!炭子!!”老板娘恨不得上手去揪那孩子的耳朵,被贵客看上,是炭子的命好。怎么可以在这种重要的时刻发呆呢!要知道,眼前的客人,可是个非常有钱的男人啊!
傍上了他,可以说是一飞冲天的机会,多少人求而不得!
老板娘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炭子。
好在炭治郎很快反应过来,大家的视线都放在他的身上,尤其是眼前的青年。
“炭子,快过去,客人喊你呢!”游女姐姐在一旁小声地提醒。
炭治郎脸色立马变青,他恨不得此刻便拔刀,然而刀不在身边,旁边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直接对上,恐怕伤不到鬼,还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伤害到普通人,从而扰乱音柱先生的计划。
他深吸了一口气,小步挪到青年的身边。
靠得近,青年身上的鬼的味道更重了,重得炭治郎几乎要吐了出来,他强忍着不适,看见旁边的青年伸出手。
脸上有着斑纹痕迹的青年握住了炭治郎的手,炭治郎一僵,差点伸出拳头。
青年俯下身,脑后的长马尾从后脑勺滑下,发尾碰到炭治郎的脸,莫名的痒。
“嘘,别怕,”青年握住了炭治郎的手,低声说道,“我是未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