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和柯林斯。
这真是怎么也叫人想不到的一对。
伊丽莎白说起这件事口吻非常复杂,她感到难以置信,不能理解夏洛蒂居然会看上柯林斯这样一个愚蠢的人,又隐约感到自己被背叛而愤怒。
凯瑟琳揪着鹅毛笔上的细羽,沉默了片刻,发表自己的观点。
“她这样的做法倒无可厚非——抛开柯林斯愚蠢的本性,这倒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夏洛蒂对婚姻没什么指望,她没有丰厚的嫁妆让她有挑选余地,她只想要给自己找个能让她下半辈子富足的依靠。”
夏洛蒂的选择很现实,可她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她一定不会选择柯林斯。
“你也赞同她的做法?”伊丽莎白瞪大眼睛,对妹妹和好友的想法不可置信。
在她看来,这门婚事绝不会给夏洛蒂带来一丝半点的幸福,和柯林斯这样的人共度余生简直就是毁了她。
“不,我不赞同。”凯瑟琳摇摇头,“和柯林斯结婚的痛苦远比能得到的幸福多。”
伊丽莎白:“但是她已经答应要和柯林斯订婚了。”这让她们再不可能像以往那样亲密无间。
凯瑟琳不是喜欢插手别人事情的性格,成年人,只要他不是个傻子,就该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负责,可从感情上来说,她真不希望夏洛蒂要嫁给柯林斯这样的人。
但夏洛蒂既然答应了求婚,就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凯瑟琳知道自己劝不动她。
然而凯瑟琳还是去找到了夏洛蒂。
夏洛蒂没有因终身大事定下而欢喜或失落,她神情很平静,一见到凯瑟琳就问:“基蒂,你也想劝我吗?”
凯瑟琳犹豫片刻,诚实地摇头:“没,我知道你做了决定我劝不动你,而且已经答应的订婚也不能随便毁约。”如果夏洛蒂突然又反悔,不仅柯林斯颜面扫地,卢卡斯一家的声誉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所以这基本上已经是一门板上钉钉的婚事。
“那你是要祝我幸福吗?”夏洛蒂微笑起来,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让她平庸没什么亮点的脸蛋生动起来。她身上有种比伊丽莎白更温婉通透的气质,可是她通透的太过,就成为了一种灾难。
“不。”凯瑟琳仍旧摇头,“我无法说出这种违心的话,但是夏洛蒂,我是想告诉你,不管你要嫁给谁,我们的友谊都不会有丝毫变化,还有……别太管柯林斯,英格兰的法律摆在这,无论怎么样他都要给你抚养费,如果哪一天你实在没办法忍受他了,没必要委屈自己。”①
夏洛蒂这次是真的高兴的笑了起来,她情不自禁地抱了抱凯瑟琳,“基蒂,谢谢你。”
在夏洛蒂看不到的地方,凯瑟琳悄悄地叹了口气,心里某个原本只萌芽的念头仿佛突然间被浇灌许多雨露,茁壮成长,深深地扎进凯瑟琳心里。
和夏洛蒂分开后,凯瑟琳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开始拼命写作,似乎这样可以发泄掉她心头的全部情绪。她将梅丽尔的故事暂时搁置到一边,铺开纸张下笔飞快写出来一个短篇故事。
爱丽丝是一个空有美貌且野心勃勃的姑娘,她在舞会上惊艳登场,仔细斟酌后嫁给当地一个颇有名望的乡绅,在蜜月旅行途中,她遇到了一个拥有大片肥沃土地和金碧辉煌庄园的公爵,公爵愚蠢又虚伪,但无数人的恭维让他以为自己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聪明人,爱丽丝很快抓住了他爱听人吹捧的软肋,略施手段加以勾引,很快成为公爵的情人。而她的丈夫也知道了这一点,但为了家族名誉和惧怕公爵的权势,默认了妻子和公爵间见不得人的关系。
为了获取更高的社会地位,爱丽丝毫不犹豫地下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带着大笔丰厚的财产投入公爵的怀抱,公爵以为自己收获了爱情,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其实是一条野心勃勃的毒蛇。只有他前妻的儿子看透了真相,决定揭穿爱丽丝的真面目。
可惜这位公爵唯一的继承人和他父亲许多方面一脉相承,他不知不觉被爱丽丝吸引,甚至最后魔障般为她杀了老公爵,在爱丽丝受到怀疑时主动认罪。
“现在,她是人人尊敬的公爵夫人了,有人可怜她年纪轻轻死了丈夫,她通常对此沉默不语,偶尔出席舞会,舞会上又有人开始对她大献殷勤了。”
凯瑟琳一口气写完的时候,蜡烛已经燃到底端,只剩下短短不到半截拇指长的部分。她浏览了一遍手稿,才从字里行间看出来老公爵身上有不少柯林斯的影子。
她苦笑了一下,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无奈,又稍微修改几处描写,务必使人不会联想到柯林斯,才收好手稿。
凯瑟琳计划再写几个故事,汇集成一个短篇集寄给她的出版商。写短篇可比写长篇轻松的多,如果销量好的话,她不介意多写几个。
她开始迫切地感受到来自金钱的压力,她想要更多的英镑,来得到她在结婚这件事上的绝对主动权。
夏洛蒂的事情还是刺激到了她,这个影响直到班纳特先生第二天毫不掩饰地指责夏洛蒂做法愚蠢的时候还没有消失。
班纳特先生直言不讳,他说他本以为夏洛蒂是个聪明姑娘,但现在看来她实在愚蠢至极——甚至比他家里的女儿们还蠢。后面那句话他没直接说,可意思表现的非常明显。
凯瑟琳听到这话成为唯一一个有所反应的人。
——
伊丽莎白神情还有些恍惚,她在考虑要如何面对自己日后和夏洛蒂的关系。班纳特太太因为达西和宾利先生都离开而痛心不已,这让她非常担心,万一他们在伦敦被什么人迷了眼还会想起她的女儿们吗?这种忧虑让她没那么在意柯林斯先生和夏洛蒂订婚的事情,她随口祝福了几句就抛开了,一心一意缠着简叫她写信问宾利先生什么时候再回朗博恩。简拗不过她,两人回房间给宾利小姐写信。玛丽去了镇上图书馆,莉迪亚接受了一个附近女孩们的下午茶聚会,一大早就高高兴兴出门了。
“爸爸,说实话,在婚姻这件事上您并没有高明到哪儿去!”
凯瑟琳任性地说完这句话,不管身后的班纳特先生怎么想,拿起自己的东西上楼。
凯瑟琳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最后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时走到窗边一看,天色薄暮,橙红的夕阳融化在大片云彩里,远处的地平线橘红一片。
而黄昏下,班纳特家宅邸外边,从窗户里探出头去,凯瑟琳清楚地看到一位穿着浅灰色衬衫马甲的年轻绅士牵着马笔直地站立在葱茏草木中。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笼罩着一层温暖明亮的薄薄光彩。
听到凯瑟琳打开窗户的动静,他抬起头来,一张英俊又熟悉的脸落入凯瑟琳的视线。
是奈特利先生。
他隔空朝她微笑了一下。
凯瑟琳头脑里有点乱糟糟的。他不是和达西宾利他们一起离开内瑟菲尔德了吗?他为什么会在今天出现在她们家外边?他来做什么?他又什么事情吗?
各种各样的想法充斥凯瑟琳的意识中,她没来得及把所有的疑虑理清楚,得出一个合乎情理的答案,腿脚就不听使唤地先一步做出反应,飞快地跑下楼梯,来到宅子外面。
奈特利先生还安静地站在那儿,他取下了帽子,将它拿在手中,对着匆匆跑来的凯瑟琳露出真切的笑容。
“基蒂。”
凯瑟琳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尽管她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理智却使她没有再走近。她站在离奈特利数步之外的地方,她手指蹂.躏着白色衬裙,手心里不知不觉冒出一层细细的汗,她有点纠结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最后只能小幅度矜持地点了点头,轻声对他开口说。
“先生,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