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更好的选择,李格格很快拿定主意,也不再追问吴婉瑜那位夫子的情况,她把银票往吴婉瑜的方向推了推,眼神灼热而又滚烫,“为月月聘请夫子的事,就劳请福晋多费心了。”
几句话说得极为恳切,好像之前那个在胤禛面前信誓旦旦说用不着福晋的人不是她一样。
吴婉瑜闻言却只是冷冷瞥了一眼桌上那叠银票,然后端起茶杯摇头,“烫手,不收。”
要是收了,跟给李氏打工有什么区别?
她难道不要面子?
李格格见状也不勉强,点了点头把银票收回,“那妾身回去以后,把这笔钱添到月月的嫁妆里吧,就当作是福晋给月月的一点心意了。”
吴婉瑜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嫁妆?”
“是啊,月月快要满六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指婚,可不得早些做好打算?”
吴婉瑜对李格格的话有点接受无能,刚想开口讲说不用那么着急。
谁知李格格话锋又是一转,“福晋不也是十一岁就嫁给四爷了吗?”
吴婉瑜:……
这种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感觉,不太美妙。
吴婉瑜无言地把茶杯放回,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角,睫羽微垂,眼神扑簌,不知在想些什么。
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李格格,脸上神情也有些不太对劲,灼热的眼神里像是夹了试探,还带着些忐忑不安。
质地柔软的丝绸帕子在她手里被攥来捏去,很快就变了形状。
李格格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福晋不言语,只得继续开口:“其实……妾身是担心,月月要是被指婚去了蒙古……那,下半辈子怕是就再难相见了。”
吴婉瑜瞬间了然,她想她听明白李格格话中的意思了,不外乎是想让她对月月的婚事多上点心,入宫时多在德妃面前说些月月的好话,这样将来康熙给月月指婚时说不定还会手下留情,把她留在京城。
不过……
李格格的担心明显有些多余。
吴婉瑜虽然不太熟悉历史,但多多少少也从一些影视剧中了解过,雍正膝下这个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儿,其实并未嫁去蒙古,而是被留在京城,嫁给了纳喇氏一个名叫星德的人。
只可惜她现在无法跟李氏说明,不然……未卜先知,太过诡异,容易被人当作妖孽烧死。
吴婉瑜只能敛住眼皮,口中淡淡道:“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李格格有点着急:“可是也没几年了……”
“几年时间,便足够产生许多变数了。再者,此事你与四爷说过没有?”
李格格:“还未来得及。”
吴婉瑜顿时有些啼笑皆非:“那你现在与我说这些有何用?给我诠释何为杞人忧天?”
话说到这里,吴婉瑜其实已经很不耐烦。
她跟李格格处于对立面。李格格这些年努力争宠,极为上进,暗地里不知给原主使了多少绊子。她没想着给原主报仇,压一压李格格嚣张的气焰,就已经足够宽容大度了。
所以李格格要是到了此刻还妄想把她当枪使的话,还不如去想一想桃子。
吴婉瑜果断翻身下了塌,穿上鞋子,绕过屏风就往后殿走,边走边抛下一句,“李格格若无其他要紧事便先回吧,晚一些我自会派人把月月送回去。”
李格格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气急败坏地甩袖离去。
等到送走二格格。
吴婉瑜原本还算飞扬的心情立时下降到了冰点,有股说不出的烦躁。
她看了看外头的日色,问向白蝶:“是不是要用晚膳了?”
白蝶低着头:“是,福晋要点菜吗?”
“没什么胃口,让膳房那边随便做碗蘑菇鸡汤面吧,面要细面,小菜你看着准备就行。”
“还有,之前我让你准备的绿豆、银耳和莲子如何了?”
“绿豆和银耳都已经用清水泡着了,莲子中间的莲心也让人剔了个干净,福晋是打算先用完晚膳再去小厨房,还是现在就去?”
吴婉瑜沉吟了一会儿,“现在去吧,天气热,等煮好以后还得放置一段时间,放凉透了才好喝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白蝶的指引下往小厨房走去。
等到绿豆银耳莲子羹煮好,她光洁的额头上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汗水,衣襟也被微微打湿,两鬓散乱的发丝紧贴脸颊,清冷矜贵的气质中无端生出几分柔弱之感。
白蝶本在一旁恭敬的候着,见状忽然又有些心疼,踟躇了片刻才上前递过一块帕子,“福晋先擦擦汗吧,这小厨房也太闷热了些。”
“奴婢刚刚让人去备了热水,福晋可要先沐浴过再回来用膳?”
“膳房那边……”
白蝶:“容秋才刚走呢,一时半会儿估计还回不来。”
吴婉瑜这才点头,“那就先沐浴吧。”
她之前犹豫也是因为担心等洗完澡再吃饭的话,面就坨了。
同白蝶说完,吴婉瑜又伸手点了点桌上两个食盒,“煮得有点多,你等下辛苦一点,跑两趟,先去给月月送一份,再去前院弘晖那里。”
”然后留一碗出来放凉,给我晚上当夜宵,其余的就你们几个分了吧。”
白蝶连忙点头:“奴婢记下了。”
末了又露出犹豫的神色:“福晋,不用给贝勒爷留一份吗?”
胤禛?
吴婉瑜果断转过脸,狗男人不配喝她亲手煮的甜汤。
“他不爱甜食,不用给他留,你们全部分了就是。”
“若无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吴婉瑜说完径直走出了小厨房,顿觉身边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心头那股闷意也在逐渐消散。
只是……这回去正殿的路上,同她行礼的宫人要么拘谨异常,要么神情愤慨,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
两极分化,看着也颇为有趣。
吴婉瑜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数着人头。
这些露出愤慨模样的宫人,要么是早早投靠了顾嬷嬷;要么便是被顾嬷嬷那副凄惨模样所蒙骗。
不管怎么说,她们于规矩上已然失了分寸,便不能再继续留在贝勒府了,不然她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些人所拖累。
——都不用别人如何收买拉拢,只需要她们“凭着良心说几句实在话”,就足够毁掉原主多年积攒下来的名声。
而于古代女子而言,名声这东西有时候比性命更为重要。
……
等吴婉瑜沐浴完毕,披着外衫走到外间时,就看到容秋站在餐桌前忙忙碌碌地摆放着几枚小巧玲珑的白色陶瓷盘子。
而屋子里到处都弥漫着浓郁十足的香气,叫人一下子食欲大增。
她好奇地走上前嗅了嗅:“这是我点的晚膳?”
容秋手一抖,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但她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很快又镇定下来,放下瓷盘转身匆匆行礼,“回福晋,膳房那边的朱公公知道您想吃面,便特意亲自出手,为您做了这碗鸡汤面,您快尝尝。”
吴婉瑜“嗯”了一声,眼睛被那碗金黄色的鸡汤面牢牢吸引,过了一会儿才听清容秋说的是什么,“朱公公?”
“是,就是那位只负责贝勒爷膳食的朱公公。”
吴婉瑜皱眉:“朱公公向来倨傲,为何今日这般主动?”
容秋摇摇头,她也有些不解:“奴婢不知,奴婢去了膳房之后,先是同李公公说了福晋您的要求,说话时朱公公并不在膳房里。”
“但是等李公公答应下来,出去转了一圈后,朱公公就进来了。他当时看了奴婢一眼,问奴婢可是福晋亲自点的?奴婢应是,他就说他来做了……”
容秋说着,忽而有些不安,她问:“福晋可是担心,这面有问题?”
吴婉瑜瞬间失笑:“我好歹是四爷明媒正娶的嫡福晋,不至于连碗面都吃不得。”
“我只是奇怪朱公公的态度罢了。”
而且……这里头的缘由也并不难猜。
毕竟早上胤禛才刚来过,临走时又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宫人们的心思都百转千回,估计都以为她这个福晋又要复宠了吧。
不过吴婉瑜也没想到,膳房那边的消息居然如此灵通,更加能够说明,她这小小的院子里就没几个人是干净的。
吃完面,出去送甜汤的白蝶也回来了。
她身上衣裳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如同掉入水池再爬出来的一般,手里还攥着一个眼熟的食盒。
吴婉瑜一怔:“月月不要?”
白蝶摇头,脸色有些苍白,“是…是前院。”
“弘晖?”
不应该啊。
吴婉瑜记得,原主跟弘晖感情不错。
弘晖被抱去前院后,胤禛定下了一月只能看望两次的规矩,是以原主和弘晖都很珍惜这难得的时光,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腻在一起。
正在吴婉瑜陷入思考时,白蝶把手里的食盒往桌上一放,整个人重重跪了下来,纤弱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奴婢有负福晋所托,没能……没能见到弘晖阿哥。”
吴婉瑜:“什么意思?”
“奴婢刚到弘晖阿哥的小院外就被人拦下了。他们说什么都不让奴婢进去,还说、说打扰了阿哥读书,奴婢万死不能赎罪。”
吴婉瑜闻言,头上缓缓浮起一个问号:“这话是谁说的?”
“是阿哥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好像叫什么小珠子。”
“你没说是我让你去的吗?”
白蝶眼眶红了红,“奴婢说了的。”
“但是小珠子说,说……”
“说什么?”吴婉瑜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
白蝶:“他说……即便是福晋去了也一样,阿哥读书是天大的事,福晋…福晋若是真正为阿哥着想,便不该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