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宾利先生和卡罗琳都极力邀请简住下,说雨太大了,回去不方便。
凯瑟琳坐在暖烘烘的壁炉边,心想你们不也是赶着雨回来的吗?可瞧见简羞涩的眼神,凯瑟琳努力把话咽了下去。
入睡前,伊丽莎白来凯瑟琳的房间坐了两刻钟。
“基蒂,你瞧着兴致好像不高。”她有点担心地看着凯瑟琳。她刚从简的房间里回来,听简说了一番她的朋友卡罗琳多么亲切友善,她有些不以为然,可顾及着简,到底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凯瑟琳讶然地眨眨眼:“没有,只是不是家里面我不太自在,这雨天阴沉沉的又叫我心烦。”她确实有些为简对宾利两姐妹毫不设防的信任感到些微的担心,但眼下想那些还太远,只会让原本就不够主动的简对这段感情生出诸多顾虑来。所以凯瑟琳琢磨着等这桩婚事真的确定下来再看那时的情况说开。
一桩能叫所有人满意的婚事太难得了,大多时候大家都只能退而求其次。
她说着“扑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不自在些呢。我看达西先生对你好像很关注,前几天梅里顿舞会他还主动邀请你跳舞了呢!”
凯瑟琳促狭地看向她。
伊丽莎白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是卢卡斯爵士非要将我介绍给他当舞伴。我真是不该走到那儿去的!”
“所以你拒绝了他。”凯瑟琳补充这段插曲的结局。
“当然啦。我可不愿意赏脸,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伊丽莎白毫不犹豫地说,她想起那天晚上的舞会达西先生主动邀请,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宛如见鬼一样。
达西在她眼中已经被打上了“傲慢”“目中无人”的标签,印象一时难以扭转。
凯瑟琳对此倒是若有所思:“他对你有好感。”
伊丽莎白不可置信地小声尖叫了一句:“基蒂,你别吓坏我!那比哥特小说还可怕。他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凯瑟琳失笑:“好吧好吧,说不定是我多想了。”但她又忍不住想,达西先生在朗博恩不是公认的没礼貌吗?伊丽莎白说的这个出于礼貌……可真有趣。
凯瑟琳反而有点期待那位达西先生接下来的表现了——如果他能打动她聪慧美丽的二姐的芳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她私心又不希望几位姐姐那么快嫁出去。
她心情有点矛盾,这矛盾让她直到好几个小时后都没有睡着,她痛苦地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揉着眼睛起身,走到窗子边吹了一会冷风。雨还没有停,风裹着雨丝吹到她脸上,一片冰凉。借着月光她看了眼白珐琅怀表上的时间,快晚上两点了。
凯瑟琳吹风吹得更是一点睡意也没了,她呼出一口气,准备构思一下她接下来要写的小说新章节。
新小说的名字最终被她敲定为《风尘玫瑰》,一个自幼聪明美丽的爱尔兰年轻姑娘梅丽尔为了谋生孤身一人来到伦敦,她很快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花光了所有英镑,却没找到一份得体工作,最后不得不搬进了一条住满□□和皮条客的街道。
美艳又神秘的邻居格丽蕾丝夫人家时常进出打扮时髦的男子,梅丽尔好奇之下与风情万种的格丽蕾丝夫人走近,逐渐了解到她被母亲在十三岁时以一英镑的价格卖给一个皮条客的悲惨过去,不由得对她心生怜悯,可是她没有意识到这种怜悯背后的阴谋很快吞噬了她——她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格丽蕾丝一位客人的情妇,她尝试说服自己那是爱情,从此走进了纸醉金迷的伦敦糜烂的阴影中。①
但是很快,一位客人已经供养不起她被华服珠宝喂养出的虚荣心,在格丽蕾丝夫人的诱导下,梅丽尔很快接待了第二个客人……
凯瑟琳想了会她的剧情,突然听到房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蜡烛的光芒从门缝里透进来,杯盏碗碟碰撞的声音也一同在夜色里响起,似乎还有细碎的说话声。
她拉开门,一个女仆端着热水和毛巾朝里面的房间走过去,动作放得很轻,避免惊醒其他客人。
“怎么了?”凯瑟琳轻声问。
“打扰到您了吗?”女仆露出充满歉意和慌张的表情,又急急忙忙解释,“简小姐刚刚发热,宾利先生已经叫人去请琼斯医生了。”②
凯瑟琳这么一听就担忧起来,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她顾不得什么:“我去看看。”
她先女仆一步毫不顾仪态地冲进了简的房间,蜡烛被重新点起,混着朦胧的月光,简的脸蛋一片潮红,意识也不太清醒,卡罗琳站在床边皱着眉,对自己好梦被吵醒心里不满,又不得不拿出主人家的好脾气和风度来。
凯瑟琳摸了摸简的额头,滚烫一片,估计是浇了雨引起的。她问:“琼斯医生到了吗?”
琼斯医生是梅里顿镇上唯一的医生,他住的地方离内瑟菲尔德很远,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半夜上门的贸然失礼了。尽管外面还下着雨,凯瑟琳却希望医生能早点来。
伊丽莎白睡得浅,她房间本来就在简的隔壁,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很快就醒了,一听说简的情况马上跑到了简的床边。
简认出了她们俩,含糊喊:“莉齐,基蒂……”
凯瑟琳握住她冰凉的手。
直到下半夜,琼斯医生才匆匆来给简看过,又叮嘱她们好好照顾她。众人于是散去,卡罗琳迫不及待赶回自己房间睡觉,并催促坐在客厅里干着急的宾利先生也早点回房间。
内瑟菲尔德的仆人训练有素,动作没有吵到其他人,一觉到天亮。
晨曦升起,雨也终于停了。
凯瑟琳陪在简身边坐了一个晚上,确认她温度降下来后才换了伊丽莎白,自己回房间补觉。
——她现在倒是终于睡得着了。
她醒过来时,已经快到十一点钟,女仆给她端来早餐,伊丽莎白也走进来,她打趣地说:“基蒂,我不知道那位奈特利先生与你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啦!”
凯瑟琳迷惑地看着她。
伊丽莎白说:“亲爱的,你知道现在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宾利小姐本来想叫醒你吃早餐,是奈特利先生说你看护了简半个晚上,眼下正需要睡眠,不要去吵醒你。他建议宾利小姐为你留一份早餐,等你醒来后再用。”
凯瑟琳把草莓果酱涂满面包片,不以为然地说:“莉齐,这只是因为他是位善良周到的绅士,而不是你幻想出来的交情,我才和他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呢?”
伊丽莎白狡黠地眨眨眼:“说不定以后就有了,毕竟我看他是个再符合你标准不过的绅士。”
凯瑟琳微微一笑:“达西先生也是个再符合妈妈标准不过的女婿。”
伊丽莎白于是不说话了。
因为简突如其来的病情,不便离开,她又想要姐妹的陪伴,因此三姐妹只得在内瑟菲尔德做一段时间的客。卡罗琳给班纳特家去了信,叫信使顺带捎一些班纳特家姑娘们日常的衣服过来。
当然,也顺便让马车夫将布莱特医生的马车赶了回去,凯瑟琳一再在口信中表达自己的歉意,然后就接到布莱特医生消息说他并不介意,并且可能要多叨扰一段时间,班纳特太太的症状少见,激起他极大的兴趣,他颇有些不治好她不罢休的架势。
至于班纳特太太,她对简生病的事情并不放在心上,反而一心希望她在内瑟菲尔德多住些日子,对家里其他人埋怨伊丽莎白和凯瑟琳的不懂事,忿忿地说她们会耽搁简的好姻缘。她愤怒了一会,又因为人不在跟前,骂了几句就消火,亲亲热热问起布莱特医生的家境和收入来。
内瑟菲尔德这边,凯瑟琳挑了本法语小说小声念给简听,伊丽莎白偶尔发表一句自己的看法,宾利两姐妹也过来陪伴她,叫简又感激又愧疚,她们先是说生病太不好受,叫自己一定要设法避免生病,又挑剔凯瑟琳的法语发音不够标准。
她们又说:“基蒂小姐,你们的家庭教师法语水平可远比不上伦敦的老师,为什么不请个水平更高些的家庭教师呢?”
凯瑟琳合上书页,直说:“我们家没有请过家庭教师。”
宾利两姐妹更惊讶了,惊讶之下又隐隐透出一点居高临下的不屑与优越感。
她们又说了些自己在伦敦一所女子私立学校的事迹,说私立学校学费如何高,那儿的老师如何举止高雅,与结交贵妇人。凯瑟琳不感兴趣地敷衍听了几句,心想那么好的老师也没教会你们什么,她不搭理她们,她们自讨没趣,就干巴巴坐了会离开简的房间。
打发走她们后,凯瑟琳往椅子背后一靠,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上帝,她们简直就是伦敦那所女子学校行走的招牌,十句话五句话不离她们在学校受到的良好教育。”
伊丽莎白失笑。
简也说:“她们确实为自己受到过私立女子学校的教育而高兴。”她不了解那所学校,也不明白宾利两姐妹炫耀的心情,只当她们对学校过分热忱。
“算啦,别提她们,聊聊其他的吧!”凯瑟琳摆摆手。
简精神好了一点,但病色未退,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张漂亮苍白的脸蛋,姐妹几个说了些心里话,简又感到精神疲惫,昏昏沉沉睡过去。
“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凯瑟琳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