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兰波小姐盯上的临时“保姆”不是别人,就是那位曾经与她合作演过一场追杀大戏的福泽谕吉先生。
武装侦探社,掌管着横滨市白日与夜晚交错之时的异能者组织,正由他一手创立。
然而,在兰波眼里,那就是个大型“问题儿童托儿所”。
虽说过去曾与福泽先生有些许私交,但她也只听他说起过社员们的趣事二、三,更像避免气氛过于尴尬时的没话找话。真要谈起对武装侦探社有多了解——大概只了解那些社员闯过的祸与出过的糗。
这些都从侧面印证了福泽先生其实是个宽厚温和的好男人,虽说表情和眼神确实凶恶了些……但是成年人应该有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能力?
所以,同样眼神凶恶的芥川龙之介应该能和这位剑士先生好好相处。
大概吧……
……
夏季的夜晚,睡不着也可以走在外面散个步。对于家里养了个大龄儿童的福泽先生来说,这个时候还能尝试用小鱼干诱拐猫咪……即使失败也不会被别人看到。
他仍旧披着绿色羽织,双手抄在袖子里沿着道路慢慢走。也许哪只毛绒绒的小可爱会在觅食途中停下脚步扭头多看他几眼,圆眼睛专注又警惕,然后迈着骄傲的步伐甩甩尾巴一溜烟跑远。
因为是夏季,乱步的爱心围巾被收进衣橱休息,夜风吹过领口带来几分恰到好处的凉意。黑夜中曾经频繁响起的枪声终于消失,想来是那位同门已经稳住局面,看来武装侦探社的构建需要加快速度,夏目老师的三刻构想终于得以逐渐从构想向现实转变……
如果是这样,一年多以前那一枪也不算白挨。兰波小姐手下留情,他只在床上躺了三天就彻底痊愈。
……情况看上去凶险的不得了,实则不过是个轻伤——对异能力者来说。
大概月色朦胧的缘故,他又从受过的伤想到了那位一点也不冷的杀手小姐。好吧,至少她的心没有她的表情那么冷。
双手染血却好心的、矛盾的兰波小姐。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灌木丛中传来,对此经验丰富的青年停下脚步。
很快,一只白底点缀着橘色斑块的猫咪由茂密草从窜出来,跑得太急前爪没拿捏好力道,一头撞在了他的木屐上。
大概用掉了一年份的好运——福泽谕吉这样想。他把手从袖笼里抽出来,板着脸递出被捏弯了的小鱼干。
宠物店的店员以“没有哪只猫咪能拒绝这款零食”为由向他大力推荐这种商品,然而他还没遇到肯从自己手上接过食物的猫。
应该……是鱼干的问题?
据说橘□□咪最亲人(手上的食物),也许今天能摸到温软的皮毛……
十分遗憾,橘花猫只伸出鼻子嗅嗅他的手就“喵呜”一声甩着尾巴头也不回的走掉,连福泽先生手里的小鱼干一并全被它抛诸脑后。
“……”
果然就是鱼干的问题吧!
福泽谕吉的眼神顿时凶恶数倍,实际上在心里懊恼刚才似乎应该先把“贡品”撕开一些——从前的流浪猫最多看他一眼而已,今天这只还伸鼻子嗅了呢,都怪鱼干不争气。
现在也只能眼巴巴看着猫尾巴摇来摇去消失在夜色中……不,那并不是夜色,而是几个人,因为着装问题几乎完美融于黑夜。
个子高挑的长发女人,身边带着一群孩子。
弃他而去的猫咪一路小跑凑到女人脚边,心满意足贴着她的小腿蹭了一圈,深谙碰瓷之道卧倒在她脚踝上,顺势发出娇软的“咪呜~”声大撒其娇。
工作状态外的兰波小姐周身没有丝毫杀气,虽然看着还是个冷冷的美人,可惜因着总把手拢在一起哆嗦的原故显得多了几分蠢萌。
正好有免费的暖手猫自动送上门,她特别自然的把橘花猫从地上抱起来,摸着摸着就把手塞进猫咪的毛肚皮底下。
福泽先生羡慕非常,盯着兰波小姐怀里的猫看了好几眼,长发女子身边的几个孩子有些不安的躁动——他的眼神太凶,不像是在看猫,倒像是在看什么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福泽先生,晚上好。许久不见,精神不错。”
她从猫肚子底下抽出手挥挥,很快又塞回去,明明是个流浪汉,橘花猫却像家养的那样伸出爪爪抱住她的小臂亲昵蹭了蹭。
福泽谕吉的眼神看上去凭空凶恶了一个数量级。
“托您的福,一切尚好。”
鉴于对方的职业,这应该是不是一场偶遇。
“有什么事?”
这位杀手小姐同样应该不是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跑这一趟。
这一年多以来,Port Mefia准干部“兰堂先生”已经成了地下世界凶名赫赫的人物,手下没有任何猎物脱逃。无论目标是谁,只要首领一声令下,枪声响后必然送人上路。
不少人直到踏上前往地狱的列车也不曾察觉前来送邀请函的“他”到底身在何处。
“唔……是有点事。这几个孩子,想暂且托您关照一段时间。”
完全不懂迂回为何物的兰波小姐张嘴就把福泽谕吉给噎住了。
他应该没听错吧?
她身后这么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幼崽,全部、交给他、关照……
一段时间到底是多长时间?
几个崽子的表情精彩纷呈。
中原中也大喇喇的打量着福泽先生的羽织和腰间的佩刀,太宰治眨眨眼睛努力卖萌,龙之介板着张脸,看上去和对面的银发男人要多像有多像,银则频频抬头去看兰波的表情——害怕被抚养人扔掉。
“我知道此乃不情之请,然眼下情况危急,这几个孩子实无可托付之处,森先生……”
她为难的看了眼年龄最小的女孩子,福泽谕吉立刻了然。
同门的小癖好,他还是知道的。如果他是家长也没办法放心把十二岁以下的女儿交给森鸥外照顾……
不,假设是他自己的女儿,哪怕养到八十岁也不能放心托付给森鸥外!
“明白了!”
克己守礼,内敛持正的武士先生点点头,“我有个讲堂可以让这些孩子暂住,地点隐秘,你放心。”
兰波不觉得有什么不放心的,放眼整个横滨市,如果连福泽谕吉都不能让人放心,那大概也就没有能放心的地方了。
她把四个孩子一起推过去看着他们:“你们几个,跟着我会遇到危险,甚至可能丢掉性命。去福泽先生身边由他保护,我会回来接,安心。”
没有人动。
龙之介死死盯了福泽谕吉一眼,似乎是要把他的长相刻在脑海里,然后张嘴道:“在下是您捡回来的狗,不走。”
小少年的意思很明白,妹妹有安全的去处,他要跟在兰波身边。
中原中也没吭声,周身异能力的红光闪了一下——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哪怕并非真正形态也绝不是好捏的柿子。
一直浅笑着的太宰治则摇了摇没吊在胸前的那只手,笑嘻嘻加了一句:“你敢让我单独行动?”
……当然,是不敢的。
这家伙成不成事不知道,坏事绝对一坏一个准。潜入Port Mafia一年多,铺垫了这么久才终于熬到现在,要是让这小子使坏捅出篓子来……兰波觉得自己的原则就真不一定还能继续坚持了。
但这并不是任由他往死里作的理由。
“最后再给你们一次仔细思考的机会。”她就着腕表数了六十秒,几个仍旧一动不动,兰波放下手:“如果死掉的话,不要怨恨。”
四个孩子表情一个比一个倔强。
兰波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大为感动,虽说这种鲁莽的行为有点蠢,但是……这一年多还真没白辛辛苦苦赚钱养活他们啊!
那就更不能让崽子们落入危险的境地,尤其最小的两个。
“芥川兄妹留下,大的两个跟我走。”
这是最后的底线。
抬脚准备转身的瞬间银鼓起勇气喊住她:“兰波小姐!为什么,我和哥哥被留下?”
因为你们太弱。
龙之介从女人冰冷的眼睛里看到这个答案。
“安静,银。”
少年习惯性抬手捂嘴咳了几声:“兰波小姐,在下绝对会让您承认在下的价值……”
耳边垂下染霜的鬓发,也许龙之介心里认为自己是头凶恶的敖犬,然而周围一圈人都觉得——真像一只发脾气摔胡萝卜的垂耳兔啊!
兰波保持着半侧身的动作回头看了芥川兄妹一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龙之介突然情绪高涨执着到不可思议,总归勉强算是状态积极,但银就……
难过几乎要从小姑娘的眼睛里溢出来,她害怕被丢弃。
没有异能,
年龄稚弱,
瘦肖矮小,
她怕自己成为所有人的累赘,就像曾经在镭钵街里为难哥哥那样为难如今的抚养人。
兰波想了想,最终摘下帽子微微欠身:“福泽先生,这孩子是个体术苗子,但我不适合做她的启蒙老师。拜托您了。”
这个年龄开始学东洋刀术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如给她个目标,有值得寄托之物慢慢就会蜕变。