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面对班纳特家的那些虽然不摆在明面上,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矛盾,一贯的选择是明哲保身。这说起来可能叫人有些伤心,可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应付解决这些事情——她甚至还不能彻底解决她自己的问题。
“写作”在夏洛特公主名声的庇佑下勉强被班纳特夫妇接受, 但随之而来的种种问题淹没在惊喜下,也许哪一天, 某个导.火.索点燃,然后那些问题就彻底爆发开来。
淑女的第一要务是嫁一位门当户对的绅士。
世俗的观念从来如此。
凯瑟琳站在角落里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班纳特太太热情地大声邀请几位绅士在朗博恩打猎, 同时还不忘对客人炫耀了一番简的美满婚事。
班纳特太太是真心为女儿感到高兴。可是凯瑟琳看着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她的喜怒哀乐全部来自她的孩子们,而与她自己本人的感受无关似的。
奈特利感受到角落里的目光, 凝神回望过去,对着凯瑟琳笑了一下。凯瑟琳顿了顿, 点头示意,然后走开了。
莉迪亚从外头散步回来时,裙摆被泥泞脏污了一小块,她不太高兴地走进房间,朝凯瑟琳抱怨:“咱们家门前的那片洼地真是太叫人讨厌了。你瞧!我的裙子!”
凯瑟琳在白纸上写一些对学校的构思, 她虽然已经见过后世和如今的不少学校,但要弄清楚学校如何运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写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没有足够的金钱也没有令人信服的名声,甚至没有足够的人手,什么都没有就敢和夏洛特一块儿策划这样的事情。
但她不会因为这些困扰而放弃。
她揉了揉额头,想起前世的那些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 她忘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甚至连她从前居住的地方都不太记得起来,可她也偏偏还记得,作为一个女孩子, 她的命运也能不仅仅局限于此。
莉迪亚脆生生的抱怨声让她回神,她看着莉迪亚裙子上的一团污渍,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换一条裙子吧。还好它不是你最喜欢的裙子。”
莉迪亚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换了一条裙子。她顺带滔滔不绝地朝凯瑟琳叙述她的经历:“基蒂,你简直不知道!布莱特的表妹!她因为束腰病得快死了!”
莉迪亚满脸不可思议。
凯瑟琳疑惑地看过去。这时代英格兰的女性对束腰的狂热追求比不上后来,甚至女性胸衣算得上比较宽.松,没有因为束腰而勒断肋骨的悲惨事例。这件事一直是让凯瑟琳感到庆幸的一点,没想到会从莉迪亚口中听到这样的惨剧。①
布莱特的表妹对纤细的身材有种狂热的追求,为此把自己折腾得稍微多走两步就要喘不过气来。布莱特作为一个医生,深知其害,对她的行为进行了严厉警告。但那位小姐并不听从他的话,执意继续束腰,因此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凯瑟琳想了一下那场景,忍不住叹了口气。
莉迪亚在继续说话:“基蒂,我真是不理解她。明明我们有更多好看的裙子可以选择,而且有些裙子叫我们完全看不到腰部的粗细。”
细腰虽然好看,但也得要注意整体的比例。莉迪亚想到。
“人们对于所追求事物的狂热度是不能想象的。”凯瑟琳听完后冷静地评价了一句,她说完这句,张了张口,斟酌后没有说一些其他想法。
“总之我是绝不会愿意这样的。”莉迪亚换好了裙子,跳起来,“基蒂,来看一看我的新灵感——看,这样的长裤,它们刚刚才出现。但我喜欢它们。”②
凯瑟琳凑过去看了一眼,“很棒的设计。”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为女性所设计的裤子了。这时候,裙子还是无可替代的主流。
她对莉迪亚说:“如果你设计出来了,就送我一些吧。”
莉迪亚骄傲地甩了甩头发,“那当然。”
凯瑟琳又看了看设计图,突然开口说道:“不知道妈妈看到这些会怎么想呢?”
莉迪亚惊讶地张了张口,有些不太理解凯瑟琳的意思:“基蒂……?”
“妈妈已经为咱们的婚姻操够了心,现在事情差不多都有了一个好结局——”莉迪亚和简都得到了一段美满姻缘,伊丽莎白瞧上去也马上好事将近,玛丽则沉迷学业,她是打定主意的,班纳特太太再如何不满也无济于事,可以说,班纳特太太作为一个操心女儿婚事的母亲,已经完成了她的责任,接下来的时间,都应该属于她自己。
“那么妈妈呢?她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呢?”
莉迪亚惊讶地抓了抓自己海藻一样的长发:“……你是说,让妈妈也和我们一样吗?”
莉迪亚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可以做比较的例子。
凯瑟琳理解了她藏在笨拙描述下的意思,点了点头:“是的。我希望妈妈最好也能够找到一些自己的爱好——就算是去撮合别人的婚事。”
她开了个小玩笑。
莉迪亚放下手中的设计图,往床上倒去,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她闷闷地说:“基蒂,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妈妈喜欢什么。”
她声音有些难过。
凯瑟琳沉默了几秒钟,在莉迪亚身边坐下:“我也不知道。”
“太糟糕了。”
*
*
莉迪亚为此不开心了两天,布莱特与她见面时还以为是她因为裙子坏了不高兴,特意托人在伦敦带回来几条最时兴的裙子,送给莉迪亚。这其中既有最近推出的成衣,也有之前在伦敦预定的裙子。莉迪亚一看那几件衣服,“这个是我设计的!”
布莱特闻言笑容微微僵硬。
莉迪亚瞥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好吧,我去试一试。”
布莱特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却暗自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送衣服了。还是送珠宝吧,他想了想家族中的那些祖传首饰,那些总是不会出问题的。
爱情真是叫人痛苦又甜蜜。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喜悦幸福的笑容。
直到这天回去后,他撞见暂住在他房子里的好友,达西,他朝人得意地说:“噢,我亲爱的朋友,不知道哪一天你能够叫我一声妹夫?我非常期待与你成为连襟。”
达西冷冰冰地回答:“我以为你说这些为时尚早,莉迪亚小姐不过才十六岁。”
布莱特哈哈大笑:“但是我们已经订婚了。我的家人也非常喜欢莉迪亚。”
布莱特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他的兄弟继承了爵位,财产也早在遗嘱中分割好,对于他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家里头没有谁能决定。
他甚至宣称,他又没有继承爵位,与莉迪亚恰好是同一阶层,门当户对。这样的情况下,至少没有谁表面上又有什么意见。
班纳特一家并不知道她们家的两个准女婿已经开始“明争暗斗”,倒是凯瑟琳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简的新婚丈夫好像不太喜欢达西先生,甚至有一点儿隐约的敌视。
在那天他们一起来做客时,简和伦纳德这对新婚夫妻从外头散步回来,几位绅士朝他们问好,伦纳德对达西的态度就没有其他几位来得和气。在简说他们即将搬到伦敦,达西说他不日也将去往伦敦后,伦纳德的敌意几乎要溢出眼睛。
在一旁的凯瑟琳恰好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她没有想明白对方这种情绪来自于哪儿,达西又从未对简表现过好感,他仰慕的是她二姐伊丽莎白,这个家中和简最为交好的妹妹。这敌意来得叫人觉得古怪。
她忍不住在一次交谈中向自己的朋友吐露疑惑,奈特利听完后微微一笑:“基蒂,既然我们都能确认不是达西先生本人的问题,那不如思考一下与他和简都有过接触的人。”
“宾利先生?”
凯瑟琳惊讶地脱口而出。
这是她下意识想到的第一答案,回头想一想,也符合逻辑。
宾利先生与简如果不是差了点儿缘分,那想来就会顺理成章的结婚。伦纳德介意这样一位先生倒在情理中。
宾利与达西又是好友,虽然说她们知道达西是为谁而来,可初来乍到的伦纳德并不清楚。他有所误会倒也说得过去。
“这可真有趣。”
凯瑟琳想通后掩嘴笑起来。
一个疑惑得到解决,凯瑟琳犹疑了一下,向对方询问第二个近几日颇为困扰她的问题。
——关于那天她在房间和莉迪亚对班纳特太太的讨论。
不论班纳特太太作为一个母亲有何功过,她们两个作为班纳特太太最喜欢的孩子,说来实在失职。凯瑟琳来到这时代,不是没有讨厌过班纳特太太这样不知轻重的轻浮举止,她理所当然地觉得班纳特太太不够好。可到头来她发现,她这个做女儿的,又比做母亲的好到哪儿去呢?
她希望班纳特太太做一些为女儿们找女婿外的事情,难道没有一点好叫班纳特太太不要来烦她的想法吗?
凯瑟琳感到难受。
奈特利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没有贸然开口安慰她,先回答了凯瑟琳在这件事上的疑惑。
“基蒂,既然你自己无法得到答案,为什么不像其他人寻求帮助来了解更多?”
凯瑟琳抬起头,“你这样说,叫我想起来——”
她没有接着往下说了,但她总觉得奈特利是知道她想要说谁的。
——班纳特先生。
她们的父亲,她们母亲二十多年的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作话被吞了,卑微。】
【不敢晚上看无限流了,呜呜,白天也不敢了。】
①:摄政时代女性胸衣比较宽松,有托举胸部作用。后来维多利亚时代则更苛刻,会将整个身体都束缚住,束缚得很紧。
另,当时男性也会穿束胸衣。
②:当时长裤刚刚流行起来,很多人认为长裤非常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