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农场要开始发展农场工业, 除了钢铁、煤炭、石油等,纺织、食品等也要齐头并进,所以需要大量人才, 便举荐部队、老职工、知青中的先进分子前去读工农兵大学进修学习。
1972年夏天团部举荐工农兵学员去读大学的工作交给了霍青山, 由他带人把关审核, 个人申请、各单位和连队自行推荐,然后审核组负责把关。
林盈盈作为小学校长当然也有举荐权利的, 她举荐了马芸芸和黄丽洋,让她俩去读书进修。
工农兵学员讲究的是“哪里来哪里去”, 毕业以后还是要回原单位的,就相当于单位出资送职工去进修。
林盈盈已经计划好了,在她俩去进修的时候, 就另外从知青点找三个女知青来教书。同时她还给霍青霞办了初中毕业文凭,然后让她跟着霍青湖把初中和高中的知识全部学一遍。
霍青霞向来对林盈盈言听计从的,让读书就读书, 让唱歌就唱歌。她觉得林盈盈让她读书,估计也是想举荐她读大学呢,所以卯着劲地学。
霍青山在审核的时候看到了叶曼曼的名字, 是她自己申请然后知青点的连长推荐的。
按说叶曼曼是不够格的,因为能够举荐的工农兵学员必须要是大家公认的先进、模范。叶曼曼劳动不积极, 身体也不行, 自然挣不到先进荣誉的。
但是叶曼曼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三角形, 这就代表她是有关系的, 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这种举荐读大学以及分配工作自然是有关系户的,这个霍青山也知道,正常渠道举荐和关系户以及特殊照顾户都是有各自比例的。
他将举荐表搁进抽屉先回家了。
林盈盈正在家里和霍母、赵红妮儿几个做衣服呢。
霍青湖和谢云几个放假,他们把麦豆、麦苗带走去玩了, 他们不在家里既安静又安全。
林盈盈就把布都铺在炕上剪裁,其他妇女负责踩缝纫机。她给麦豆裁了几件小和尚服,又给小麦苗剪了几条小裙子,还给自己和霍青霞、文茜一人剪了一条裙子。
看到霍青山回来,她就把剪刀一丢去找霍青山说话了。
赵红妮儿嗤嗤笑道:“这老夫老妻还这样黏糊的,也就青山和盈盈了。”
霍母笑她,“你和志国年轻时候不黏糊啊?”
赵红妮儿:“嗨,我俩结婚那阵也没黏糊过,白天各做各的,晚上一块困觉。等有孩子以后我这白天晚上累得不行,哪有功夫搭理他啊?”
她又问霍母林盈盈是不是又有了,按说小夫妻俩那么腻歪,保不齐又怀上了呢。
霍母却知道林盈盈和霍青山避孕的事儿,不过她没说,儿子媳妇决定的事儿,她也不掺和。
外面林盈盈坐在孩子们的秋千上,霍青山一下下地轻轻推着她,把叶曼曼被举荐入学的事儿告诉她。
林盈盈靠在绳索上,回头瞅他,似笑非笑道:“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霍青山淡笑:“怕你翻后账的意思。”
要是等叶曼曼去上学她才知道,到时候保不齐要跟他发发小脾气,就算知道不是他举荐的那她也会不舒服,不如现在赶紧告诉她。
林盈盈笑起来,“算你聪明。她喜欢读书就读她的呗,反正读完书还得回农场工作。”
当然公费进修以后再回来,和以前的身份地位就有所不同了。进修以后回来就是小干部,工资也会长两级的,甚至不需要再下地呢,还是很划算的。
霍青山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推她。
林盈盈又哼了一声,“八成是有人给她托了关系的。”
林爸现在在西北那边,军务繁忙,生活一应事务基本都是林妈在打理。而叶曼曼在这里比在乡下轻松吃得也好,林爸自然就不会多上心。那么脚趾头想一下也知道,应该是叶之廷帮她走的关系了。
她可不想让霍青山难做,她笑道:“只要是正规途径举荐她,我当然没意见,难不成我还使坏不让她去?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来农场这几年她跟叶曼曼见面的机会也有,但是林盈盈因为叶妈想让霍青山照顾叶曼曼的事儿记仇得很,见了面也懒得理睬,所以一次深谈的机会也没。
她懒得理睬,自然也不会背地里使坏,毕竟她只要不撩骚霍青山,不膈应自己家,林盈盈对叶曼曼也就没什么敌意了。
夫妻俩人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林盈盈正想让霍青山陪自己去河边散步呢,却见叶曼曼出现在篱笆门口。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往里看着,待对上林盈盈的眼神时慌乱了一瞬,似是想转身逃走,又强行忍住了。
她动了动嘴唇,“盈盈姐,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林盈盈啧一声,真扫兴,她挥挥手,“进来吧。”
她让霍青山忙去吧,等吃饭再回来就行。
霍青山知道她没什么事儿,反正家里还有人呢,也就不担心,抬脚出去了。
当他和叶曼曼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叶曼曼有些害怕瑟缩了一下主动躲他远点。
林盈盈带她去葡萄架下坐,还给她倒了一杯水,“你有事?”
叶曼曼穿着素净的白棉布裙子,她本身就细瘦,这两年又满怀心事就越发清减,脚踝瘦骨伶仃的看着格外可怜。
林盈盈自然是不会可怜她的了。
叶曼曼嘴唇喏喏着动了动,最后道:“我……我想去读工农兵大学。”
林盈盈:“哦,那你去啊。”
叶曼曼眼神闪过一丝惊讶,她让自己去?她不会给自己捣乱吗?她咬了咬唇,低声道:“可是我条件不行,所以……我花了点钱,走了点关系。”
林盈盈有些惊讶,难道这一次不是叶之廷给她走的关系?如果是靠叶曼曼自己,那可有点意思了。虽然钱肯定是叶之廷或者谁给的,但是叶曼曼能自己走关系也算是意外了。
林盈盈并没有讥讽她走关系,更没有说要如何,只是道:“那你去呀,恭喜。”
要搁从前林盈盈绝对说不出恭喜之类的话,不讥讽都算好的。可如今她和霍青山相爱,婚姻幸福,原先狂躁的怪病早就好了,如今再看叶曼曼,重新审视她和叶之廷还有叶曼曼的关系,林盈盈的心境也不复当初了。
没有了从前的冲动和暴躁,也没了最初的挑剔和争强好胜,现在的她平和而顺遂,半点都不想和人争执。
叶曼曼越发惊讶,她原本以为林盈盈肯定会讥讽她,甚至可能会威胁她。她怕林盈盈背后使坏阻挠不让她去读大学,所以特意来打个招呼。
却不料她再次坐在林盈盈跟前,林盈盈已经不是那个浑身带刺开口就怼她的娇纵大小姐了。
林盈盈变了。
叶曼曼突然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和难过,她把他们都抛下了,她的人生再也不让他们参与了。
原本大家一起打打闹闹地长大,爱也罢,恨也罢,却都是纠缠在一起的。
可林盈盈却把他们都抛下,不只是表面,就连内心也抛下了。
她才发现这么多年似乎只有她一直在留恋怀念着过去,用那种憎恨的方式,一遍遍地咀嚼。
她突然之间都觉得那个大学也没意思了。
林盈盈看她表情悲伤,却不说话的样子,就提醒她:“你要去读大学应该高兴。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搞破坏的。我就和你说实话吧,自从我见到我们家霍青山以后,对你和叶之廷便没有半点意见了。祝你们幸福。”
放下过去,不但是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这是她唯一一次真心奉劝叶曼曼。
叶曼曼机械地点点头,站起来,茫然地看着林盈盈,犹豫了一下,她道:“盈盈姐,其实我是真的……想做你的妹妹,想……想有个林伯伯那样的爸爸。”
林盈盈微微抬头看着她,淡淡一笑:“我知道,但是人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该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
我不可能把你当亲妹妹和你分享我的爸爸。
叶曼曼脸色白了白,林盈盈果然是林盈盈,就算这种时候她也不会说几句虚伪的“其实我也想把你当妹妹”之类的话来敷衍自己。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对林盈盈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向你道谢,也向你道歉。小时候不懂事,不明白什么叫内外有别和自知之明。其实廷哥哥他一直都是对你最好的,他总是想帮你改……”
林盈盈打断她,“行啦,我不是很想和你叙旧。我和叶之廷有童年友谊,但是也仅仅如此。你们有什么事情我不干涉,跟我也无关,祝我们各自幸福。”
说完林盈盈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势。
叶曼曼只得告辞。
她很想说既然你已经不在乎叶之廷,是不是可以跟他坦诚谈一谈,让他彻底死心?可林盈盈显然不想听她说下去,如果她再说只怕又要打破这来之不易的表面和平了。
她咬牙告辞。
叶曼曼读大学的城市是著名古都,位于祖国的西部,她要读的专业是纺织一类。
抵达古都以后,她第一时间就给林爸还有叶之廷打了电话汇报自己的情况。
林爸鼓励她,让她好好学习,保重身体等等,如果有困难需要钱就跟他讲。
挂了电话以后,叶曼曼很惆怅,因为这么多年林爸对她一直都是客气有余亲切不足。
林爸对自己的孩子要求很严格,两个儿子就不用说了,哪怕是娇气的林盈盈,也总是被他要求要感恩党和部队,感恩政府和人民,要积极上进,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建设。
可他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自己,总是表扬自己懂事,夸她上进让她注意安全和身体等等。
不管说得多亲热,不是亲生的总不是亲生的。
她给叶之廷打电话,希望他能来见她,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过了两天叶之廷便自己开车来古都见她。
叶曼曼当时正在宿舍收拾东西,一个女同学跑来打趣她:“叶曼曼,有个好帅的兵哥哥来找你,那是你对象吧。”
叶曼曼脸红了,却也没有否认,她心跳得厉害却还是慢条斯理地收拾,然后换上一条白裙子,再裹上军绿色的风衣出去找叶之廷。
如今的叶之廷已经褪去了那一身年少青涩,再也不是当初暴躁冲动的少年,甚至连当初白皙俊秀的脸庞也深了两个色号。
叶曼曼看着他,心情有些激动,现在的叶之廷虽然没有小时候俊美精致,却更加成熟稳重,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息。
她笑了笑,“廷哥哥,你比以前更高了,又长个子了吗?”
叶之廷点点头,“长了有七公分的样子。”
他现在有一米八五,比之前下乡的时候的确高了一些。
叶曼曼露出非常惊讶的样子,“你可真了不起。当初你学习就好,现在长个子也比我和盈盈姐厉害。”
听她说到林盈盈,叶之廷眼神暗了暗,他问:“她还好吗?”
叶曼曼笑道:“很好。霍青山现在已经代理副团长的工作,估计来年就能过明路,在农场很受器重。盈盈姐是小学校长,还负责文工团的创作呢,很了不起的。”
叶之廷嗯了一声,其实他知道林盈盈的事情,毕竟林盈盈和林爸林妈一直通电话通信,而他是通讯连的副连长,自然知道很多,而且林爸也会主动跟他讲林盈盈的事情,他还看到过林盈盈和霍青山一家三口的照片。
看到那张照片第一眼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淡定的心还是狠狠地痛了一下,有嫉妒也有难过和懊悔。
麦豆那个孩子的形象和他曾经偷偷幻想的他和林盈盈的孩子一模一样。大大的眼睛,乌溜溜的,胖乎乎的却很聪明漂亮,他长得很像她,却也有些像他。她脾气不好肯定会揍孩子,他会好好地劝她会悄悄安慰宝宝……
想到这里,他几乎难以自持,表面却保持着淡定,似乎只是听一个普通朋友的消息,并不是很关心。
叶曼曼看他虽然表情冷淡,但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流露着无法掩藏的悲伤,她立刻转换了话题,“廷哥哥,你帮我找人举荐大学我请你吃饭吧。”
她没跟林盈盈说实话,她怕林盈盈嫉妒捣乱,她已经不敢再跟林盈盈显摆什么了。
叶之廷便带她去国营饭店吃饭,两人点了很丰盛的饭菜,叶曼曼还要了酒。
叶曼曼发现叶之廷比从前沉默了很多,不爱说话了,哪怕感兴趣的话题也只是笑笑点点头,并不会接着话头长篇大论。
尤其说到林盈盈的时候,他只是垂下眼睫静静地听,不多说一个字。
等三盅酒之后,叶曼曼就比较放开了,找回了从前和叶之廷相处的感觉。
只是他们都改变了很多,叶之廷不再温润包容,变得冷静沉默,她也不再柔弱可怜,变得试探带上了锋芒。
吃完饭以后,叶之廷说送她回学校,她却借着酒劲晃了晃倒在他身上。
叶之廷扶住了她,只是礼貌性地搀扶着她,并没有张开怀抱搂抱她,
叶曼曼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眼神幽怨而含情,“廷哥哥,我不想回学校,我……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学校?”
叶之廷没有说话。
叶曼曼泣声道:“我是为了你啊,我想见你,我……你难道感受不到吗”
叶之廷静静地看着她,“曼曼,从最初我就跟你说过,你还记得吗?”
叶曼曼的眼泪流下来,她记得,她当然记得,所以她才憎恨、嫉妒、难过,会故意挑拨。
从叶之廷第一次保护她开始,叶之廷就告诉她“我喜欢盈盈,我不想让她变成一个刻薄寡恩的人,我保护你是为了她好”。
可惜啊,林盈盈不知道,她不领情,她只会看到叶之廷保护了自己,然后生气疏远叶之廷,越发憎恨自己。
当初她是高兴的,因为林盈盈和叶之廷疏远了,那她就有机会了。
可惜这么多年,叶之廷一直当她是妹妹。
她不要做妹妹,她要做他的女人!
所以她要了酒,她知道叶之廷酒量不大好,想灌醉他,可谁知道叶之廷这几年酒量却见长了。
她抽泣道:“我记得,可是她已经嫁人了,她婚姻幸福,她不需要你了。”
叶之廷脸上流露出一丝伤痛,随即就恢复了平静,“我知道,我知道。”
当他失去她,才一点点地认识到自己有多爱她,每一天都深一分,点点滴滴都无法自拔忘却。当他终于懂了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失去,什么是心碎,才知道从前是多么爱她。
可惜那时候少不更事,性子冲动又自以为是,让他失去了她而不自知。
他知道她和他渐行渐远怪不得谁,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青春年少太自负太自以为是,生生把她推离。愿赌服输,错过的也不会再回来,他也不会强求。
现在他不求拥有她的未来,他拥有她的过去就足够了。
他不想往前看,也不想随便找个人来填补空白代替她,根本不需要。
这守着过去的自由,他还是有的。
不管谁劝他,都不需要。
他把叶曼曼扶正了,让她站好,他双手揣进裤兜里,缓缓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叶曼曼机械地跟着他往学校走,她泪眼婆娑,心痛如绞。她爱了他那么久,为什么他就不肯回头好好看看她?
她难道真的比不上林盈盈吗?他们都这样忽略她?
林伯伯说她是个好女孩子,会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可他从来就没有把她当亲闺女一样要求一样贴心。
叶之廷说会保护她,可他是为了避免林盈盈背上欺负恩人之女的恶名,并不是因为喜欢她。
她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叶之廷,她已经不要你了,早就不要你了,你还不明白吗?你等在这里,哪怕你一辈子不结婚,她也不会感动,她只会嫌你烦。”
叶之廷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他继续往前走,声音淡淡的,“是我蠢,你们都早就看出来她不要我了,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借着酒劲,他继续道:“我没有等在这里,我不想要任何人,不是为了等她,更不是为了让她感动,也不想惹她厌烦。我不会再去打扰她,这辈子只要她不喜欢,我都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我不想往前走,只是不想放手过去。
每个人都在往前走,如果他也走了,那么过去就永远被留在那里,没人会再记起。
如果他也忘记,那么他和她的那些美好的过去,就再也不会有人记的。
“叶之廷,你要是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一而再地帮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以为是的帮助,反而更是害了我。”叶曼曼想灌醉叶之廷,可她自己却差不多醉了,放下了矜持和试探,直截了当地逼迫他。
叶之廷开始加快脚步,“你可以丢掉,没关系的。我只是因为开始了就需要负责到底,直到你不再需要为止。如果你也不再需要,那便这样。”
叶曼曼想说自己需要,泪眼朦胧里却又觉得他的背影透着决绝,也许他在怪她,怪她从前没有提醒他林盈盈的疏远。
怪她仗着他单纯不懂耍了那些小动作离间了他和林盈盈。
虽然他不说,可他肯定是怪她的。
他和林爸是一样的,嘴上说对她好,却就是表面地对她好,没有掏心掏肺地那种好。
对一个人好,不是既要对她生活嘘寒问暖,还要关心她的心灵和精神世界吗?既要担心她身体好不好,还要担心她有没有走正道吗?
可他们从来不对她提出要求,甚至都不会批评她,不会苛责她。
就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恩人之女,供着,帮扶着。
在叶之廷的心里,他再也找不到比林盈盈更好的,更让他喜欢的,在她的心里也一样,她再也找不到比叶之廷更好的,更让她喜欢的。
可她和叶之廷到底是不一样的。
叶之廷可以为了过去的回忆不被湮灭,自己枯守,她却不能。她还年轻,她要往前看,她要摆脱林盈盈和叶之廷的阴影,她要去一个没有他们影响的地方重新生活。
她要找一个很爱她的男人,她要把他们加诸她的痛苦都忘掉。
后来在两年工农兵大学结束毕业的时候,她跟农场申请和一位南方申请去往农场的学员调换工作。
农场同意了。
叶曼曼为了彻底和过去断绝关系,以示自己的清白和独立坚强,十分坚决地把叶妈也接到南方去。
她和叶妈进了纺织厂工作,精挑细选地想要找一门最好的婚事。
可惜事与愿违,天底下的男人总没有那么合心合意的。
工作不错的,长得不行,个子还矮,还有些抠门对女人不大方。
长得不错,个子也高的,却有个厉害的妈,对儿媳妇挑三拣四,总没有霍母那么通情达理心疼儿媳妇。
而要想婆婆好相处的,那男人却真的没什么出息,既不上进又不赚钱。
叶妈一开始还觉得闺女非常优秀,要找个最好的。一开始挑剔得很,觉得这个不如叶之廷,那个不如霍青山。
后来她看情况不妙,就想让闺女降低标准,不要和别人比了,能嫁个不错的也行,可叶曼曼憋着一口气不肯松。
最后叶妈就想还是通过林爸再给女儿找个好对象,可林爸不善张罗这些,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叶曼曼这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感恩,所以凡是部队和机关有点头脸的,没有想娶她的。
叶妈认定是林妈搞鬼,气得差点中风,身体变差,精神也不正常起来,就好似林盈盈小时候一样,动辄狂躁,歇斯底里,搞得母女关系都开始恶化。
等叶曼曼过了二十五岁叶妈让女儿不要挑三拣四了,趁着年轻,赶紧找个条件不错的技术员或者工厂领导。
可叶曼曼却憋着一口气,不想嫁个太差的,要求个子不能低于183,相貌不能难看,工资不能低于五十块。
于是挑来挑去,一开始觉得还行但是总有点不满足的男人都被别人摘走结婚生儿育女了,剩下的就越来越不如意,越来越难挑。
而后起之秀虽然优秀,人家又嫌弃她年纪大。
就这样,她生生把自己从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拖到了三十出头,依然没挑到合心的。
那些媒人和男人们背后也嘀咕她,长得不是多漂亮,性格也不多出彩,又不是多高多好生养,工作不见得很突出优秀,挑三拣四的要求倒是不少。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不肯服输,不肯让人知道自己的境况。
最初离开农场的时候,想着等嫁一个很出息的男人就带回去给林爸林妈还有林盈盈叶之廷他们看看,可后来没如愿,她就几乎不和林家、叶家联系。
当然林家自然是知道她情况的,只是为了维护她的自尊心就当不知道,毕竟她已经那么大了,没人可以管她一辈子。
林盈盈知道她的消息以后也没说什么,如果没有合适的不嫁人也没什么,自己好好做事业比什么都强。
可叶曼曼并没有多少事业心,她从小被叶妈教唆着靠男人,到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抛开男人从自己身上寻找自信和成功的感觉。
于是她整天怨天尤人,怪叶之廷,怪林盈盈,怪林爸林妈,最后开始怪叶妈,怪自己亲爸。
最后母女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叶曼曼像林盈盈小时候那样,双眼通红,头脑发胀,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彻底失控。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让我接近叶之廷,林妈不会那么憎恶我防着我,林盈盈也不会那么排斥我敌对我!她对别人都那么好,为什么单单对我不好,难道你不知道吗?都是因为叶之廷!”
“本来在农场,我还有机会和她修复关系,可你又让我接近霍青山。霍青山不是叶之廷!这样只会得罪他们!”
“都怪你,都怪你!你当初就不该带着我去投奔林伯伯!你就不该有非分之想!你……”
“啪”,叶妈狠狠地给了女儿一巴掌,然后呆住了。
她不敢相信一样看着自己的手。她不敢相信自己乖巧柔弱的,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打自己的心肝宝贝。
她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叶曼曼也呆住了,夺门而出。许久以后,她回家,已经哭不出来的叶妈和她抱头痛哭,互相道歉。
可裂痕已生,那些不甘心、嫉妒、憎恨放不下,心就永远无法平静。
于是互相埋怨、诋毁、争吵,也永远不会消除,只会越来越烈,终至崩溃。
终于在叶曼曼三十六岁那一年,母女俩再一次大吵,这一次互不相让,各自都用竭尽所能的恶毒话来攻击对方。
最后叶妈高血压导致脑溢血,中风偏瘫,不能动弹不能言语,两个月后去世。
而叶曼曼大哭一场,最后在有钱老鳏夫和带孩子的同龄男之间选择了同龄男人,步入了平凡二婚夫妻那些酸甜苦辣的婚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